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爱神无顾
在墨西哥酒店的咖啡厅里,三位身着皮草的中年女士围坐在餐桌旁。她们的外套很自然地披在肩上,面部的妆容十分精致,即使静静地坐在那里点餐的时刻脸上都会露出浅浅的微笑。她们身上不时地散发出贵族气质,看得出来,这三位品位至上的女士皆是来自费城郊区上层社会住宅区。
这时,美丽大方的埃伦·亚内尔小姐用西班牙语对服务生说:“请给我一杯咖啡,谢谢。”她曾在国外游玩过,比较熟悉与外国服务生打交道的技巧,以及根据当地习俗需要注意的细节。
维拉·朱利特夫人随后说道:“也请给我一杯咖啡,咖啡要半热的。”她是三个人中年纪最长的,在她的印象中墨西哥的早餐大多都是凉凉的,所以她特意强调咖啡要半热的。
坐在维拉·朱利特夫人身旁的路茜·布朗小姐不发一言,只是低下头看了看手表,心想马瑞欧应该快到了。马瑞欧是一位年轻帅气的墨西哥导游,大家正在期盼他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端来三杯半热的咖啡,分别放在三位女士的面前。
埃伦·亚内尔拿起咖啡正要品尝的时候,突然对路茜说:“我想,我们让马瑞欧早点来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出去找个正式的早餐厅吃上一顿美味可口的热饭了。”
路茜·布朗轻轻地抚了一下耳际的秀发,说道:“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我们不可否认的是,马瑞欧替我们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每当提到“马瑞欧”这三个字的时候,路茜·布朗就会羞红了脸。因为在她的脑海里正浮现一幅令她激动不已的画面:昨天,马瑞欧划船送她们去雪契米科水上花园的时候,她见到了马瑞欧那双强壮的大腿。
也许在别人的眼中这是件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对于独自过了五十二年孤寂生活的路茜·布朗小姐来说,她也许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男人,尤其是陌生男人的双腿。当然,这种场景更不会在享用早餐的时候出现。这是路茜·布朗来到墨西哥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一个令她手足无措的变化。也许,这一变化在她得知父亲过世后留给她一笔遗产的那一刻就已经发生了,只是当时的路茜小姐因为父亲离世而悲痛,没有意识到这个变化。
可以说,路茜·布朗小姐发现这种变化的存在恰是她遇到马瑞欧的那一刻。从那时开始,她就知道这会是一趟不平静的旅程。那天早晨的阳光洒在酒店的卧房里显得格外刺眼,当她被这缕阳光“叫醒”的时候,路茜就真切地感受到深埋在心底多年的那种渴求自由的欲望也随之苏醒了。其实,她很清楚这种欲望始终都存在,自己那庄重的灵魂也时刻被其撼动着。
自那天后,不管在何时何地,路茜都感觉到那种欲望与自己同在,包括在她与友人吃早饭的时候,无论是维拉对墨西哥冰冷的空气和不可口的早餐的抱怨,还是埃伦对塔西克城热火朝天的评论,都无法把路茜的这种感觉中断。在路茜这几十年的生活里,似乎只有美国古都——费城的绿意盎然,而这座玫瑰红的城市——塔西克城的粉红屋顶和阁楼呈羽毛形状的教堂在路茜看来只能是一个不能实现的梦。
在墨西哥这座城市的街道中穿行,不仅能感受到车水马龙的繁华,更能感受到这个“高原明珠”的美丽。但这些都不足以令路茜开心,直到在树叶广场的一个银器店里发现了那枚戒指,路茜的脸上才露出会心的笑。坦白讲,那是一枚很普通,甚至有些粗俗的戒指,它的戒面是一颗硕大的廉价的蓝宝石,戒托是银质的。
但在路茜看来,这枚戒指似乎闪烁着一种神秘的光芒,正是这种光芒吸引着她。路茜觉得这枚戒指足以令她母亲那枚价格不菲的订婚戒指黯然失色。所以,当她小心翼翼地拿起这枚戒指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把它紧紧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希望戒指的光芒能够带给自己好运。果然,戴上它的那一瞬间,路茜小姐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兴奋。 这时,维拉和埃伦还在为自己看上的商品与店主讨价还价,路茜瞥了一眼她们令人气闷的背影,慢慢地试着把戒指从手指上取下来,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这枚戒指的魔力似乎发挥了作用,竟在她手指上纹丝不动。正在这时,维拉和埃伦顺利买到了心仪的商品后转过身来,看到了路茜手上的那枚戒指,她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哦,这戒指真漂亮,就像是一枚订婚戒指那样耀眼!”
维拉和埃伦的称赞并没有让路茜小姐得意,反倒令她的脸涨红起来,她忙解释道:“我说你们算了吧,我也只是试试,觉得它好玩而已,但它对我来说太年轻了。我戴上它看上去……”路茜一边说着,一边努力把那枚戒指取下来。
让路茜更加烦恼的是,这时墨西哥店主也走到她旁边,低声恭维着她:“小姐,这枚戒指很适合你,时尚又不失庄重。”
埃伦看了看那戒指,对路茜说:“看样子,它不愿意从你的手指上下来,你还是把它买了吧。”
路茜说:“太讨厌了,我是真的取不下来了,看来我必须得把它买下来了。”结果,路茜小姐用远远超过这枚蓝宝石戒指价值的钱买了它,尽管那些钱对路茜小姐来讲是九牛一毛。不过,这次旅行的一切费用都是由埃伦负责的,虽然戒指卡在路茜小姐手指上,但她还是要向店主还价。路茜涨红着脸,对埃伦说:“等我们回到酒店,我会试着用肥皂水把它弄下来的。我保证!”不过到最后,这枚戒指还一直戴在路茜小姐的手指上。
当她们走回塔西克城的街道上,路茜小姐好像精力格外充沛,心情也格外好。她们回到酒店后,直到晚餐之前,维拉和埃伦都在房间里面休息,而路茜小姐却一个人又一次地去到圣塔·普里斯卡教堂。因为她第一次和友人一起参观这个教堂时,觉得没有放开自己的思绪,所以她这次独自来到这个她梦中的天堂,一个人静静地走在这个冷清、灰暗而又简陋的教堂里,去感受它独特的气氛。那种气氛是路茜在家乡的教堂中感受不到的,所以她格外珍惜这个时刻。
路茜小姐穿过橡木门,慢慢踱步来到教堂大厅,出现在眼前的是黄金叶花朵和天使像的圣坛,眼前的一切令她莫名兴奋。就在她用心感受这一切的时候,突然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迈农妇手里的蜡烛照在圣女像上。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条狗,它四处张望了一下,又跑出去了。
在路茜小姐面前发生的这些小情景都给她一种奇异的感受:她仿佛感受到一种神奇而又神秘的力量在召唤着她。顿时路茜小姐不禁有种莫名的冲动,她屈膝跪下,双掌合并,模仿着那个年迈农妇开始诚心地祈祷。就在那一刻,戴在路茜小姐手指上的那枚蓝宝石戒指在灰暗的烛光中不停地闪动着与这教堂一样奇异的光芒。
不一会儿,路茜小姐站起身来,她感到有个人跪在她的右边。于是,路茜小姐转过头来,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穿着一件白色大衣的墨西哥小伙子。当路茜小姐站起身的那一刻,恰好与这位男子目光相对。虽然那一眼很短暂,但那位男子的脸庞、褐色的皮肤、虔诚的眼神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匆匆的相遇不仅让路茜小姐记住了这个墨西哥小伙子,也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陌生男子那温和的内心。当然,这些美妙的感受她不会向第三者倾诉,包括维拉和埃伦。
带着这段美好的回忆,路茜小姐离开教堂,满怀欣喜地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正值黄昏之际,当她穿过拥挤的集市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路茜走在石子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这时,她身后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影子,那男人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越走越近,虽然当时街上再没有别人,但路茜小姐并不害怕,心里想那个男子不过是个喝多了的醉鬼。这时她不知不觉地加快了步伐,而那个男子却紧追不舍,这让路茜小姐不禁有些紧张,她很想折回热闹的集市,但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认为自己是美国人,绝不会遇到危险。于是,她昂首挺胸,继续向前,即便如此,心中的恐惧仍在。
经过一段心理挣扎,路茜小姐终于决定直接面对一切。当她转过身走到那男人面前,才发现那是个满脸胡子的流浪汉,满嘴酒气,而且那个男人的眼神是那么可怕,看一眼就令她毛骨悚然。大家沉默了几秒钟,终于那男人伸出双手,同时用路茜听不懂的西班牙语说了一句:“给我钱,快!快!”从他的手势和表情,路茜小姐猜出他是在乞讨。
由于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夜晚被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吓了一跳,路茜的同情心突然消失不见了。于是,她只是摇摇头,准备转身继续朝酒店的方向走。但一切都没有路茜想象得那么简单和顺利,就在这时,一只粗糙又肮脏的手拉住她的衣袖,耳边又响起刚刚那难懂的西班牙语。路茜顾不上理会那些听不懂的语言,只是用劲甩开那只手。路茜小姐的举动激怒了那个男人,他恼火地高举手臂,幸运的是,那男人并不是真的想伤害她,只是吓唬她。但路茜小姐本能地向后一退,不巧她的鞋跟卡在路面上的石板缝隙中,她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她的脚踝扭伤了,而且伤得很严重,无法站起来。当路茜抬起头看到那男人的时候,一种真正的恐惧涌上心头,这种恐惧简直令她窒息。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忽然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街尾。当他走近时,路茜只能看见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由于天太黑,无法看清这个男人的脸,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正是那个教堂里的男子,她看到他用力把那个醉鬼推开,要他走开。醉鬼便摇摇晃晃地走了。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托住路茜小姐的背将她扶了起来,那一瞬间她的脸与男子的脸贴得很近。虽然路茜小姐听不懂男子说的话,但她能从他那温和的语气中感受到关心。男子对路茜小姐说:“女士,别怕,那个人已经走了,你现在安全了。”借着月光,路茜在那张熟悉的脸庞上看到了正直和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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