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初,百废待兴,新疆这片荒漠之地需要建设和护卫。作为荒原上的第一代母亲,从水产丰美的湖南入伍的第一批女兵,经受了血与泪的考验,经受了常人难以经受的苦难,让伟大的精神在荒漠上开花,伟大的毅力在荒原上扎根。她们被誉为“荒原上的第一代母亲”。但她们孕育的不仅仅是子孙后代,她们还孕育了一种独特的人文景象。在《八千湘女上天山》中,作者卢一萍试图还原历史真相,讴歌女性的伟大和力量,所报告的湘女的命运却是全体湘女命运的一个缩影,也是一部进疆湘女的集体回忆录。它的价值是通过搜集被尘土掩埋的事实来唤起大众的记忆和敬仰,从而为那些被异乡的凄凄荒草埋没的灵魂竖起一座灵魂的丰碑。
《八千湘女上天山》的内容简介如下:
1949年底,新疆和平解放后,共和国的决策者们命令驻疆二十万官兵铸剑为犁,垦荒屯田,扎根新疆,以改变自汉以降,历代屯垦一代而终的局面,达到长治久安的战略目的。但“没有老婆安不下心,没有儿子扎不下根”,如果官兵们的婚姻问题得不到解决,将影响这一战略目标的顺利实现。因此,决策者们决定征召女兵解决这一问题,他们首先征召了八千湘女。这些女兵大多是知识青年,其中有大学高材生,有国民党将军的女儿,也有大贾巨富的千金。所有人都怀着青春的梦想,行军数月,来到了遥远的边疆。从那时起,她们就开始在这苍茫的大漠戈壁,演绎着一个又一个悲欢离合的故事,也演绎着她们的理想与追求,光荣与梦想。她们孕育了后代,也孕育了爱、宽容、大义和坚韧的精神,被誉为“新疆荒原上的第一代母亲”。《八千湘女上天山》这部报告文学采用“口述实录”的形式写成。它所报告的湘女的命运其实是八千湘女命运的缩影,是一部进疆湘女的集体回忆录,一份由她们口述的文献,一份历史的证词,是对已被尘封史实的首次全方位揭示,是对被抹杀了的大众记忆的竭力恢复。为采写此书,作者卢一萍历时五载,三易其稿,先后到湖南、北京、四川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寻访了上百位湘女。部分章节在报刊发表、连载后,反响强烈,曾获中国报告文学大奖和昆仑文艺奖。
序章 命运的背景
一、作者:传说其实就是历史/2
二、洋雨:仗打完了,最后连个老婆也讨不上,军心是不会稳的/6
三、王茂杰:一个战士对王震说,你要给我们解决老婆的问题/11
四、张明儒:婚姻问题,妇女工作,是当时部队的“热门”话题/15
第一章 湘女进疆
一、王庆国:父亲的信一直追到了新疆/22
二、毛淑奇:年龄最小的女兵只有十一岁/33
三、尚久骖:临出发之际,姓高的女生突然决定不去了/37
四、郑佩兰:姑侄同进疆/39
五、苏明婕:我当了逃兵/47
六、李蔚华:那些泥沙每天都要把我们掩埋一次/57
七、刘慰慈:半个城的人都赶来一睹女兵芳容/67
八、王正先: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72
九、饶钟琦:我们一直到了剿匪的最前线——阿尔金山/81
十、熊令义:我背着一个孩子,抱着—个孩子,来到了新疆/88
十一、彭翠芳:为了爱,他最后毅然决定再次西行/95
十二、陶勇:那四个女兵都是牺牲在我身边的/106
第二章 荒原上的爱
一、姚琼华:这里是一个让爱情走开的地方/114
二、文汇涓:男四十,女十八,跑到新疆找爸爸/121
三、王建华:协理员把一封信塞到我的手里/129
四、林紫玉:我从此再也不能爱了/134
五、曾可兰:你知道什么叫“二八五团”吗/138
六、王佩荣:我相信爱是无罪的/143
七、王灿辉:新婚如此庄严,又如此苦涩/149
八、王纪南:官兵渴望女人就跟沙漠渴望水一样/160
九、陈瑾:唯有爱是永恒的/162
十、周逸梅:爱情可以把不幸的东西变成天堂/171
十一、屈湘宁:这种带有分配性质的婚姻是迫不得已的/180
十二、彭宏华:我要帮他好好地多活几年/186
十三、汪柏祥:她好像是整个荒原的母亲/194
第三章 最伟大的创业
一、陶先运:那时没人知道我是陶峙岳的侄孙女/204
二、毛灿奇:见不到毛主席,我决不留长发/214
三、吴梅苏:那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222
四、张仕杰:我们连一条裤子也没有/230
五、江莉华:部队成批成批地向塔里木开进/234
六、戴庆媛:你们要把忠骨埋在天山下/239
七、杜颂先:一步跨到新疆来,又割苇子又打狼/245
八、华淑媛:犯人有人管制,狼却是没人能管制得住的/253
九、刘玲玲:汽车把地窝子压塌了/264
十、廖群:像蜘蛛网子一样的水渠就达一万五千多公里/272
十一、汪海霞:我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乡/281
十二、黎文君:全师大迁徙/287
十三、王艳萍:边境告急!新疆告急!/295
十四、张瑾子:生活在战争的阴影中/303
第四章 在风暴中
一、唐纪玉:我们想找一个不把我们看作
“五类分子”的地方/314
二、何梦道: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在劫难逃/320
三、佚名:活着就是胜利,就是战胜恶的唯一手段/329
四、肖业群:从“社教”开始,我就一直是“黑样板”/334
第五章 湖湘子弟满天山
一、文成:生命和生活本身是美好的/344
二、黄群英:我对不起这块土地/351
三、王爱湘:十三连是团里公墓的代名词/355
四、陈修明:我在永恒的异乡中,孤独地生活着/361
五、陆野:我的梦想是让新疆变成大花园/370
六、朱楚湘:“湖湘子弟满天山”这个梦想已经变成了现实/377
后记/385
再版后记/389
我生在长沙,长在长沙。新疆军区到长沙征召女兵的时候,我是周南女中高二的学生。那时候学校里充满革命热情,自由主义气氛浓郁。只有少数学生还愿意受家长的约束。很多人都说,我们生不逢时,未能参加解放中华民族的战斗,现在我们要把青春甚至生命投身到新中国的建设中。当时这不是口号。而当兵入伍是投身其中的最直接、最有吸引力的方式。
我家有半条街的铺面,从小家境富裕。父亲希望他的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好好读书。但我大哥一九四六年燕山大学一毕业,就偷偷跑到延安去了;第二年,他把我读清华的二哥也“拐”走了。我爹妈气得不行,不让我小哥到外地读大学,本来可到南京读书的,不让他去,让他读了湖南大学。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守住自己的儿子了。没想长沙刚解放,小哥就当了兵,上了朝鲜战场。爹妈身边就只剩下我了,我妈跟我说,你要敢再跑,我跟你爹就直接跳湘江。听她这么说,我哪里还敢跑,只好乖乖地去上学。
看着一批批人穿上军装,离开校园,我羡慕死了。我担心部队把兵征够了,就没有我的份了。有一天我和最要好的同学莫桂兰过营盘街,看到有部队征兵,她就去报了名。我开始忍着,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也去报了名。没想到我们俩双双上榜。而我们要去的,是遥远的新疆。
我没敢告诉爹妈,临走的时候,我给他们留了一封信。
因为胸怀革命的激情,那时的我可以说对一切都无所畏惧。我从小喜欢读书,我对新疆——那个古代的西域——有所了解,它的遥远和艰苦正是我追求的一部分,这个选择令我激动。我到新疆后,分到了驻莎车的十一团。我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到了最艰苦的地方,我要求干最苦最累的活。团里两次推荐我去乌鲁木齐上学,我都拒绝了;第一次提干,我也把它让给了别人。当时,我如果去上学了,就不会面l临婚姻的问题。
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很漂亮,我也很自信。我身材高挑,皮肤白净,大眼睛,樱桃嘴,配上两条粗黑的长辫子,算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这不是自吹。反正在学校的时候,见了我的人,没有不说我长得完美的。告诉你吧,我小哥的一个同学喜欢我,说我走到哪里,就会像夜里突然亮了的一颗星星。
我到部队后,战士们只要能看上我一眼,心里都会美滋滋的,要是能和我搭上一句话,那就幸福得不行啦。但我其实是男孩子性格,很开朗的,战士们跟我说话,我都会和他们聊。
你要知道,部队当时正在垦荒,大家忙得脚板朝天,加之也没什么条件打扮自己,那些战士们平日里都是泥头泥脑,胡子拉碴,衣衫不整的。我到了部队以后,面貌一下子就改变了,几乎是突然之间,战士们都整洁了。衣服再烂,补丁再多,也把它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也常常刮胡子了,再艰苦的劳动回来,也要洗漱洗漱。爱说粗话的不说了,大家都变得文明起来。我去哪里参加劳动,哪里的工效就特别高,纯朴的战士们就这样表达着他们对我的倾慕和尊重。
我在学校的理想是当一个作家。在一般人眼里,新疆只是一个遥远、荒凉而又贫穷的地方,但在我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美的、神奇的,我到新疆后曾说过,我平生的愿望就是写一本新疆的书。
我当时就认为这种组织介绍、带有分配性质的婚姻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实行的,不然,建设新新疆就是一句空话。
据我所了解的情况,女兵们在往各营分配时,自己不知道,其实上面早就给你分好了要嫁的人。下去之前上面就跟下面通了气。但当时我所在的十一团不是太强迫某某某一定要嫁给谁谁谁,女兵可以在你分到的单位中够条件的干部中挑。可挑什么呢?往往是一个营有三个够条件的干部,就分下去三名女兵。同时,上面规定分配给哪个干部的女兵,不能以不文明的方式强迫女方,而要女方同意后才准结婚。可当时我们是个小兵,你在营长、连长手下当兵,一般人经不住两三次请求,也就答应了。
与我一同去的有名姓李的女兵分在三营。分下去没过多久,就听说她跟三营营长结婚了。那营长右脸在战场上受过伤,拼刺刀时被敌人削下来一块,看着挺可怕的。女的刚够婚龄,男的已三十出头了。在团部举办婚礼那天,看到他们站在一起,像父女一样,其他老乡都不高兴。过后她们都骂她,弄得她都不好意思见她们了。之后,那几个湖南女兵就发誓,非自由恋爱,决不结婚。凡是要找她们谈话的,她们就说她们是来干革命的,不是来当老婆的。弄得他们真没办法,见了她们就说“湖南辣子真辣人”。
但我支持她,我说这也是革命的一部分。
她说话可以说得好听,要是轮到你就不一样了。
我说我说到做到。
P180-182
社会的进步和文明的发展为我们提供了检讨历史的标尺。很多东西我们虽然无法挽回它,但至少可以记住它,至少可以使我们不再去重复那些应该检讨的行为。文明和进步,正是由此而来。唯有如此,那些做出牺牲的人才不至于白白地做出牺牲;唯有如此,才不至于有新的牺牲发生。
这是我写下这部报告文学的初衷。
作家左夫棠的爱人是一九五一年从长沙参军的湖南女兵吴琴,他对湖湘文化在新疆的影响有过深入的思考。这位湖南女婿说:“湘女带来的是湖湘文化,她们通过自己的工作和言行影响着这里的人,让这种伟大的东西在这里扎根,并与其他文化交融,这种东西是很了不得的。”
人们把五十年代初来疆的女兵誉为“荒原上的第一代母亲”,这是非常确切的。但她们不仅仅是孕育了儿孙,还孕育了一种独特的人文景象。
我相信,她们所经受的一切和所奉献的一切,这里的土地已铭怀在心。
大部分湘女乡音未改,她们所经历的一切,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文字所能表达的,不及一二。但对于她们,最大的苦来自内心的疼痛,来自我面对那些被异乡的萋萋荒草埋没的坟茔。
越往后采访,我的内心越觉得难以承受。因为我每采访一个人,面对的都是她们的一生,她们的命运就那样一一呈现在我的面前。她们让我承受那无数个人生和无数种命运。
我所报告的湘女的命运其实是全体湘女命运的一个缩影,也是一部进疆湘女的集体回忆录,一份由她们口述的文献。它唯一的价值也许就是对抗对大众记忆的抹杀。
还有一个最深的感受,就是她们对故乡对她们的遗忘感到悲伤。她们是那么真诚地、努力地期盼娘家人来看看她们的女儿,无非是想让老家人放心,无非是一种乡愁,无非是远嫁几十年后为内心寻找丝缕慰藉。我一直记得一位伊犁老兵唱的那首歌——
乌孙山啊金色的摇床,
那是英雄辈出的地方,
碧绿的草原像丝织的花毯,
心爱的姑娘像天鹅在歌唱。
乌孙山啊金色的摇床,
英雄喜爱自己生长的地方,
假如叫我在异乡做一个国王,
我情愿在故乡当一名靴匠。
她们唱得老泪纵横,我也听得泪流满面。
这本书是原《芙蓉》杂志主编颜家文先生二○○○年初约我采写的。我从二○○○年三月开始采访,原以为半年就可以完成。但新疆实在太大了。你凭想象,不凭脚步去走,是根本难以体验她的广阔的。加之湘女们都已退休,流散各地,很难寻访,加之我想尽量走到最底层,去寻找那些普通的,在艰难困境中生存的对象,使采访的难度增加了许多。我环塔克拉玛干沙漠采访完南疆,再沿准噶尔盆地周边采访完北疆,不觉五个月过去了,粗略一算,我已走了近两万公里路程。后来,我又通过各种方式,利用各种机缘,来充实我的采访内容,搜集更多的被尘土淹埋的史实。所以,最后定下这个的文本时,已是五年之后。还从来没有一部作品让我写得如此慎重和艰难。
在这里,我要首先感谢颜家文老师,没有他提供给我这个采访的机会,我既不可能面对人世里那个特殊的群体,也不可能体验到那个时代留下的疼痛。
至此,我要感谢所有为我采访提供了帮助和方便的人和单位,特别感谢新疆军区政治部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宣传部给予的支持!
感谢诗人洋雨、作家李桦、丰收以及当年的湘女、后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直属党委书记的谢树仁给我提供了珍贵的采访线索;本书还参考了丰收先生所著的《铸剑为犁》(新疆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九年十二月版)、李桦所著《多情湘女满天山》(载《中华儿女》杂志一九九五年第七、第八期)中的内容,在此特别致谢!
同时,还要感谢刘威武、朱楚湘、戴庆媛、陶勇、刘玲玲等长辈给予我的无私帮助!
也就是在改完这部书稿的二○○二年二月二十八日,我书中采写过的王庆国阿姨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哽咽着告诉我,新疆话剧团剧作家尚久骖阿姨不幸病逝了,次日就是她的葬礼!我十分悲痛。自那以后,不断有湘女离开人世。我一直无以为祭,就用这浅薄的文字来祭奠她们吧!
愿所有已经去世的阿姨们安息!
作 者
二○○五年五月二十二日于乌鲁木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