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梦。
四周都是人,喧闹起哄的声音将我包围,台上的男子,对着我微微地笑,双唇开了又合,语意模糊,惨白无温。
台上的主持人还在起哄,他却率先跳下台子,越过拥挤的人群,径直来到我的身边拉住了我的手,带着我一路远去。
手心温暖的触觉,熟悉到就像在昨天一般。
走在街上,他对着我微微笑了:“黎朝颜,我们回去吧。”
灼热的酷暑,我吮着手中的冰棒,站在路口看他穿越马路召唤出租车,就在这时,刺耳的马达声一瞬间就刺痛了我的耳膜。
一辆从街角冲出的摩托车,失控地向他撞了过去,颀长的身形高高飞起,瞬间已如断翅的鸟,翻滚跌落在地上,逐渐印染出一片血红。
“啊……”我呆呆地凝望着这一切,手中的冰棒已经落在了地上,想要跑过去,双腿却早已软到跌坐于地,双手紧紧捧住脸颊,惊恐到无以复加,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人群一下子就聚拢了过来,我似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满心满眼,全是空白的绝望。
“不、不会的……”我拼命地摇着头,蓦地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凌宇航——”
红色的血液漫延遍地,似是温柔地轻吻我的脚跟,四周逐渐黑暗了下来。
总在此刻,梦就醒了。
我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伸手安抚着激烈跳动的心脏,第一次感到那样的绝望。
因为,我经历过的,并不仅仅是一个荒诞的梦境,而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的现实。
凌宇航去世已经一周,养父和养母受不了这个打击已结伴回老家休养。我将自己关在空荡的家里,每日每曰昏沉地睡了又醒。
是的,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愿相信。
凌宇航,我的青梅竹马、我曾用尽全身力气思慕过的男子,因一场车祸,同我天人永隔。
“叮咚……叮咚……”
门铃声持续作响,将我从昏沉的意识之中惊醒,我迷迷糊糊穿好衣服,一路摸索着打开了门。
连日阴雨,昏暗的天光,门外的人,是位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
“你是……”
“你是黎朝颜?”对方开门见山。
我点了点头,这时,注意到了他手中拿着的宣传单,正是我贴在市内公园布告栏里的那一张。
“我听说了你的事。”少年将手中的宣传单晃了两晃,“我听说,你需要寻找一个会唇语的人?”
我“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他留着短短的平头,身材高挑,约有一米八,身形看起来瘦削不堪,穿着一身破旧却整洁的牛仔衣裤,面容略显苍白,唇角习惯性地抿起坚毅的弧度,睫毛很长,瞳中闪烁着略显疏离的光泽,从第一眼看上去,倒像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
我,十八岁的黎朝颜,作为一个业余画手,总会不由自主地过度观察对方,这就像是无法改正的职业习惯一样。
“我是孟君寻,确实有着你所需的这项专长。”他自报家门,看着眼前容貌狼狈的我,了然地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虽然我很想早些完成你委托我的工作,但是,我可以留给你收拾自己的时间。”
“进来坐坐吧。”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侧身让他进门。
他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径直往客厅坐下,明明我们只是初次见面,他却似乎旱已对屋内的布局,有着非同寻常的熟稔。
“请稍等我一下,我会很快的。”我窘迫地理了下蓬乱的发端。
为他倒上一杯咖啡之后,我将自己关在洗手间里,仔细地洗着脸,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如此冰冷,一点一点将记忆复苏。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明明只有十八岁,神情却如同八十岁那般颓然。
长发乱蓬蓬地顶在头上,双眼因为长时间哭泣而变得红肿不堪,一周以来也未曾好好吃饭,脸颊变得瘦削,肤色变得暗淡。
我不由自主地将手轻轻地抚上镜面人的脸,就像是在追忆最初凌宇航伸手抚摸我脸颊时,那令人心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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