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化世家”向世人展示了中国当代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家族群体。丛书第一辑共4册,分别为《风雨饮冰室——新会梁氏家族文化评传》、《倚树听流泉——唐河冯氏家族文化评传》、《丹桂满庭芳——无锡钱氏家族文化评传》和《花落春仍在——德清俞氏家族文化评传》,展示了以梁启超、梁思成、林徽因、冯友兰、冯景兰、冯沅君、钱钟书、俞平伯等文化科技名人为代表的不同家族的人才群体形象,探索了家族兴盛的不同风格和路径,揭示了近百年来影响人才成长的各种环境因素,进一步印证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在社会发展和家族振兴过程的实力和作用。本书由李风宇著。
从德清流寓至姑苏的俞氏一脉,自俞樾至俞平伯,已经单传了四世,官运虽然欠佳,但文运却颇为亨通,累世继之有人。俞樾在清末儒林中享有盛名,他的成就不仅令海内外瞩目。俞陛云儒学功底精深,工于诗赋,曾成就科场中的一段佳话,为德清历史上的第一位探花。俞平伯的一生几乎与《红楼梦》结下了不解之缘,这部奇书给他带来了欢乐,同时也给他带来了磨难。《花落春仍在--德清俞氏家族文化评传》是充满理性和激情的大散文,文中蕴含着诗人的哲思与畅想,痛苦与血泪相伴,文笔洗炼空灵,风格独特。
《花落春仍在--德清俞氏家族文化评传》与通常写作这一类文学作品不同的是,它没有浮光掠影地写一些诗人的小感觉,而是抓住中国传统的文化人最有象征意味的特征,挥洒泼墨,以犀利的笔触来解读文化人,其间涉及了政治、文学、艺术等方方面面,厚重而又有冲击力,有一种块状的力度,传统文化与现实有了一种血肉交融的粘合力,文史兼熔。
诂经精合是一座浙江省官办的书院,有着严格的管理制度,执事人等均为儒林中人。在俞樾出任诂经精舍的山长期间,有一位名叫章濬的监院曾经与其共事数年。章溶字轮香,浙江余杭人,是一位乡闱七荐不售的廪生。这位老廪生原先饶有家财,后经太平天国一役,所有家财丧失殆尽,以至成了“家无余财,独田一顷”的小户人家。章溶为人耿介,曾经在示之其后人的家训中痛诟谄媚之辈:“妄自卑贱,足恭谄笑,为人类最佣下者。吾自受业亲教师外,未尝拜谒他人门墙,汝曹当知之。”
章溶抚有三儿一女,长子早殇;次子系戊子乡试举人,曾充嘉兴儒学训导;三子便是那位后来成了大革命家、大学问家的章炳麟;其下则为女公子,长成后嫁给了同邑的光绪癸卯科进士张荫春。
章炳麟字叔枚,后因羡慕顾炎武的为人,遂改名为章绛,别号太炎,章炳麟出生于1868年,也就是太平天国覆国后的第四年。章炳麟从十一二岁开始,便受业于其外祖父朱有虔,朱有虔有着极其强烈的民族主义情感,一日,他见这位年少的外孙在读蒋良骐所著的《东华录》,便与之说道:“夷夏之防,同于君臣之义。”
《东华录》是清廷的官方记事,在卷五顺治元年条下赫然记载:“不随本朝制度剃发易衣冠者,杀无赦。”
在《清世祖实录》中则有:“自今布告之后,京城内外,直隶各省,限旬日尽行剃完。若规避惜发,巧词争辩,决不轻贷。”并且宣称:“所过州县地方,有能削发投顺,开城纳款,即与爵禄,世守富贵。如有抗拒不遵,大兵一到,玉石俱焚,尽行屠戮。”
顺治二年(1645),江宁巡抚土国宝宣布:“剃发、改装是新朝第一严令,通行天下,法在必行者,不论绅士军民人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南山可移,此令不可动!”
镇江知府的告示:“一人不剃发全家斩,一家不剃全村斩!”
以此可见改朝换代、江山更替之酷烈。
章炳麟问道:“外公,前人有谈论过您说的这个道理的吗?”
朱有虔道:“王船山、顾亭林早已有其言,其中,尤以船山先生之言为甚,船山先生有言:历代亡国,无足轻重,惟有南宋之亡,则衣冠文物,统统与之俱亡。”
章炳麟听了外祖父的一番高论之后,心中若有所悟地想道:“依外祖父所言,汉人推翻异族统治的思想,原来一直深藏于汉民族的心中,只是隐而不现罢了。”
于是,这位少年学子的心中顿生逐满复国之志。
在当时的中国,具有像这位浙江少年同样思想的人并不在少数,有一位出生在广东香山县翠亨村的少年,就有着与他同样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
这位比章炳麟大两岁的少年名叫孙文,此时他正在檀香山的意奥勒尼男子中学读书,数年后,十七岁的孙文回到了祖国,在已经沦为英国殖民地的香港继续求学,与此同时,他还秘密从事着反清宣传。
章漕曾经训戒诸子道:“精研经训,博通史书,学有成就,乃可称之为名士,徒然工于词,尚且不能立足于儒林,况且书画之末技乎?如果真能专心研习一艺,亦足自立。倘若脱易为之,招摇媚俗,便成了令儒林侧目的斗方名士,慎勿坠入。”
因为章炳麟开蒙颇早,十六岁时,章溶便命他赴县学应童子试,谁知,这位初应入泮考试的少年,刚走进设在县学里的考场,竟然晕厥了过去,以至没有能够取得入泮就学的资格。章只得命儿子暂时停止习练作八股文章的功夫,章炳麟如蒙大赦,逍遥地在书房里涉猎起史传和《老子》、《庄子》来。同时,他也开始尝试着学习治经之术,在屡次尝试之后,发现自己习练的治经方法,颇近俞樾一路。
光绪九年岁末,中法战争爆发,次年正月,时年十七岁的章炳麟上书李鸿章,请求以外交手段,怀柔西人,以息灭战祸。
紧张的中法战事也牵动着孙文的心,他密切地关注着战争的发展,同时他还考察了清王朝的武装力量和军事编制,新闻舆论也是他关注的一个方面,从报纸上他可以洞察到许多信息,这样可以使自己对战争的发展有一个较为准确的判断。
这天早晨,孙文趁着吃早饭的工夫,拿起一张香港出版的《循环日报》,边喝咖啡边阅读报纸。报纸上的一则评论文章吸引了他的视线,这篇评论写道:“中法自开战之后,华人心存敌忾,无论商贾役夫,亦义切同仇。由此可见我华人一心为国,众志成城,各具折冲御侮之才,大有灭此朝食之势,人心如此,法夷尚不知难而退,岂欲败亡而后已?”
中法战争的结果几乎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由于清军将士的英勇奋战,在镇南关等战场,给予法国远征军沉重的打击,数千法国军人被冯子材将军的部队击毙,连法军统帅尼格里少将也负了重伤。战败的消息传到巴黎之后,舆论大哗,立即导致了茹费里内阁的倒台。
在战场上取得重大战果的清王朝,因为通讯手段落后,没有即时得到战斗胜利的消息,加之缺乏外交谈判经验,统治者昏庸颟顸等种种原因,在法国特使巴德诺虚张声势的恫吓下,连忙下令停战。不久就派头等钦差李鸿章在天津与巴德诺签定了《中法新约》,这个不平等的条约又让中国丧失了巨大的国家利益。
这场战争的结果,给了孙文很大的刺激,法国不胜而胜,中国不败而败,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孙文感到清王朝已经彻底腐朽,完全不可药救。他在对同学分析清王朝失败的原因时说:“政治不修,纲纪败坏,怎么能令国家不陷于危难之中呢!”
就从这个时候开始,孙文下定决心要倾覆满清王朝,建立一个自由民主的共和制国家。P50-53
在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史上,“家”与“国”总是作为一个不可分割的社会有机体相伴而存。历史的长河滚滚向前,更迭不已的朝代衍生的名门望族难计其数。这些显赫家族中的一部分在繁衍存续中以文化为纽带,形成独特的群体,成为文化世家。这些文化世家及其杰出人才为华夏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发挥过巨大的示范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中国历史与文化发展的进程。如,齐鲁大地上以孔子肇始的孔氏世家,享誉儒林两千余年,堪称“中国第一文化世家”;义宁的陈氏家族以陈宝箴、陈三立、陈寅恪而富盛名;杭州钱塘的钱氏家族,因千余年来文风昌盛、人才辈出而被誉为江南望族;安徽桐城方氏家族,自明末至今一直享誉文坛,有“中国近世三百年第一文化世家”之称。
改革开放以后,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以降,中国进入新的文化复兴时期,国人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重视科技、教育和文化,也更加珍视人才。事实表明,代表先进文化最高水平的社会群体,正是那些位居学术最高领域的专家、学者等文化精英。中国现代转型以来,那些文化、思想领域的领军人物,对推动社会变革和学术创新等方面贡献巨大。研究发现,这些专家、学者和精英人物,大都出身于文化世家,有着良好的家庭文化背景和丰厚的学养。文化世家所呈现的人才辈出的现象,成为中国现代史上一道亮丽的景观。
在我国文化典籍中,“世家”一词早有所见,其注解也多有不同。《孟子·滕文公下》中出现“仲子,齐之世家也”之说;《史记》以“世家”记述王侯诸国大事,有《世家》30篇;欧阳修所撰《新五代史》,沿用司马迁《史记》的体例,书中也开举《列国世家》10篇。我国古代王侯开国,子孙世代承袭,所以称世家。后来,人们将世代显贵、以某种专业世代相承的家族或大家泛称为世家。《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对“世家”有如下三种解释:“封建社会中门第高,世代做大官的人家”;“《史记》中诸侯的传记,按着诸侯世代编排”;“指以某种专长世代相承的家族”。
根据研究和多方因素理解,“世家”当指有特殊职业或专长、社会地位显赫,或代表某一领域、阶层特色并世代传承的家族。考虑到文化的特殊性,文化世家则是文化在家庭、家族中长期积淀,并经过多代人不断赓续、传承而形成的特有文化现象,是以家风、家训、家教等文化单元为标志,以家族杰出人物群体为代表的世代相传的家族体系。
现代文化世家则是源自19世纪末,成长于20世纪初,繁盛于20世纪中期并延续至今的,以家族文化传承为基本特色的不同家族的集成。中国现代文化世家总是以家族的一个或多个、能够影响或引领某一时代或某一领域发展的杰出人物为代表,进而形成一个具有浓郁的家族特色、对社会产生广泛而重要影响的群体。
中国现代文化世家的兴起和成长大致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至今100年左右的时间。历史地看,20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化留给我们许多值得深思的空间。1840至1949年这段充满屈辱的历史,国入经受的痛苦是空前绝后的;然而,这一时期的中国却呈现出文化多姿、人才辈出的局面,所谓“国破山河在,家脉代代传”。这是中国根亲文化的魅力和生命力之所在。
实际上,中国现代文化世家的家族脉络根须还可以上溯至更早300余年的明末清初。那时,中国开始出现资本主义萌芽。商业资本的发达不仅带来经济繁荣和人口大量流动,也促使人们思想的开放和转变。封建的小农经济依然占统治地位,人们在获取物质的有限满足后,也伴随着精神上更加新异的追求。特别是到了清朝末年和民国年问,西方列强的入侵和洋务运动的助推,让许多有钱人家对家族的振兴和子女的抚养有了颠覆性的设想。尽管“学而优则仕”的思想根深蒂固,但富家子弟求学读书并非单一的科举及第。由于视野的开阔,富裕人家往往不惜重金聘请名师对子女进行一对一的培养,或让年幼的子女体面地进入私塾,或挤进洋人的教堂,甚至远渡重洋,为的是让子孙后代冲出家门,获取更加宽阔的人生发展空间,去施展抱负,光宗耀祖。这样,官富子弟不仅躲避了战乱的袭扰,更能浸染异域文化,从而成就了大批人才。
晚清至民国时期,中国历史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动荡局势。一方面,清廷的腐败无能引起民众造反,另一方面,外族入侵加剧了中国的贫弱。相对而言,社会贫富悬殊,阶层急剧分化。当时的局面应当是,寻常百姓不仅生活窘迫,甚至生死难测;富豪家族生活安逸,甚至花天酒地,更可破财消灾,让自己的子弟躲避人祸,享受现代优质教育。即使是落草为寇的军阀,也往往处心积虑地让自己的亲属弃武从文,期望发迹于文化世家。时局动荡,社会倒退,却难以遏制文化的萌动与繁荣。而乱世时期的富家子弟往往不乏有志之士,他们倾心文化功名,客观上造就了家族文化的繁荣,使文化世家风起云涌。
从人才学的角度进行考察,文化世家的整体成长往往又伴随国运兴衰而行,其历程也往往变幻纷呈,瑰丽多姿。中国的历史就是这么怪异,有时越是动荡不安,文化越是奇异多姿。春秋战国时期是这样,三国两晋南北朝是如此,近代的清末民国时期也概莫能外。
20世纪初,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皇帝被赶出宫廷,伴随频仍的天灾和人祸(战乱和政治腐败),裹挟中西文化泥沙的巨浪席卷中国大地,中国彻底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民国时期虽时局动荡,军阀混战,但文化却一直未能断裂,反而出现极度繁荣的景观。这一时期,军阀的利益、地盘纷争不断,文化的发展空间相对宽松;军阀的粗野庸俗,反而衬托出文化的精细高雅与尊贵,追求风雅成为时尚,文人地位也随之攀升,这在客观上促进了人才成长和文化繁荣的局面。现有史料足以证明,即使在1928年那样战火纷飞的动荡年月,成立伊始的国民政府“中央研究院”仍然做着遴选院士的长远计划,并终于在20年后的1948年成功地评选出中国首届81名院士。首届院士不乏文化世家子弟,如梁思成、梁思永兄弟,冯友兰、冯景兰兄弟等。这一现象值得我们研究和探讨。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由于时局稳定,加上国家恢复生产和经济建设都亟需大批各行各业的人才,许多流亡于海外的专业人才多为旧时代文化世家子弟纷纷回国。他们在参加新中国建设的同时,因为其卓越成就和高尚品德,成为科技文化领域的典范,从而使家族文化成为优化社会环境的重要因素,促进了家族文化繁荣时期的来临。随着时局的动荡变迁,特别是“十年动乱”,许多家庭遭遇灾难,甚至出现家族内部政治斗争,相互陷害,亲戚无存、文化割裂;加上中国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家庭结构的变化,家族文化遭遇内外夹击,影响了家族文化的繁荣与发展。时至今日,已经难以见到中国传统家庭四世同堂、子孙满院的格局,而文化的一度断裂,也从根本上影响了文化世家的发展,我们也很难见到20世纪中期那样的文化世家了!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20世纪90年代至今,随着科教兴国战略的实施,中国对科技和人才的重视程度前所未有,迎来了科技发展和人才成长的最佳机遇。同时,随着时局的稳定、和谐社会的发展,人们在享受现代科技带来的现代化便捷生活的同时,也渴望回归自然,怀念旧日民族文化传统。从20世纪乡土文学受热捧,到同乡会、同学会、恳亲会、姓氏寻根、家谱赓续等活动,无不带有浓郁的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色彩,同时也为家族文化的凝练创造了良好的氛围。中国家族文化在和谐发展的当世焕发出勃勃生机。
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家族文化必然也会有新的发展。虽然嫡亲家族还需等待时日,而松散的家族联系必然也能够成就新兴的文化世家,成为新的人才成长的独特环境。况且,随着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的调整和综合国力的不断增强、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和谐社会的健康发展,新时期中国文化世家也必然会以新的形态展现并在人才成长链中发挥出榜样和示范的作用。
中国现代文化世家根植于中华民族的肥沃土壤,浸润着民族文化的深厚根基,有着鲜明的特色。
中国现代文化世家中的家族文化根基源自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我们选入的所有现代文化世家,都弥漫着中华民族的文化氛围。不管是新会的梁氏家族,还是无锡的钱氏家族,或者是唐河的冯氏家族、湘乡的曾氏家族、义宁的陈氏家族,他们首先是以中国传统文化为主要特征的书香门第。这些家族的杰出人物不仅有着良好的家风和深厚的家学渊源,而且其中的杰出代表人物从私塾开始多有大师引路,并大都出国留学,深受异域文化的影响,可谓学贯中西,所以在他们身上总能闪现出新异文化的光芒,通透着文化的锐气。如东至周氏家族中的周一良,在其出生的次日,母亲萧琬即患急病猝然离开人世,幸被父亲周叔残的德国朋友牧师卫礼贤抱回家让夫人用牛奶喂养了一年才送还周家,再由周一良的三姑母(旧式的文化女性、孀居而又无子女)扶养。周叔弢对儿子煞费苦心,不惜重金请来名宿大儒坐馆家塾。周一良的老师如张悫、毓康、温肃、唐兰等,或为当世鸿儒,或是文化名流,或与“大清天子同学少年”(陈寅恪语),还有外籍教师教学外语,使其通晓英、德、日等国语言,成为中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又如,义宁的陈氏家族中,陈寅恪是中国现代最负盛名的诗人之一,还是中国现代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被称为清华百年历史上四大哲人之一。其父陈三立是著名诗人,“清末四公子”之一;其祖父陈宝箴曾任湖南巡抚。因陈寅恪身出名门而又学识过人,在清华任教时被称作“公子的公子,教授之教授”。
综观中国现代文化世家展示的家族文化,有着明显的世代传承特色。每一个家庭中的杰出人物都不是单打独斗的,而是呈现出群英荟萃、相映生辉的局面(这一点在梁启超的子女中展示得更加明显)。他们或是科举精英,或是乱世怪才,有人甚至当上了皇帝的老师(翁同龢曾是同治、光绪两代帝师)。这些家族成员文化层次极高,职业新潮,特色明显。比如东至周氏家族中的周馥为一品监生,周学海为两榜进士的良医,周学熙曾任民国时期的财政大员,周明夔(叔迦)为佛学大师,周绍良是著名的红学家、敦煌学家、佛学家、收藏家和文物鉴赏家,周一良是著名的历史学家。又如新会梁氏家族中的梁启超自然是国学大师,他的子女梁思顺、梁思成、梁思永、梁思忠、梁思庄、梁思达、梁思懿、梁思宁、梁思礼等,也都成为当世英才。再如唐河冯氏家族的冯沅君、冯友兰、冯景兰、冯宗璞,分别在文学、哲学、史学、地质学等方面成就卓著。这些代表人物堪称时代精英,他们从事的职业、徜徉的领域都留下了时代光辉;他们的成果都能够荣登当世的最高境界。他们身上的人文精神也成为时代楷模,激励了一代甚至数代人在人生的道路上健康成长,并在后人的追捧中不断发展、完善。
中国现代文化世家中的家族动辄几十甚至几百年的家族史,在当地声名显赫、德高望重,也大多恭行自律、家教严谨、讲究门风,形成独特的家训。如无锡钱氏家族的“姓钱但不爱钱”,常熟翁氏家族的“读书”“为善”,湘乡曾氏家族的“耕读传家”等。中国现代文化世家以姓氏血缘为纽带,各个家族都有自己严格的宗祠家谱,家族特色明显;重视独特文化的凝练和世代延续,在传承中注重创新。如湘乡的曾氏家族能够在继承中兴名将遗风的同时,不仅人才辈出,还使良好的家风得以传承和创新。家族文化的兴衰与家族精英关系密切,一个家族的文化兴盛与衰落往往都离不开精英人物引领潮头、发扬光大。
中国现代文化世家的兴盛年代处于晚清、民国向现代转型时期,许多世家穿插了家学深厚、贤良德高的优秀女性。旧式中国社会,虽说女性的地位总体不高,但人们往往又把家风的树立、门户的筑垒寄望于良家女子,所谓“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这些家族中的女性不仅践行家族文化,而且以卓越的成就承担起家族文化的传承与创新。那时,相对稳定的大家庭模式和女性主内的家庭管理方式,客观上给女性施展管理才能提供了平台。殷实的家境使妇女可以免于生计所迫,让她们安心在家操持家务,教育孩子;有些女性从幼年即经受先进文化的熏陶,接受良好教育,成为女中豪杰。同时,女性受到的良好教育,形成更加浓郁的文化氛围,并通过生活中悉心关心幼年家庭成员,以其无微不至的人文关怀、女性崇高的品德和良好的言行举止,影响家族成员健康成长。
在家庭成员成长过程中,女性发挥作用最典型的当属曾氏家族中曾国藩次子曾纪鸿之妻郭筠(字诵芳)。郭筠一岁即由父亲郭沛霖(曾国藩好友)做主许配曾家,12岁不幸丧父,幼年已成曾家女主人。因忙于家务无暇读书,直到和曾纪鸿完婚郭筠才有饱读诗书的机会。更为不幸的是,郭筠34岁又丧夫成寡。令人钦佩的是,郭筠持家教子有方,成为曾家富厚堂拿得起放得下的第一夫人。在富厚堂,曾家子孙几十口人都听她的号令1郭筠写有《曾富厚堂日程》,并有以自己的艺芳馆书斋名目、王闽运作序而传世的《艺芳馆诗存》。郭筠晚年立有六条“家训”,策勉男女儿孙谋求自强自立,同时不要求年幼女性缠足,不赞成八股文章,也不愿孙辈去考秀才,却要他们学外国文字,接受新式教育。正是曾家有了这位贤惠的郭夫人,使得曾氏家族能够在曾国藩等长辈中的晚清中兴名将虽过世经年,仍然呈现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并且这种景象在传承曾国藩治家精神的同时,又有新的、与时俱进的历史性转变。
中国现代文化世家的精神动力来自兼容并蓄的开放心态和中西贯通的文化精神,这种精神催生人才的花丛枝繁叶茂,使得家族文化总能跟上时代的步伐,文化生命力强健。
中国现代文化世家开放的文化心态使得家族文化深受异域文化浸染,形成文化锐度,易于人才的脱颖而出。由于其时间跨度正处于中国社会的转型时期,时局的动荡、中西文化的碰撞,彻底颠覆了国人一贯的保守矜持、故步自封的性格,生存的需要逼迫他们在被动了解西方文化(其实早期更应该是科学和宗教文化)的同时,开始审视中国传统文化。他们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溅出奇异的光华,形成高锐度的思想和科学成果。这样,这些家族的子弟往往能够在同一时代、同一群体中或特立独行,或鹤立鸡群,或脱颖而出。
中国现代文化世家宽阔的文化视野形成兼容并蓄的文化发展路径,使得家族文化总能跟上时代的步伐,文化生命力强健。经济实力的增强往往能够带动精神境界的进一步提高,国家是这样,民族是这样,家庭也同样如此。成长于跨世纪的中国现代文化世家,由于世代显赫,随着经济、政治地位的提高和家族影响力的增强,其文化心态也逐步开阔。其家族代表不仅对中国传统文化批判、审视和合理吸纳,也同时关注西方文化,做到兼容并蓄;同时,新的事物、新的思想也成为他们的关注对象,所以他们总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紧跟时代步伐,在守成的同时不乏创新,使家族文化具有极强的生命力。现代文化世家群体彰显的中国家族文化,是中国现代文化的主要组成部分。其涵盖的勤奋进取、艰苦奋斗、自强不息、爱国爱家、亲情友谊等人类先进文化的重要因素,将贯通时空,成为民族富强、家庭兴旺、个人成才的重要动力。
“中国现代文化世家”丛书已列入国家出版基金项目。根据策划者的总体目标,这套丛书要汇集20~30个在中国现代史上文化渊源比较深厚、影响力巨大的家族。这是一项内容丰富、任务艰巨的工程。为兼顾学术高度,丛书所选作者大都在各自承担家族的研究方面积累有丰富的史料和扎实的学术功底,具有较强的书稿撰写和文化品位把握能力。在承担丛书任务时,他们对前人已有的研究成果认真梳理,并多有创新。这些,都为丛书的品牌形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中国现代文化世家”丛书将影响中国现代历史进程的文化世家集中整理并大规模展示,以史学和传记文学的视角进行研究,意义重大。以家庭作为社会细胞进行文化解剖,以大量鲜活的中国现代杰出人物群体和翔实的史料展示跨世纪文化环境,表现健康向上、和谐进步的优秀文化,必将丰富和创新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内容,对整个社会产生积极的影响。以展示影响中国历史的文化家族及其杰出人物群体为追求目标,不仅对国人产生示范效应,在世界范围内也会引起关注,从而丰富国际文化内涵,具有更加长远的文化战略意义。以时代、家族、人物作为研究、建设和传播中国文化的方法和路径,不仅创新了文化研究和文化传播的方法,也为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提供了参考依据。深刻挖掘家族文化的伦理内涵、凝练和传承家族文化中的传统文化、通过家族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冲突与融会,能够全新缔造中国人文精神,丰富国学内涵,推动民族文化复兴。
文化世家中的家族文化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源自中国传统文化,又富于创新,是民族文化传承创新的重要典范。从目前关注的这些文化世家看,其之所以能够在所处时代世代显赫,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些家族沉淀了最精华的民族文化,吸收了最富于生命力的民族精神;同时,这些家族往往又能够冲破中国传统文化藩篱,吸收异域文化精华,其家庭成员往往能够进取守成,跨世系、跨时代延续发展。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中国现代文化世家的存在和发展,最典型地体现了中国文化的传承与创新。
中国现代文化世家展示的人才群体及其依存的文化体态,是国家和谐文化建设的重要载体。文化世家在历史上的成长和发展,曾经为中国社会的和谐稳定以至崛起发挥重要作用,也是传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构成要素。这些家族中优秀人物的荣辱沉浮以及家族的兴衰变迁,从一个侧面展示中国近代社会发展的痕迹,透视了中国知识分子忧国忧民的心路历程。我们完全可以通过中国现代文化世家的发展史去了解中国社会生态发展演变的梗概和脉络。
家庭教育、家族文化传承及其凝成的文化环境等对培养和造就杰出人才的重要作用,传承和创新民族文化,在更广阔视野下探寻优秀文化对人才的影响,都是当今不可忽视的文化命题。“中国现代文化世家”丛书首次以家族文化的形式作为切入点,系统挖掘中国传统文化和世界先进文化碰撞产生的独特文化,探究在这一背景下的中国家族文化及其对人才成长、家族兴起、国家富强的影响,推动我国学界对中国现代家族文化的重视和研究,其学术意义非同寻常。
党的十八大报告中明确指出,“文化是民族的血脉,是人民的精神家园。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必须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兴起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新高潮,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发挥文化引领风尚、教育人民、服务社会、推动发展的作用。”中共中央十七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优秀传统文化凝聚着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追求和历久弥新的精神财富,是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深厚基础,是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重要支撑。”党中央高度重视包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在内的先进文化建设,确定了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宏伟目标,肯定了优秀传统文化在“文化强国”战略中的基础性地位,倡导传承与创新文化。我们试图通过“中国现代文化世家”丛书的出版,并通过遴选出来的在中国现当代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家族群体,挖掘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的精髓,展现中国文化在近代社会的传承与发展,理清中国传统文化血液流淌和分布的脉络,进而为当下的文化大繁荣大发展提供有益的借鉴和参考,为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梦想发挥积极作用。
骆玉安
2013年10月,郑州
胡适先生说:“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然则,历史向来是为现实服务的,这样一来,一段段往事经过采择、润色,款款朝今人走来,历史那蓬头垢面的狰狞面孔也变得鲜活起来,其中功效,足以引发今人的历史感与现实感。就国史而言,当今中外史学界有多种历史观,若以华裔中人论,则以黄仁宇的“大历史观”、唐德刚的“口述历史”等为其中荦荦大者,是脱离旧窠的治史方法。得失姑且不论,但仍然是以为今人提供借鉴蓝本为出发点的。这二者虽然在方法上颇具独特性,但顾此失彼处又令人不敢过分恭维。这便是毫无丘壑的实用主义历史观能够长期存在的原因。
古称:信史难得。到了游戏化的今天,若再想要求得披沙拣金考据出来的史实,简直是不可能,如果不能够服务于现实生活,也是没有用的,有时甚至会让“受惠”者感到索然无味。胡适的那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甚至已经成了笑谈。这是历史进化造成的,不是哪一个人的过错。
钱钟书先生曾经说过:真学问是二三素心人于枯索的荒野、山村里求得的。标榜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码事了。现在哪里去找这种人?历史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在治史时本来是一对冤家,将它们捏合在一起的时候,又不失为一种方法与工具,可是到了如今,连这个“法宝”也丢掉了。真是要令严谨的学者顿发“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惋叹了。
抛开历史小说不谈,文学介入历史,大概不能算是中国人的创造,时下最流行的文体是“纪实文学”,作者写得兴起时“山呼海啸”,读者则“如痴如醉”,纪实文学基本上是会被历史学家归之于“小说家言”的,所以,文学作者千万不要得陇望蜀,痴心想兼差再当当历史学家。为了不落旧套,高明一点的作者,如果能够把握好历史人物的精神面貌,以及所处时代的历史特征,文字再晓畅一些,百炼化作绕指柔,早已僵硬得裂开无数道口子的历史,肯定能够为其所用。但就其本质而言,仍然是个被“演绎”了的文学作品,仅仅可供闲暇一读而已,并不具备什么参考价值。当然,并不能就此来讥笑作家,因为更多的时候是史学家“失足”在先。
话又说回来,不妨将视野放得更宽一点,带些许“大历史观”扫描一下这个混沌世界的既往与现实,“唯物”地说: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历史,而且确实是“鲜活”的,它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在当今这个缤纷的舞台上隐现出没。更为要命的是,这么多位历史“小姑娘”在历史演进的长河里,被她们难以计数的“后爹”“后娘”们梳洗打扮,赋予外在形式之后,又大多被安装了一个思想内核,打上了明显的时代烙印,自觉或不自觉地要为现实服务或是服务于某种目的。于是便有了孔仲尼诲人不倦的德操;太平天国天兵天将们亲和的笑容;义和拳大师兄高瞻远瞩、理念通达的高大形象,等等。简直真是奇妙极了。真正如钱钟书先生所说的几个“素心”人在寂寞中皓首穷经的故事,恐怕只能在教科书里头才能够读得到。
前些年,父亲的老同学,从台湾来的张慕飞老先生赠我一册自传《永不放弃》。张将军曾经率台军精华装甲旅团屯驻金门,又因历史渊源与蒋纬国将军过从甚密,更妙的是他还当过蒋氏的死对头李宗仁先生的侍卫官。将军是我的父执辈,虽然他在西班牙陆军大学精研武学的时候,还读出个“比较文学”硕士的头衔,但是,在他的这本自传中竞没有一点文学味,质朴中透着纯真。给我启发不少。后来回想起来,将军曾于不经意间透露,纽约的唐德刚教授是其老友,黄仁宇先生更是多有过从。我在胡打乱撞中竟遇见个中高手了。
漫溢的野火烧过,再经过历史慌乱脚步的踏踩,多少有意味以至惨痛的历史灰飞烟灭,付诸流水,“残花败柳”般的历史素材实在是没有剩下多少。要想以古论今或是说说故事,难免要经过一番精心打扮之后才能够让那位“小姑娘”登台亮相,这恐怕也是要将历史与文学结合的一个缘故吧。抚胸说,这真是历史的悲哀。不过,在现实社会当中总归会有人从各种目的出发,以各种各样的角度,千方百计地来剖析历史,好在被冒犯的“历史”,早就已经成了被装订成册的“羔羊”,任凭后生小子们条分缕析,各取所需。有人光顾,未始不是历史这位“小姑娘”的幸运。否则,历史还有什么价值呢?
北京有座贤良祠,坐落在地安门西大街,是古时祭祀旧日贤达的场所,意思就好比法兰西的先贤祠。古往今来,大概在全世界都有类似的场所。对于“贤达”,不同的社会有不同的标准,所以历史人物们也就走进了各自的庙堂之门。古人说——文以载道,文不能载道时,也可以撩拨开被藤蔓遮掩的历史,谈古论今,将历史人物摆在笔墨祭台上晾晒、评说一番。我想,如果历史人物们地下有知,他们大概是愿意的,也不会讥笑后生小子们的唐突。笔者在读史之余,记录了几位历史人物的斑驳行状,以祭奠他们给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可以说,只是个人读书随笔而已,贻笑大方的地方自不在少,并无些许玄奥之处。
我因为写了一些有关德清俞氏的文章,大约在2001年前后,承俞平伯先生的哲嗣俞润民老师惠赠其所著《德清俞氏》一册,这本书至今仍然摆在我的案头,令我受益不浅,谢谢俞润民老师!润民老师笑指我的文章有些地方演绎了。我答说那是在解读诸俞大家的作品呢。润民老师哈哈一笑。
十五、六年前,北京陈来胜先生促动我研写一点德清俞氏家族史,俞氏的著作读了好几摞,经因景仰而动笔。家父克因先生为文六十佘年,系杂文名家,对我的写作多有鼓励和指教。如今家父已经仙游六年,谨改定前稿,献给亦父亦师的李克因先生。是为记。
作者
2012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