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没告诉我?”芬·肯丁的口气,即便是成年人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我想过。”托瑞克说,“可是我……”
“可是你什么?”
托瑞克压低了头。
营区空地只剩他们。野猪族领袖和他的儿子已经离开了这里,前去召集族人,众使者也都奉命被派到周围各氏族的营区。在阿奇冲进营帐之前,原本在刮驯鹿皮的芬·肯丁,现在又继续做起他之前停下的工作。这意思是叫其他族人也去干他们的活儿,不要打扰他和托瑞克。有的人外出去打猎,有的人带着鱼叉到上游抓鱼,就是不见芮恩的身影。
乌鸦族营区弥漫着诡异的静谧。托瑞克看见岸上停着一艘鹿皮做的独木舟;杜松丛上覆盖着一张树皮织成的网;在他周围,桦树林闪着青绿的亮光,树下的小树丛里五颜六色,绽放着蓝色的秋牡丹、黄色的立金花、银色的鱼鳞草。一片宁静,完全看不出之前曾有一场风暴降临。
他看见芬·肯丁用力地把鹿皮放在圆木段上,使劲把皮撑开来。只见这位乌鸦族领袖的前臂青筋暴起,平日里慎重沉稳的动作此时却粗蛮暴力。“如果你早告诉我,我们说不定可以想出什么方法。”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瞒着你,自己想办法把标记去掉。”托瑞克很清楚,他的声音听起来无异是在用谎言掩饰另一个谎言。
芬·肯丁拿起一根鹿的肋骨,凶猛地刮着上面的油脂。“你将那枚邪恶的标记带进了我的氏族。”
“我不是故意的!芬-肯丁!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试图抗争,可是他们人多势众。”
乌鸦族领袖猛地丢下刮刀。“可是你找出了他们!你靠得太近了!”
“我别无选择!当时狼被他们带走了!” “你找不到的。”芬·肯丁说,“除非他们想让你找到。”
“万一他们都不出现,万一他们根本不愿为我担保……”
“那我也无可奈何,只能遵照氏族法律,将你放逐。”
风势愈来愈强,桦树林将枝干高举起来,仿佛托瑞克已经被放逐了,所以它们万分惊恐就怕碰触到他。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芬·肯丁问,“被放逐。”
托瑞克摇了摇头。
“那意思就是,你将形同一具死尸,和所有人切断关系,像猎物一样被人猎捕。任何人都不可以向你伸出援手,包括我、包括芮恩。我们不能和你说话,不能给你食物。如果我们这么做了,我们就会同样被放逐。如果我们在森林里见到你,我们必须取下你的性命。”
托瑞克感到一阵寒冷。“可是我并没做什么事啊!”
“这是法律的规定。在很多个冬季以前,在发生了那场驱散食魂者的大火之后,氏族的长老就立下这条法律封锁他们,不让他们回来,并借此阻止有人再加人他们。”芬·肯丁说。
一阵微雨轻轻落在驯鹿皮上。“回你的帐篷去吧!”乌鸦族领袖头也不抬地说。
“可是芬·肯丁……”
“去吧!氏族会召开大会,长老们会作出决定的。”
托瑞克咽了一口口水。“那陶尔和露妲、达里怎么办?他们和我住同一座帐篷?”
“他们会另外搭建一座新的。从现在开始,别和任何人说话,待在帐篷里,等待氏族作出决定。”
“那要多久?”
“需要多少时间,就用多少时间。还有托瑞克……千万别想逃,那样只会让事情更糟。”
托瑞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为什么那样会更糟?”
“那样本来就只会让事情更糟。”乌鸦族领袖说。
两天后,当芮恩终于前来看他,托瑞克才得知事情真相。
在那之前,他一直没再见过芮恩。他的帐篷口并没有正对营地,所以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除非他从帐篷皮缝间偷窥,又或是去方便。其他时候,他都只坐望着帐口前微小的火光,聆听氏族聚在一起的声音。
第二天稍晚,芮恩悄悄走到帐篷这儿,她脸色苍白,颊骨上蓝黑色线条的氏族图腾显得格外鲜明。“你应该告诉我的。”她冷冷地说。
“我知道。”
“你实在应该告诉我的。”她朝门柱一踢,整座帐篷摇晃起来。
“我本来以为我有办法偷偷地除掉它。”
她蹲在火边,激动地望着余火。“你骗了我整整两个月。别告诉我保持沉默不等于欺骗,因为那其实就是!”
“我知道!我很抱歉!”
她没回话。她的嘴角在冬天时曾长出一枚小小的雀斑,当时他还开她玩笑,故意问她那是不是桦树的树种,问她为什么不把它拍掉。他现在哪还敢逗弄她,他从没觉得这么糟糕过。
“芮恩。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食魂者。”他说。
“噢!你当然不是了!”
他倒抽了一口气。“那么,你能原谅我吗?”
她抠着手肘上的疥痂,出其不意地点了个头。
他顿时感到安心。“我还以为你不会原谅我呢!”
她继续抠着那枚疥痂。“谁没有秘密呢!托瑞克!”
“但没人有这样的一个秘密!”
“没错。”她声音听起来怪怪的,“没人有这样的一个秘密!”P17-P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