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牛街有一条胡同叫“教子胡同”。原先它的名字是“轿子胡同”,后来才改为“教子胡同”。提起这条胡同,要讲一段凄凄惨惨、催人泪下的故事。
清末.胡同里住着母子二人,母亲王氏。过去的女人受封建压迫,没有名字,以氏称之。儿子叫小宝,六岁,很聪明。小宝的父亲身体不好,年前得了一场重病,去世了。家里就抛下王氏和小宝,娘俩儿叫天天不应,喊地地无言。亲朋好友全不来往了,原来小宝的爸爸活着的时候,还有个走动,这一死可就全不登门了,怕受连累。这可真是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也别说,小宝有个表叔倒是来过两趟,进门嘘寒问暖,小宝他娘这个感动啊,等这表叔走了才知道,敢情他把家里的痰桶给偷走了。王氏大哭一场,哭丈夫,哭自己,也哭孩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老天爷就不给苦命人一条活路走吗?”大人也哭,孩子也闹,屋中漆黑一片,窗外斜月寒风,真惨哪!哭着哭着,王氏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了。
这房子是里外间,娘俩在里屋炕上躺下,外间屋比里间小点,搁点零碎东西。王氏刚昏过去,“吱吱——”门开了,蹲着进来一个人。闹贼了?原来不是外人,是小宝他表叔!这小子,天字第一号坏蛋,满脑袋坏主意,满肚子歪歪道,事挤到坎儿上,亲爹他都敢折腾着卖了!平常什么正事都不干,专门偷鸡摸狗坑蒙拐骗。这半年多,他又抽上大烟了,没钱就卖东西,卖完东西卖孩子,媳妇找他要孩子,就编个瞎话把媳妇骗到山东卖了二百两银子。丈母娘来找闺女,他又把丈母娘卖到河南挣了一百两银子。简直不是人哪!今天这小子刚把房卖了,抽了半天烟,又喝了点酒,兜里揣着剩下的五十两银子,晕晕乎乎,挺舒服的,心说:“舒服是舒服,可今天晚上我上哪睡觉去呀?”房子也卖了,媳妇孩子全卖了,哪都不能去,朋友那没法去,欠人家钱,丈母娘家不能去,老丈人还憋着要人呢。他想来想去:“哎,对!上小宝家去睡去,小宝他爹刚死,肯定被窝枕头有全套的,地方也有,仗着也不是外人,对,睡那儿去!”他轻轻推开门.蹲着进来了,谁都没瞧见他。正赶上这会儿,王氏又醒了,接茬儿哭。哭自己的丈夫:“死鬼呀!你对不起我呀!你死了图清静,撇下我怎么活呀!死鬼,你把我带走吧!死鬼,你来呀!”这一哭,蹲着的那位吓坏了,他喝迷糊了,王氏说的话,他有的听清楚了,有的没听清.就听见王氏说:“死鬼呀,你来呀!”这位一听,“嗯?死鬼?回来啦?不行,他回来我得走!”他往起一站,呼,这酒劲上头了,往屋里一瞧,眼睛也花了,瞧什么都像鬼,“妈哟”一声,他连滚带爬,转身就跑了,怀里的银子包掉出来也不知道。王氏坐在炕上正哭着,听到有动静,往门那儿一瞧,嗬!地上有个包,跟一块砖头大小差不多,王氏看到直纳闷。
话说小宝他表叔一折腾,王氏再一哭,街坊感到很奇怪,这屋里怎么这么乱呢?孙大妈、李大婶全过来了,看到小宝和他娘。王氏这个委屈呀,又死人又闹贼,大伙一看赶紧劝吧。“别哭了,看丢东西了没?”“家里什么都没有,丢什么呀?”“别难过了。”“哎,地上那布包是什么啊?”拿起小包打开一看,哟!银子!孙大妈、李大婶高兴了。“宝儿他娘,别哭了,银子,甭说,准是财神爷给的!”“不,准是观音菩萨给的。”甭管谁给的,王氏挺高兴,有了银子,娘俩能活了。王氏说:“我知道谁给的,刚才我正哭死鬼,准是他送来的。”孙大妈说:“那好,赶明儿,一没钱了,就坐屋里哭死鬼。”李大婶说:“行了,甭犯财迷了,把房子哭塌了,也没人给你送钱。天不早了,宝儿他娘也该歇着了。甭难过,还得为孩子着想哪!”“哎,那我谢谢大家了!”“行了,以后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们。”王氏捧着银子,眼泪哗哗地流,这真是“闭门家中坐,钱从空中来”啊。
从这起,娘俩儿的生活稍微好转了一些。平时王氏就给人家干点零活挣点钱。王氏暗下决心,日子再苦,也不能苦了小宝,一定要让这没爹的孩子过上好日子。从此,王氏对小宝可以说倾注了全部心血,怀里抱着怕摔了,脑袋上顶着怕吓了,嘴里含着怕化了。要星星不敢给月亮,要月亮不敢给太阳。小宝要想吃点什么。哪怕外头下刀子,王氏也顶着铁锅出去买去。
一晃,小宝长到了十二岁,又淘气又不听话,说翻儿就翻儿,动不动就摔东西胡闹。王氏不急也不恼,和颜悦色地哄着。王氏觉得。自己的孩子自己爱,树大自然直,长大了就好调理了。小宝不小了。该上学了。王氏托人介绍了一位先生。临上学的头一天晚上.王氏一夜没睡,把小宝的衣服整理好了,又一针一线地做了一个书包,熬得两眼通红。金鸡三唱,天光大亮,东西都预备好了,王氏送小宝去上学,一路上百般叮咛。结果,早上八点送小宝上学,九点半他就自己回来了,王氏纳闷呀:“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小宝说:“啊,放学了!”“嗯?放学了,这么早?”“先生看病去了!”“哦。先生病了.那明天再去吧。”王氏真以为先生病了,到下午才知道,先生本来没病,敢情让小宝拿砚台把脑袋给砸了,哗哗地流皿!这下王氏也生气了:“小宝,你怎么打先生?”‘他不让我拉屎!”“啊?他不让你出去拉屎?”“他不让我在桌子上拉屎!”“那是不能答应!你就为这个打先生?”“啊!”“咳!哪能这样呀。那先生没打你吧?”“没有。我把他戒尺撅折了,眼镜也摔了,大褂也扯了,最后,才拿砚台砸的他!”王氏昕完,也没生气:“你这小子,真淘气。行了,以后不许这样!没吓着你吧?吃饭去吧。”这就是王氏的不对了,孩子有错,必须得说,可不能偏袒,她老觉得孩子小,大了就好了。
这个学堂是去不成了,再托人找别家吧。别的先生都摇头:“不要,受不了,我们这脑袋没有砚台结实!”敢情这点实底大家全知道了。王氏一想:“行!不去就不去吧。”
这一下,小宝更是如鱼得水了,天天出去疯跑。街坊李大婶看不下去了,过来劝王氏:“宝儿他娘,这可不行,孩子可得管了.这样非惹大祸不可!”“咳!李大婶,您甭操心了,我自个儿的儿子我知道,闯不了祸,玩儿呗!”晚上,王氏就跟小宝说了:“宝儿哇,你可得听话,李大婶今天给你告状了,说你不听话!’’小宝一听,心想:给我告状?行!等着吧!
这小子是坏,他找了一个小号的瓷坛子,上厕所舀了些脏东西,又上外边捉了几只蜻蜒,放在坛子里,盖上盖儿,等李大婶家没人,从窗户把小坛扔进去了。啪!坛子一碎,蜻蜓出来了,翅膀上沾着脏东西,飞得满屋子都是!李大婶回来一开门:“哟!谁这么缺德呀!”还有谁呀?一猜就是小宝,我他妈去!P2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