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S月16目,是个极普通的星期六,不是节目也不是纪念目,但对梁红玉和姚茉莉来说,这绝对是个让她们终生难忘的黑色星期六。
不同的是,姚茉莉当天就知道了这个日子摧枯拉朽般改变了她以后的生活。而梁红玉是在很久之后才幡然醒悟自己的人生是从那天开始急转弯的。
那个清晨是从梁红玉的一个梦开始的。
那是一场豪华的海边婚礼,鲜花拱门,白色沙滩,欧式的桌椅,各色美得让人不忍下口的西式小点心,当然还有一对璧人儿新郎钱平安和新娘粱红玉,可是怎么……怎么自己没有穿婚纱,仍穿着休闲运动装,手里还拎着化妆箱呢?真该死,难道给新娘化妆、跟妆成了职业病吗?得赶紧去换婚纱……去换婚纱……梦总是删繁就简,况且梁红玉原本就是神经大条的人,焦虑的情绪瞬间无影无踪。梁红玉穿着漂亮的露背婚纱站在钱平安旁边,狠狠地掐了一下钱平安,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低声说:“谁叫你不提醒我穿婚纱的?”说完,梁红玉的目光在宾客席上转了一圈,转回到身边的小花童身上,小花童穿着白色的篷篷裙,肩上背着小小的翅膀,圆圆的小脸像可爱的小苹果,让人有忍不住咬一口的欲望。梁红玉的幸福溢于言表,她急切地告诉身边的人,小花童是她的女儿小海带,漂亮得像个小童星吧?周围的人很配合地夸赞着小海带,梁红玉不知怎么觉得幸福得不那么真实,心里空落落的。她又掐了钱平安一下,说:“谁叫你先上车,后买票的?不过……让咱们的女儿参加咱们的婚礼这事也挺好的!”钱平安龇牙咧嘴地冲着下面的来宾笑。一阵风吹过来,头纱差点儿把梁红玉拽倒,她的眼皮跳得厉害,小声嘟囔:“这怎么像是演砸了的节奏啊?”钱平安白了梁红玉一眼,“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不,不对,坏的不灵好的灵……”梁红玉笑得没心没肺,笑还在脸上没枯萎,坏的就来了。
像是从沙子里生长出来的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她冲到梁红玉面前大声嚷:“你叫梁红玉吧?跟你说件事,咱们的孩子抱错了,你看,这才是你女儿!”女人从身后拉出来一个跟小海带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小女孩怯生生地叫了声“阿姨”,女人拧了小女孩一把:“叫什么阿姨啊,叫妈!”梁红玉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抬头看钱平安,从钱平安的脸上读出了惊喜,钱平安的眉毛又弯又长,这让他的表情格外明显。他急霍霍地说:“你确定我们抱错了孩子?这真是太好了……我是说能找回我们各自的亲生女儿这事太好了!”
太急于解释,钱平安的脸有些红。天空暗了下来,小海带突然“哇”的大声哭了起来,从出生开始她都没哭得这么大声过,梁红玉的心被什么揪得紧紧的,她一把抹下头纱,甩掉高跟鞋,抱住小海带,几乎嘶吼着说:“我不管抱没抱错,谁都别想抢走我的小海带,滚,你们都给我滚……”
“醒醒,哎,你醒醒,你抱我抱得那么紧,胳膊都麻了,让谁滚啊,往哪儿滚啊,真是……”
梁红玉睁开眼睛,看见钱平安气急败坏的一张脸,而自己则紧紧地抱着老公钱平安的一只胳膊。她腾地坐了起来,抬手就打,“你千什么啊,你?我就知道你嫌弃咱们女儿,我就知道你巴不得咱们的孩子抱错了,瞧把你乐的,嘴都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你还说这太好了!”
钱平安拉长脸挡开梁红玉狂风骤雨似的拍打,“什么,什么啊?什么情况啊?我招你惹你了?你把我胳膊压麻了,起来还打人,你孙二娘还是河东狮啊?我怎么就嫌弃女儿了,还太好了,太糟了,好不好?你又做什么梦了?”
梁红玉清醒了那么几十秒,终于明白那是个梦,她笑了,还好梦不是真的,真是吓死了。因了那一点儿恐惧,她并没有松开钱平安的胳膊,反倒把半边身子倚在老公身上,有一种小女人般的娇嗔,“人家不是做噩梦了嘛,你看你,从前我做噩梦醒了骂你打你,你不都乐呵呵听着吗,现在怎么啦,不行啦?熊德行!”梁红玉的娇嗔配上透过窗帘若隐若现的晨光,柔美性感。
钱平安本想移开梁红玉的胳膊,手却触到梁红玉的胸。婚后梁红玉胖了很多,睡裙还是结婚时买的那条,穿在身上,双峰呼之欲出。
沉睡了一个世纪的身体在那个清晨猛然苏醒了过来。她腻在他的怀里,他的吻落到她的耳际,手顺着睡裙滑了进去。梁红玉半梦半醒之间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身子黏了上来。自从小海带被查出自闭症之后,他们就没心情在一起过。
两个人像失水干透了的海带,慢慢浸到水里,有了感觉。他很慢很慢地吻她,她轻声呻吟,像是仍然睡在梦里。他俯在她耳边问:“好吗?”
“嗯!”她想起那个梦,不知哪儿来了勇气一般,身体发出命令,她不能失去他,她的舌尖探进他的口里,他闭上眼睛,仿佛沉到水里,不能呼吸,又畅快淋漓。他睁开眼睛,把她胸前的两只白鸽握到手心里。如果此刻就是末日该有多好,一切都停止在让人战栗的幸福时刻。
钱平安恍然醒了过来,现实那瓢冷水击得他手脚冰冷,身体是最好的探测仪,她敏感地察觉他身体轻微的抗拒,她在他耳边问怎么了,他不耐烦道:“从前,你不这样!”
她的头枕在他的胸口上,“我知道遇到这种事,谁都不可能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越要相爱,越要彼此温暖。亲爱的,我爱你!”梁红玉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她及时收住,她不能哭。在灾难面前,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勇敢,她们柔韧的力量常常超出了她们自己的想象。
“嗯!”他答应着,把头埋在她的怀里,他像是她的孩子,他那样无依无靠甚至无助。那是小海带被确诊为自闭症之后,他们第一次这样坦诚直接地面对这件事。梁红玉怜爱地把手插进他的头发里,那一刻,他们是孤岛上彼此依靠的战友。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