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哲是一位在五十年代朝鲜战争中成长起来、在1960年争取民主自由的“4·19”运动前后成名,并在七八十年代反对军事独裁政权斗争中成为民主运动斗士的著名作家。他从第一篇处女作开始,便始终以南北分裂这一朝鲜半岛最重大问题作为创作的主要题材。他的整个创作活动是当代韩国文学发展史的缩影;他的反独裁、争取民主的斗争是韩国由军事独裁政权走向自由民主社会的历史;他的作品主题是当今朝鲜半岛人民最关心的大事。《脱乡(李浩哲短篇小说集)》由他的多个短篇小说组成,文辞优美,描写生动。描写了战争背景下,社会的状态、人民的生活状态和思想状态。
李浩哲是当今韩国文坛的巨匠。因为特殊的生活经历,他的作品描写了祖国分裂的现状给民众带来的灾难与痛苦,抒发了对统一的渴望。《脱乡(李浩哲短篇小说集)》由他的多个短篇小说组成,文辞优美,描写生动。描写了战争背景下,社会的状态、人民的生活状态和思想状态。《脱乡(李浩哲短篇小说集)》表现了战争对人类的影响,也表达出了作者对战争的态度,发人深省。
副市长拒绝赴任
门刚推开,妻子便“腾”地站起来,走了出来。一边接过饭盒口袋,一边性急地没头没脑地问道:
“今天学校里没什么事吧?”
没开灯的屋子里黑漆漆的,收音机在哇啦哇啦地响着,丈夫往那炕高棚低的狭窄的房间里瞟了一眼问:
“你说什么?”
“……来抓人了。”
“什么?从哪来的?”
“来了三个当兵的。”
后边的话便听不进去了。圭镐忽然觉得两腿发抖,浑身发软,顺着那股劲,在灯芯绒的裤子里边不由自主“噗”地放了个屁。若在平时,妻子一定会哈哈大笑着边用拳头砸他的肩膀,边做出捂鼻子的样子,做足淘气的表情。但今天晚上却丝毫没有那种心思似的,只是对丈夫说:
“快去躲一躲吧。”
圭镐却犹犹豫豫地瘫坐在檐廊上。
从远处隐约地涌过来街市里的喧嚣声,对面是五月黄昏深邃的大海沉浸在一片迷雾中。码头上的灯光被雾气笼罩着,显得朦朦胧胧,个个都像是悬浮在半空中似的;“呜呜,哗啦啦!呜呜,哗啦啦!”这些通常充斥在码头里的钝重、缓慢而低沉的声音,今天傍晚显得格外震耳,犹如一个天大的畚箕有规则地一下一下簸下石子似的,怎么也想象不出有什么声音听起来会是这样。或许是雾的缘故,今晚以那清晰的声音为中心,叫做革命的东西浓缩为真实的感觉,变成锋利的锥子从四面八方扎过来。
“让你快去躲一躲呢,傻呆呆地坐在那儿干嘛?”
妻子光着脚站在那里,把小孩抱到胸前喂奶。圭镐则翻了翻兜,翻出一截烟头儿点上火说:
“到底几点来的?”
“就是刚才嘛,大概半个小时之前。”妻子说着,又腾出一只手,在前面摇晃着说:
“哎呀,快把烟掐了,说不定就藏在附近呢!”她一边很快地说着,一边又飞快地环视一下房子周围。
“什么?就在附近?”圭镐吓得忙掐了烟,忽地站了起来。
“有钱吧?”
他的肚子里咕噜噜响了一下。
妻子又跑进黑乎乎的屋内,传来了使劲拉动抽屉的声音,妻子抓了一把钱出来了。
圭镐赶忙接过那些钱,一边随便往各个衣兜里塞着一边直奔门口。
“你要去哪儿?”
“这个,边走边想吧。”
“刚才我跟他们说,你到全罗道种地去了。”
“……”
“无论如何也要想法给我挂个电话。就往前面那个杂货铺挂,知道杂货铺的电话号码吗?”
“知道。”
“还有,哎呀,没有准备什么东西,这可怎么办?嗳,千万打电话来呀!”
妻子站在后面,不停地唠叨着。
圭镐快步走下坡路,在拐弯的地方回头望了望。妻子的身影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在她的背后可以看见低矮的家。 杂货铺前灯火通明,圭镐从那灯光照耀的地方嗖地跑了过去,接着就一直跑起来了。
昨天,地理老师被抓走了。这老头平时木讷寡言,可只要一沾酒,几杯酒一进肚,便这家伙也该死,那家伙也该死,凡不跟他一起喝酒的全判作该死,而且面目狰狞地频频举杯,喝醉了便两手举着盘子哼哼呀呀地跳弯腰舞,跳得满带劲。这位老先生是个只要提起赤色分子就浑身抖擞,咬牙切齿;可只要一提出涉及教师权益的问题,便又会一一举出世界各国的统计数字,满脸杀气地侃侃而谈。昨天在教研室接到命令出去时,他跟谁都没打招呼,只是轻轻地咬着嘴唇,仍旧一副坚持信念,丝毫不为强权所动的表情。
“朴先生多保重。”圭镐到他的身边轻声说了一句。老头回头瞥了一眼,气鼓鼓地背过脸去,掷回一句话:
“倒是姜先生该多加小心喽。”
前天晚上,生物老师和担任高年级数学的权老师又被抓走了。生物老师一接到命令,竟笑容满面,仿佛出了什么值得自豪的事似的,逢人便一把拉住道:
“呀,看来现在我也开始受到人的礼遇了,该喝杯酒庆祝庆祝的,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一边还连连晃着手,还是那副滑头滑脑的样子。
数学权老师看着生物老师的样子,投去厌恶的一瞥,继续把自己桌面和抽屉的犄角旮旯整理得干干净净。
“啊哟,怎么权老师也犯事了?”圭镐刚上前一问,权老师便莫名其妙地大发雷霆:
“哼,这世道不被抓才是奇怪呢。我又不像姜先生那样是个伤残军人!”言下之意颇为鄙夷圭镐这个伤兵出身的人。其实,权先生是有那么一点儿爱钻牛角尖,又不无可疑之处的人。至少拿地理老师那种纯粹的义愤相比是这样的。他有点儿深邃莫测,令人觉得有说不清的阴险狠毒。
然后,今天晚上就轮到圭镐了。他们不去学校却到家里来找他是有点理由的吧。大概是考虑到学校神圣的气氛而略微采取了一种技术性的手段而已。
圭镐不知不觉间在下坡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起来。天漆黑,路也坑坑洼洼的,脚踩下去根本不知落到哪,奇怪却没摔跟头,在干硬的地上踏出扑通扑通的声音,活像是一头大熊跑下来似的。
这样一跑,汗就哗哗地淌下来了,好像后面真的有人马上就要追来似地心急火燎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心里还骂着“兔崽子,兔崽子们!”,可他也不知谁是“兔崽子”。
跑过几家杂货铺,还有一个房屋中介所,下坡路就结束了。圭镐这才放慢脚步开始走起来,一边用手背擦擦额头的汗。
正在这时,附近突然传来了广播声:“反共是国策中的第一要务……”圭镐怂然一惊,又呼呼地跑起来。一边跑一边仿佛是重新确认似地叨咕着:“对呀,这话当然是对的了。”不知何时,圭镐又走起来了,并掏出手绢擦了额头上的汗,又不时地回头瞟上两眼。蹑手蹑脚地这么跑一段走一段,便出了黑洞洞的胡同。在这过程中,他的意识茫然地往一个方向浓缩。
来到大马路上,圭镐站了一会儿。傍晚时分的大街上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他的衣兜被汗水弄得湿漉漉,他随便从兜里抓出来一把纸钱看着,神志倒清醒起来了,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来。平日里想要一张这东西,老婆百般刁难,可今天……他现在甚至可以清闲地这么想着,买了盒烟取出一根烟来叼在嘴上。霎时间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的疑问:是真的来抓自己了吗?会不会是妻子的畏惧心理使得她慌里慌张弄错了?再怎么说革命之后的紧要关头,有什么理由非抓自己不可?自己可是退伍的陆军中尉啊!但是妻子是不可能看错的。妻子也肯定因为自己是退伍的陆军中尉而放心的。反正,他觉得没搞清究竟就跑了出来,好像有点冒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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