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燕的作品造就无数“小资”拥趸。《唯美主义者的舞蹈(精)》中,作者的笔下跃然着二十年代的无轨电车、三十年代的民国女子、四十年代的爵士乐、五十年代的狐步舞、七十年代的情人墙、八十年代的开放与飞扬、九十年代的拜金风潮。 “阅历三部曲”是一部城市传奇、时代风尚的百科大全。
继“上海三部曲”《上海的风花雪月》《上海的金枝玉叶》《上海的红颜遗事》后,推出“阅历三部曲”《唯美主义者的舞蹈(精)》《上海色拉》《蝴蝶已飞》。《唯美主义者的舞蹈(精)》囊括了陈丹燕1986年至今的散文佳作,见证作者二十五年来目睹的世事,是为“阅历”。
有一年情人节,我在电台做节目。黄昏时分做完节目下楼来,看到旧电台大楼的宽楼梯上暮色重重,镜子像水洼一样泛着光。我这时遇见一个应该接我下面节目的女子,她走路的样子有点奇怪的沉迷,斜斜的,像是在梦里面。然后,我看到她手指上绕着一朵玫瑰。
一开始,我心里笑她“老夫聊发少年狂”,她那不怎么年轻的脸上,眼睛闪着光。然后我想,也许受挫的愿望也会像早天的人一样,永远年轻,永远停在那个失去的一刻。一个人一旦到了曾经受挫的情境,就重归那个年代。
这世上,恐怕是中国女子最在乎玫瑰了。在真的生活中,中国女子很难从情人手里得到一朵红玫瑰,而想象的最多的,却是这样的花。常常路过花店时,停下来看片刻的人,都是女子,可她们只是望着那些漂亮的玫瑰,她们等一个心仪的男人送给自己。
那种想象等于某种给女人看的幻想文学:三十年代好莱坞抖抖索索的黑白片里出现过的玫瑰,六十年代初出版的外国翻译作品中,长长的外国人名下被画上细黑线的那些托尔斯泰以及巴尔扎克笔下握在不幸美女手里的玫瑰,八十年代第一批圣诞卡上,那被插在外国邮箱里,加了柔光镜才拍的玫瑰,还有九十年代初的2月14日,南京路淮海路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玫瑰花摊,全都是中国女子关于玫瑰的幻想材料。
玫瑰好像代表了女子心中浪漫的完美的爱情。那些良辰美景,才子佳人,那些花前月下,两情相悦,玫瑰是这一切的总代表。也许,这是中国女子内心总有孩子气尚存的原因?有一年情人节,我在街上专找拿了玫瑰的女子看。不管清纯的还是风尘的脸上,出色的还是粗陋的眉宇问,总能够找到一种大喜之下不知所措的神情。将那朵花,擎在手里不是,捧在胸前也不是,无论如何不能泰然享受它,大概是因为太重视了,也太陌生了。
那些没有情人节的日子里度过青春的女人,大都从来没得到过表示爱意的玫瑰花。那时候没有玫瑰花,也没男人有送人玫瑰花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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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到2011年,这二十五年我度过自己整个青年时代,度过了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我在少年时代曾对闺中女友说,到了三十岁,就自杀吧。在少年的心目中,一个人过了三十岁,可谓老朽,生命的灵光一定已经熄灭了。少年时代激烈的心情里,不希望自己如茶花那样活着,谢在枝头上,像一块朽烂的红布。
因此,这二十五年对我来说不可思议地遥远,但不可思议的是,如白驹过隙,它转瞬之间便已过去。三十岁时,觉得人生有诸多责任与留恋,我还有条新裙子没穿呢。四十岁时刚刚完成《上海的金枝玉叶》,正迷恋非虚构写作的那种空间感,准备写《上海的红颜遗事》。五十岁时在北极见到了神性的自然,突然得到了自然的精神抚慰,世界在我面前展开了越来越宽广的道路,我觉得自己每一条皱纹都来得不容易,每一根白发都有变白的理由。原来,生命的成熟是这样完成的,好像交学费那样,你交出青春,换得智慧。
这三本编辑成册的散文,是我在这二十五年中点点滴滴写下的生活记录。我身处一个巨变的时代,偏安于几条背静的街道,独自坐在椅子上,探望奔涌而过的生活。它们是我记录我之所见的过程中,自己渐渐成长的感受。比起我见识过的那些风起云涌的人生,比如黛西,又比如姚姚,甚至三三,还有颜永京,这些散文记录的我的生活,真是太静了。只因为我身处这个时代,所以两相对照,能看到这时代映照在我生活寂静的池塘里,原来倒影如此。
远离少年时代,我渐渐以为,造就一个人的背景,一是他的出身,二是他的时代。一个人的阅历看似只是接受命运,其实也是出身与时代在这个人身上无穷的变奏。少年时代的女友如今还时时见面,彼此望着对方皱纹中的笑影惊叹.原来我们都没自杀,转头一望,却发现三十岁时还太年轻和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