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7月某日,对于厂窖公社的人民来讲,是一个黑色的日子,全公社遭受到了自1954年以来最大的洪涝灾害。因1954年洪水大,直到现在只要发大水,人们还习惯与那一年比较。
溃垸的那一天,下午4点左右,云寿老师托一位女学生给我送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爱芝:
今晚7点,请来我处,我有要事相商。
云寿即日
我准备按时赴约。
已是下午5点钟了,太阳还火辣辣地照着大地。此时,我与母亲在家做晚饭。突然,听到街上人声阵阵,脚步声声,人群中奔走相告:“快跑啊!快跑啊!不得了,不得了,倒垸了,洪水来了。”撕心裂肺般的叫声,划破了晴朗的天空,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灾害惊杲了。一刹那,听见洪水呼啸着冲进垸内的汹涌声,哗哗大响,那阵势如同排山倒海。洪魔肆无忌惮地吞没着这一带数万亩良田和将要获得丰收的美好家园。倒口的地方是离厂窖街十多里的新码头,洪水汹涌澎湃,无情地向无辜的人群和房屋袭来。
人们惊恐万状,人畜不安。他们从四面八方奔向大堤,奔向街道,奔向亲朋好友,都在绝望中奔跑。我在母亲的吩咐下,飞快地跑到乡下的亲戚家,要他们来我们家避难。一路上,看见滔滔洪水咆哮着直冲田野,有的房屋轰然倒塌,数万群众被洪水围困,一片凄凉。我大汗淋漓,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接到家中。
只两三个钟头,大水便疯狂地逼进家门,一望无际的美好家园,被白茫茫的洪水无情吞没,全部毁于一旦,映入人们眼帘的是一片汪洋。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多年,但是,当时的情景仍在眼前。
我在匆忙中接来的亲戚,都赶在洪魔到来之前到了我家,大街上已是人满为患,由于党和政府的关心和爱护,及时送来了救灾款和食物,那些受灾的灾民相继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大堤上,搭着暂时供灾民居住的临时帐篷,人们的吃、喝、拉、撒全在一起。天热加之气候突变,有时还下起瓢泼大雨,冷热交加,使得疾病蔓延,重重的困难包围着灾民,他们虽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当时,我家的房子大,除了几户亲戚外,还住了6户灾民。一部分住在楼上,平时与他们素不相识。刚住进来,母亲将我们叫到跟前说:“孩子们,别人在难处,帮一把,理所当然,家里吃一碗粥,多放一瓢水,心里踏实。”我们点点头,帮着母亲将一些米、油、干菜、酸菜等食品分送给他们。那段时间,让他们感觉虽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齐心协力,战胜困难,共渡难关。
洪水退后,灾民们重返家园,开展生产自救。曾经住在我家的那几户人家经常念记母亲,多年之后,还相互走动,非常感谢我们。
由于溃垸,放眼望去,到处是水,白茫茫的一片。在大家生产自救的同时,生活秩序一切恢复正常。厂窖附中的老师们扎起一个很大的木排,来回运送食物。
晚上,男女老师在上面乘凉。当洪魔收敛它狰狞的嘴脸时,人们得到了暂时的安宁。木排上响起了悦耳的琴声,云寿老师伴奏老师们歌唱。大家看到了明朗的天空,月明星稀,长长的银河隔着牛郎织女。夜晚像白天一样,能看到对方的笑脸,晚风拂面,歌声轻柔而低沉,在如画的夜色中轻轻飘荡,渐渐地被微风带走。清凉的河水,在月光下泛起片片银白色的波光。夜色撩人,我不禁心潮澎湃,大家似乎忘了灾后的一切不快。
那天,云寿老师与我的约会因大水而取消,事后又因家中事多一直未能与他见面,在担心与思念之下,我提起笔倾诉近日来对他的思念。 云寿老师:
你好,提笔之际,我千头万绪,无从开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同时,也会看到一颗滚烫的心……
今晚,夜阑人静,窗外明月如钩,繁星在天上闪烁。我的心却阵阵发痛,手上像端着一杯苦酒,饮后却渗透我的全身。第一次见到你,我怦然心动,面额红晕,仅此一面,却终生难忘。后来多次的接触,你敏捷的思维、优雅的谈吐,潇洒的风度,我真切地感到你与众不同。
为了了解你,我喜欢听老师们聊起你。为了看到你,在扯猪菜的路上,我往返得更加频繁。我习惯晚饭后,坐在艾师母家门口,远远地望着你,球场上投篮的英姿,汗流浃背的矫健身影,已经深深地留在我心里。看你打球,才知道世界上有如此健美的运动;聆听你的琴声,会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幸福的感觉涌遍我的全身,一次次为之沉醉。
你眉宇间透着柔和、温文尔雅,沉静如水。我常想,男女间的事,多么不可思议?不可捉摸?不可想象?不可理喻?我把爱你,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甚至于上升到感情的巅峰。
回忆起来,在无数个明月当空的深夜,我俩漫步在学校的林荫道上,你那低沉的声音,流畅的话语,娓娓而谈。一种向往未来美好生活的感觉浮现在你我的脸上。每当此时,我仰望长天,轻轻地叹息,恨自己才疏学浅,相貌平平,与你竟有如此的差距。一个扯猪菜的女孩子怎么能与如此优秀的大学生攀比?由于自卑,有时心底升起郁郁苍苍的悲凉。
我曾天真地想,只有静夜中皎洁的明月和满天的星斗,聆听我这生死不渝的爱恋,传递对你的一片痴情。我深信,我对你的爱纯洁而真实。我抛开了人们可能有的闲言碎语和世俗的偏见,不顾少女的矜持,露骨而坦诚地向你表白,下决心不要错过人生中的缘分。这一切因为有了你。
我数次聆听你的讲话,使我学到了很多很多原来不懂的东西。它们是那么高雅、珍贵和难忘。有时,我怔怔地看着你,幸福的感觉溢满我的胸膛。曾经抹着永远也抹不完的眼泪,这泪水中饱含着永远的情感。
《野火春风斗古城》这部小说,描述了共产党人在艰苦的革命环境里与敌人不屈不挠、不怕牺牲,英勇斗争的故事。书中主人公金环和银环姐妹俩的一次谈话,我记忆颇深。姐姐金环对妹妹说:“……妹妹,爱情不是花晨月夕下的甜言蜜语,也不是软绵绵的眼泪,更不是金钱物资的收买品……”浓缩出高尚的爱情品位,我深受教育。我渐渐感到,真正的爱情饱含着更深的意义,也许就是真挚和责任,一份对美好目标的追求。
“有志者,事竟成”,这句名言,是你告诉我的。同时,在今后人生的道路上,要干出一番事业,也是你对党和人民的承诺。著名诗人裴多菲曾经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如果将来有幸与你生活在一起,我愿意在人生的道路上,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奋进。也把此诗改作:“生命诚可贵,事业价更高。若为理想故,两者皆可抛。”
真爱中饱含着对事业的痴迷,将使我无怨无悔。
云寿老师,对你的爱,我深深地埋在心底。也不知如何生活下去?如何对待自己?好担心你会离我而去。也许一切都没有结果,也没有未来,更没有欣喜若狂。但是,一个普通女孩子对你的牵挂会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永远都是我的唯一。任何人阻止不了我对你这忠贞不渝的爱恋,任何人不会像你一样适合我,任何人也取代不了你,即使我化为灰烬,也有我的爱火升腾。
我选择这真爱,曾经千百次地想,通过我们的努力,在漫长的生活道路上,风雨同舟,同甘共苦,我会将自己的前途和希望、未来和一切与你联在一起,瑰丽多姿的艺术也会将我们牢牢地拴在一起,奏出生命中最美的乐章。 阶级斗争是如此的残酷,生活的压力接踵而至,人们的日子过得并不舒畅。心比天高,傲气十足的我,在选择终生伴侣这件大事上,决不会马马虎虎。即使终生不嫁,也不会随随便便将自己交给另外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目前,你的生活非常艰苦,我想:冬天即将过去,春天不会太远。望多保重。
祝你一切皆好!
爱芝
一九六二年八月
对云寿刻骨铭心的生死恋,在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笔下流露出来。
也许我的一番痴情感动了云寿老师,他对我的感情夹杂着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但是,有一种情感和责任是深刻的。感谢张老师,给了我与云寿老师之间天长地久的缘分,也是《二泉映月》把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1963年。我与云寿老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开始了新的人生之旅。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俩生死相依,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真诚、信任、体贴、理解,洁白无瑕的感情,它如玫瑰一样芳香,永远盛开在我的心间。
老师、朋友们不仅衷心地祝福我,并夸奖我:“小帅,选中了赵老师,你真有眼力。”P1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