第一章 十年京官
两次筹钱
1838年,林则徐受命前往广州禁烟。他被委以钦差大臣之职,正准备干一件影响世界的大事。
是年,还有一人也要干一件大事。此人叫曾子城,后来叫曾国藩。他也要干的大事,跟禁烟、通商、海轮、工业革命这些事毫不搭界,他只想考中进士。
与林则徐这位要风得风,要雨有雨的钦差大臣相比,曾子城除了一肚子八股外,几乎要什么缺什么。他眼下最缺的就是一样东西——银子。
1834年冬,曾子诚进京参加会试,落第。他此后便留住在京城的长郡会馆读书,等待第二年的恩科,不料恩科也落第,只好打道回府。通过一年多的苦读,他发起了第三次冲锋。
去一趟京城不易。生活在湖南湘乡乡下荷叶冲的曾家,虽有百把亩薄田,但那时候的生产条件低下,光景过得并不怎么如意。农忙时全家都要下田耕作;农闲时大人要种菜养猪、纺丝织麻,小孩也要帮着干活。例如曾子城就得带着弟弟去十几里路外的蒋字街帮人推板车,或者赶集卖自家编的竹篮。
尽管生活并不宽裕,但曾家的掌门人——曾子城的祖父曾玉屏,却很有远见。曾玉屏决心把长孙(儿子曾麟书不太争气)培养成一个光宗耀祖的人。于是就一心送孙儿读书,当孙儿二十四岁中举之后,曾玉屏举全家之力,送曾子城进京会考!
考了两回不中,这次是第三回了。又要打发孙子赴京赶考了,但曾玉屏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没钱。
越穷越借不到钱,这条法则自古如此。至亲至戚虽然很穷,但都来凑一把。如曾子城外婆家几个老实舅舅,把猪卖了凑了点钱,曾子城的岳父欧阳先生也把多年积蓄都拿出来。
但是,还差一截。
不是没有任何办法。比如,在当地还是有些声望的曾玉屏只要放下面子,到荷叶第一富户人家进门一拜,人家也许会借给他。因为中国人看重下跪。
问题是曾玉屏也要尊严。 如果曾子城再次名落孙山,人家就会拿这个当笑话。
如果曾子城考上进士,小则知县大则尚书,倘若官运通达,拜相封侯也不是没有可能。一旦官越做越大,今后就可荣及父母,。泽被子孙。父母也会被朝廷赐封各种称号,比如光禄大夫,一品夫人等等。试想想,这么一个未来人人敬重的家庭曾给人下过跪,那是何等的耻辱?
唯一可以体面地接受是地方上的富户,认定曾子城有出息主动上门送上一笔银子,曾玉屏就驴下坡,说些无比感激的内心话,那才是最好的方式。但是奇迹没有发生。
要理解荷叶富户们:这是一笔风险投资。帝国农民的小农意识有几千年了,凡是风险投资,绝少有人愿意。
到了快要赴京的日子,曾家猪也卖了,牛也卖了。曾子城的母亲江太夫人纺的麻布也卖了。但还差一笔钱。
曾玉屏决定去王姓表弟家坐坐。
虽说这表亲隔得远一点,但毕竟是亲戚,家里也富有。
曾玉屏到了王表弟家,叙过亲情然后就把话题往孙儿身上靠。说子城的八股越做越好了,子城很懂事,上次回家一路上省吃俭用,用省下来的钱买了一套二十三史。王表弟也顺着曾玉屏,说子城这回肯定能中。听着这话,曾玉屏就顺势开口向表弟借钱。
王表弟一听,惊呼道:你何不早说?我刚刚向上坳里四爷买了五十亩田。
无比失落的曾玉屏跌跌撞撞,黑夜里举着火把独自回了家。他召集家人再次商量,最后他掷地有声地说:把上坳丘那三十亩田典出去,有钱再典回来。
这是一个割肉的决定!年轻的曾子城感到沉闷,赴京那天,祖父和父亲送他出了荷叶冲,一直送到通往湘乡县城的官道上。临别他强作欢颜地笑笑,然后消失在两代人牵挂的视野中。
路过长沙,这座他曾经求学过的城市,也引不起他半点留念。曾经站在湘江边写过很多意气风发的诗篇,此时,他半点诗意也没有。他有的只是一股无形的压力。
1838年,北上的曾子城有些沉闷。道光帝的苦恼,林则徐的万丈雄心,此刻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荷叶冲里走出的举子,一步一步地朝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人生目标进发。
好在上天及时给了他一个机会。
二十八岁的曾子城在这一年的会试中,终于如愿以偿,会试中第三十八名贡士。会试后,他改名曾国藩。殿试取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朝考列第一等第三名,被亲自主持考试的道光皇帝拨至第二名。
不管列位多少名,只要中了进士就行。公元1838年的状元叫钮福保,但后世知道这个人的没几个。不止是钮福保,凡是历史上的状元,让人记住的实在不多。
朝试后,曾国藩被授予翰林院庶吉士。所谓庶吉士,就是在翰林院当“研究生”,毕业后就可进入翰林院任七品编修。
此时曾国藩已进入“准七品”行列。考试完毕,曾国藩请假回到了老家。
衣锦还乡吗?
只说对了一半。确切地说,与去京城考试前面临的困境一样——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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