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是早早投降帝都算了……打什么打?”丈夫在耳畔喃喃,“反正无论谁赢了,还不都是冰族人坐天下?”
“杨公泉,都怪你这个死鬼!”妇人只觉一股怒气从心而起,一指头戳在了男人的脑门上,“好好的桃源郡不住,有了一点钱就想着搬来叶城花天酒地!你看你看,现在可要连累老娘一起死在这儿了!”
男人被她尖尖的指甲戳得满脸红印子,却一味赔着笑脸:“哎哎,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但夫人不必担心,我们两口儿一贯命大,定能躲过这场灾祸。”
“这次若躲过了,就趁早搬回桃源郡去住!”那个妇人犹自忿忿,“还由得你把我们黑心昧来的钱都投在叶城那些婊子身上去么?你想想我们费了多大力气才赚来了那些钱啊!几乎送了命!”
“是,是,搬回去,搬回去。”男人只是低着头赔笑,忽地面上一僵。
一阵冷风吹来,令他打了个冷战。背后地窖的门竟已无声无息地开了,一只手在窗棂上一拉,一个黑色劲装的人从门外跃了进来,顺手把剑压在了他的咽喉上。
妇人尖叫了一声,吓得战栗,瘫软在地。
“噤声!”那个闯入者全身浴血,长发散乱,显然方才刚刚死里逃生,剧烈地喘息着,颊边还带了几处剑伤。而那眼睛,竟是碧绿色的。
鲛人?!妇人嘴唇颤了一下,硬生生止住了冲到了口边的惊呼,定定看着闯入的另一个人——那是一个异族少女,仿佛受了伤,被那鲛人半扶半架着,毫无生气地倚着他后背,全身浴血,左手自肩至肘被一刀砍开,鲜血如泉涌出,散乱的长发披满了脸颊。
血!成滩的血从她垂落的指尖滴下!
黑衣的鲛人用剑压着他的喉咙,低声道:“别叫!借你家地窖用一用!”
“两位爷……”妇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颤不成声,“我们只不过是从桃源郡刚搬来的,比不得其他人家,地窖里……地窖里也没什么东西啊。”
“不必害怕,”来人身上的肃杀之气渐渐收敛,放下了剑,低声道,“有伤药和绷带么?”他用肩膀顶上了地窖的门,将背上的人小心地放下,焦急地道,“我的同伴伤得很重。”
“好……好,我这就去找。”那妇人连忙点头,踉跄而去。
“那笙?那笙?”来人伸手扶住了昏迷中的少女,俯身附耳呼唤对方的名字。
妇人不一时便回来,手里拿着一卷纱布和几盒药膏,小心翼翼地道:“只找到这些。” 刺鼻的血腥让人头昏目眩,那笙躺在炎汐的怀里,如死去一般一动不动。寂静中,只听到血一滴滴滴落的簌簌声。炎汐扶着她,将药小心翼翼地抹上,却很快被如注的血流冲走。复国军左权使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但此刻关心则乱,见那笙这般重伤,手却开始颤抖,他只觉血往上冲,大脑一片混乱,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离开叶城时居然会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数。
战争恰恰在今夜爆发,完全打乱了他们这一行人的撤退计划。整个叶城戒备空前森严,根本没有丝毫出入的机会——按照原计划,他们一行本来准备由水路偷偷返回镜湖,却不料在入水口已然密布重重机关,一踏入便被发觉了。他带着那笙狂奔,躲避着天上地下无处不在的追兵,和叶赛尔一行失散,闯入了这座相对僻静的宅院里。
“那笙!那笙!”炎汐心下焦急万分,用力摇晃她的身子。
昏迷的少女终于透出一口气来,悠悠转醒,眸子却暗淡无光。她尚未完全睁开眼睛,双手便吃力地抬起,将怀中护着的一物抱紧,脸上露出宽慰的表情:“哦,还、还在呢……没丢……那就好了……”
“那笙,那笙,”炎汐只低声道,“你……你怎样?”
“我很好,”那笙轻声回答,身子却因为剧痛而微微战粟,“你不要担心,快、快把东西拿回去给他们。只要凑上这只手……便大功告成了。”
“先别管这个,”炎汐看着她血流不止的伤口,“先治好伤。”
他用绷带紧紧束住她左臂上方的血脉,以减少伤口中的血流,然后再度把药物敷上去,用纱布裹上,按压不放。温热一层层从中透出,直抵掌心。他不敢低头去看,只觉手中很快就满是鲜血——人类的血是温热的,烫得他双手发抖。
“好冷……好冷。”那笙止不住地颤抖,炎汐连忙伸出手,也不管尚有外人在侧,便将她紧紧揽在胸前,却忘了鲛人冷血,自己根本无法给对方丝毫暖意。
“都是我不好,”她喃喃,神情沮丧,“我不该这么不小心,触动了水下的网铃……回头乱跑,又被城上戒备的军队发现……太没用了……”
“不关你的事,”炎汐低声安慰,“谁都不知道今晚他们会提前开战。”
那笙仿佛还想说什么,但脸色青灰,嘴唇微微颤动,似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她靠在炎汐怀里,呼吸细而急,半晌,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昏睡过去时,她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仿佛攒足力气一样,清晰而急促地开口:“快,快把东西送回去!都已经开始打仗了,得把臭手的身体拼回去……你不要管我了!”
“不行,”炎汐断然摇头,“现在把你扔在这里,肯定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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