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纪之交,危言耸听的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人们普遍在欢快中度过千禧之年。欢快自然有欢快的道理,无论是虚幻的或是自我的。但进人新千年后,人们发现,生活并未因世纪更迭而改变它原来的轨迹,照样是时有欢快,也时有烦恼。
这一年的四月十二日清晨。
东南沿海风景名城——江岛,正笼罩在一场春季常有的雨雾当中。
这个季节,江岛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一大早还晴好的天气说变就变,转瞬间晨阳便被厚厚的灰色云层包裹起来。而云层更像抢时间似的,飞快地化为水汽,在江岛的上空弥漫着……
秋里香下到车库,打开她那辆红色宝马z8跑车的车门,坐上了驾驶位,然后轻轻拉了下车门内侧的凹槽,车门即如磁铁般吸上车身,发出一声闷响。坐在驾驶位上的秋里香并没有立即发动引擎,而是发了一会儿呆。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她这才抬起头,定了定神,为宝马点上火。宝马用一阵欢快的低吼声,陪着主人出了车库,缓缓离开这幢位于江岛著名景区观日山上的别墅。
清晨的观日山,游客稀少,烟雨中的亭台楼阁、树木花草若隐若现,如仙境一般。 秋里香显然无心赏景,她直视前方,表情严肃,既像是专注于开车,又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然,如果联系到近期关于江岛的种种传闻,秋里香这样的表现就不会让人感到讶异了。传闻有许多版本,但所有版本都指向同一个结论:一场风暴正冲着江岛袭来。
传闻并不是天气预报,因而这场风暴自然与天灾无关。但人们都知道,这场风暴一旦袭来,其威力,其损害程度,其后续影响,远非天灾可比。
而秋里香在江岛的生意,甚至于她的命运,都难免和这场不知何时到来的风暴扯上关系。换句话说,这场风暴她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也因此,近段时间来,秋里香的心情也和这个季节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而且阴多晴少。是啊,上帝是公平的,一帆风顺的日子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从北京,到东京,再到江岛,转了一圈之后,想得到的几乎都得到了:钱有了,名气、地位也算有了吧。但人算不如天算,麻烦就像是一路尾随的鬼魅,说来就来。
对她而言,只要能谈得上“麻烦”二字的,就不会是一般的麻烦。因为,以她的能量,一般的麻烦绝对难不住她。既然“绝对”难不住,那还能算是麻烦吗?
到了这个千钧一发的非常时刻,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早已不由自主地陷入到了一个困局之中。
问题就出在“不由自主”。
不由自主,不就是受制于人吗?
受制于人,则说明局面不是她可以掌控的。
而且是一个困局,“困”是什么?艰难,窘迫,萎顿……或许全都有。这样一个困局,她如何绕得过去?
她现在忐忑的是,这个困局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会给所有和自己有美的人带来什么?
秋里香有些恍惚,仿佛一瞬之间,命运的轮盘赌就和自己开了个玩笑,一个已经几乎到手的满堂彩的盘局,眼看着就要被逆转了!
这如果不是宿命的话,就注定是一场阴谋。
“阴谋”这两个字冒出来的刹那,秋里香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把陷入沉思的秋里香猛地唤醒,谁会这么早来电话?本来不打算接,但看到号码后,她意识到,必须得接了。
“秋总,这么早打给你,有没有把你吵醒啊?” 手机里响起毕楠楠有点含混却颇为急促的声音。通常这个时候秋里香还在睡梦中,作为助手的毕楠楠自然了解她的作息习惯。
奇怪的是,这小妮子此刻应该也是在睡觉的啊,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
“哦没有,我……已经从家里出来,正准备到公司去。”秋里香右脚轻踩在刹车板上,把本来就不快的速度再减缓一些,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语气便有些不自然。
“秋总,出大事了,姐夫刚才悄悄打电话来,说是……说是海关的木临山关长被人害了!是刚刚才发现的。”
“……”
似乎是因为没有听到期待中的紧张的回应,毕楠楠那头赶紧问:“秋总,你怎么了?你有没有在听啊?”
“……我听着呢,我只是觉得事情有些突然。怎么会呢?是在哪儿发现的?”
毕楠楠终于听到秋里香略带颤抖的声音。
“听姐夫讲,是在他家的地下车库,具体的就不清楚了,我想应该告诉你一声。毕竟,他也算是……你的好朋友吧。这一出事,会不会影响咱们以后的生意啊?”
毕楠楠应该还在半梦半醒间,或者由于惊慌失措,说起话来有一搭没一搭的,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
秋里香没有再接毕楠楠的话头,而是换了个角度问道:“那么,谢副市长还说了什么没有?”
毕楠楠答道:“哦,差点给忘了,姐夫特意交代,最近有点乱,公司这边要我们多注意一点。别的就没说什么了。”
听到对方没声音了,秋里香这才把电话放下。
关长被害,公司这边要多注意一点,这都哪儿跟哪儿?秋里香有点烦。
观日山是江岛著名的景区,由于历史上曾被辟为租界的原因,早年不少华洋精英荟萃于此,各式异国风格的别墅、洋房星罗棋布,形成万国建筑博览奇观。这些民国年间或者更早之前就已存在的老宅,大多不是寻常建筑,有些已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多数原属旧政府机构、洋买办的房子以及遭遗弃的无主私宅,被收归国有或由房管机关托管后,有的重新分配使用,有的辟为纪念馆、博物馆,也有的改造成宾馆旅舍。
时至今日,还有为数不多的老别墅主人的后人、亲属住在里面,虽岁月涤荡,浮华散尽,这些老别墅的留守者依然以家族曾经有过的辉煌为豪,以世代在观日山租界区繁衍生息为豪,轻易不愿意离开,即便有的家族早已凋零没落,或居住的别墅已濒于破败,他们仍能保持着一份特有的矜持和些微的优越感。
秋里香到江岛不久就喜欢上了这里。但像她这样在租界区拥有一幢老别墅的外来者,在观日山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人了。
虽然只是拥有使用权,但江岛人都知道,要是没有特权或非同寻常的关系,加上足够的经济实力,一个像秋里香这样的局外人,想要得到一幢观日山上老别墅的使用权,绝对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