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儿子丢了
早春四月的佟二堡,刚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又寒冷的严冬。大地已经苏醒,万物开始复活。雪融了,草绿了,热蓬蓬的泥土气息散发在空气中。村东头大队部门前那棵老槐树早已被春风唤醒,露出了新绿。早上,挂在树上的灰色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佟二堡村的宁静。
“社员们请注意,我是队长佟德奎,请大伙儿吃完早饭马上到大队部开会。有要紧的事儿,要紧的事儿。”
五十多岁的佟德奎身材消瘦,一张黑黝黝的脸上布满了深一道浅一道的皱纹。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院把式,种地不含糊,为人办事就一个字:犟。他认准的理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佟德奎喊完了话,开始打扫队部的卫生,烧水,扫地。然后,一遍又一遍擦着那个已经见不到原色的旧办公桌。这个桌子跟了他十多年,现在就要离开,他真是舍不得。看看太阳已经很高了,还不见人来,他走出屋子,站在老槐树下焦急地等待着。
离大队部不远,有五间全村最好的青砖瓦房,围着大院,这就是大队会计高老算的家。高老算本名叫高万里,因为打得一手好算盘,再加上他脑子灵活,处处算账,村里人就叫他高老算。久而久之,他的本名已经没人记得了。
正在吃早饭的高老算对老婆说:“这个佟德奎,队长当到头了。我跟他这些年,一直受他管,今儿个,我可要和他斗一斗。”
老婆说:“这些年,凭啥他当队长,你当会计,处处都是佟家说了算?咱们高家这回要好好出口恶气。”
高老算点点头,习惯地拿过不离身边的那个灰色的磨得发亮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几下,又摸了摸下巴上不太长的小胡子,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和佟家比,啥都比他强。可就一条咱不如人家,咱没孙子呀!为这事儿,我急得都睡不着觉。这大事儿,你得管哪!”
老婆子听了,连连点头:“我管,我管。我都教儿子大明好几招了。一会儿,我再过那屋,狠狠骂骂那个不争气的儿媳妇。”
高老算第一个进了队部,看见佟德奎还在冲着话筒喊话。生气地说:“喊什么喊,愿意来的能来,不愿来的,喊也不来。”说完就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拿出不离手的算盘,又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佟德奎关了扩音器,转过身,刚要开口,高老算又说话了:“你这个队长,官儿马上当到头了。在你的领导下,我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今儿个,咱俩得好好算算账了。”
佟德奎一听,马上火了:“高老算,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这些年,要不是我护着你,你早就成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了。你仗着自己脑子活,会打算盘,就一心想着自己多攒钱。队里的事儿,集体的事儿,地里的事儿,你从来不想。你还配当这个会计?”
高老算一听,把手中的算盘往桌上使劲一摔:“这个破会计,我早就不想当了。从今往后,没了生产队,咱俩就比试比试,是骡子是马遛遛看。”
两人争吵着,不时有几个佟姓、高姓的人进来。两个人就不吵了,又等了一阵子,也不见太多的人来。
佟德奎问高老算:“为啥来开会的人这么少?”
高老算马上反问:“你儿子为啥没来开会,你儿媳妇天天投机倒把卖东西,还有脸问我?”
佟德奎马上反击:“你儿子也没来呀?他忙啥呢?是忙着在家造孙子呢吧?”
“对,就在家造孙子呢,就不来开会,怎么的吧?”高老算被佟德奎戳了短处,提高了嗓门说:“你是队长,你儿子不来开会,你有脸说谁昵?呸!”
几句话像针一样刺痛了佟德奎,他的脸顿时通红,他把椅子使劲一摔:“会一会儿再开,我回家找儿子、儿媳妇来开会,让你们看看。”
高老算哈哈大笑:“我们在这等,找不来就别开会了。”说着又打起了算盘。
佟德奎气冲冲地回了家,儿子佟家恒、儿媳赵翠华、孙子佟大鹏都不在。老伴儿说是到集上去了。
“今儿个也不是集呀?”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老伴儿说:“现在公社门口天天有集,可热闹了。”
“不行,我得去找他们。”佟德奎说着快步出了门。
佟家恒三十出头,高个子,方脸膛,挺粗的眉毛。他骑着那辆很旧的“永久”牌自行车,横梁的小座上,坐着刚会说话的儿子大鹏,后面的货架上坐着媳妇赵翠华,一家三口来到了镇上。今天集上人多了,卖什么的都有。赵翠华东瞅瞅,西问问。见一个女人卖手工刺绣的门帘,就蹲下身子仔细看。她起身对家恒说:“这活儿,我也能干。回去咱就做,做好了也来卖,也能挣钱。”
家恒说:“我喜欢服装,最好能做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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