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艺术(19与20世纪)/艺术理论研究系列/凤凰文库》是迈耶·夏皮罗四卷本文集中唯一一本关于现代艺术的著作,这本书的出版曾被视为艺术史的荣耀,甫一问世,便获得美国国家图书批评家奖和米切尔艺术史奖。自1978年首版以来,多次重印再版,行销三十余年,经久不衰,堪称经典中的经典。
再加上夏皮罗文风之佳,已使该书成为艺术史上少见的名著和经典,例如,夏皮罗对塞尚的苹果母题的研究,一反形式主义美学“有意味的形式”的陈词滥调,从画家对静物对象的选择中见出了艺术家本人的深沉关切。他的写作方式,本身就是一件高雅无比的艺术杰作;作者从容出入于古典希腊和拉丁文献,纵横捭阖的史料运用,对塞尚作品的透彻理解,乃至对一般意义上的静物画的独到诠释,所提供的远不止是塞尚“我要用苹果震惊巴黎”的奇闻逸事,而是对“如何用苹果来讲故事”的反现代主义理论叙事的一次辉煌演绎。
《现代艺术(19与20世纪)/艺术理论研究系列/凤凰文库》呈现了迈耶·夏皮罗奉献于本主题研究的长期而卓有成效的岁月的结晶。此书的范围可以从其论文丰富而迷人的多样性中反映出来。被认为是其“炫技式表演”的《塞尚的苹果:论静物画的意义》,探讨了塞尚对苹果的再现,将它视为一个持久的主题,暗示了画家一种潜在的色情感受,以及被压抑的欲望的无意识象征。艺术社会史研究的名篇《库尔贝与大众图像》,则将库尔贝置于描绘历史题材的那些博学的艺术家,向19世纪下半叶描绘“眼晴所见”的写实主义画家过渡的历史背景中。《军械库展览》、《抽象艺术》等论文则分析了现代艺术在美国的引进,考察了纽约“抽象表现主义”画派,以及新的抽象形式的理念和社会意义。由于夏皮罗将他早年在对中世纪艺术的图像学研究中所接受的训练,与现代形式分析、精神分析、艺术社会史等方法结合起来;加上他渊雅博洽、运思深邃,其分析启人心智、发人深省,所以此书长期以来被公认为现代艺术史和艺术批评的杰作。
在塞尚(Cézanne)神话题材的绘画中,有一幅经常被称作《帕里斯的裁判》(TheJudgmentofParis)(插图1-1),尽管其中人物的姿势及其他细节与这个希腊神话并不相符,那个被认为是帕里斯的男人将满满的一捧水果递给三个裸女中的一个。明知那个富有传奇色彩的苹果的塞尚,怎么会通过奉献这么多苹果来描绘帕里斯的裁判呢?而且,那个接受苹果奖赏的裸女,是三个裸女中最不显眼的。第二个裸女,也就是那个既高挑又丰满的女子就站在她身旁,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她肩膀上,另一只手则伸向那位正在靠近的男士;第三个裸女下蹲着,转过头来望着其他人。这场景很难说描绘了三位竞争美神桂冠的女神形象。另一个麻烦是画中出现了第四个女人,她半衣半裸,孤零零地站在右侧。人们也许会认为她就是仙女俄诺依(Oenone),帕里斯为了海伦(Helen)而抛弃了她;她也曾经被确认为就是海伦,是感激涕零的维纳斯(Venus)许诺给帕里斯的奖赏。但是,在为此画所作的一幅素描里,四个女神都位于左侧;两个蹲着,两个站着(插图1-2)。而在同一张纸上的另一幅速写中,将那三个(也许是四个)裸女的姿势解释为相互竞争的女神,会面临同样的困难;在这幅速写中,没有一个男性形象,裸女们则像塞尚另一件作品《大浴女》(Baigneuses)那样重叠在一起。
我对这幅画的朴素印象一直是,它是一个幻想式的田园牧歌主题:一个异教人物,一个牧羊人,将水果送给他心爱的羞答答的姑娘。人们或许可以设想塞尚在学校里读过拉丁诗歌,在后来的绘画中他不断地引用这些诗。他的书信,特别是早年的书信,包含了大量古典时期的典故。晚至1878年,他还在写给左拉(Zola)的信中引用荷拉斯(Horace)的诗,而且在另一封信里署名为:Piectorsimpervirens。青年时代的塞尚熟悉维吉尔的《牧歌》(Virgil’sEclogues),他曾经将第二首牧歌牧童向亚历克西斯求爱翻译成韵文。塞尚喜爱拉丁诗,这一点在画家中是出了名的。在1885年的一封信里,高更(Gauguin)这样描写塞尚:“他是个南方人,整天流连于山顶,读维吉尔的诗,凝望着蓝天。”
我已经发现维吉尔的第二首牧歌并没有特别吻合这幅画的地方,不过第三首的一个段落将我引向更有可能的出处,即普洛佩提乌斯(Propertius)。在他的一首挽歌里(第二册,第34首,第67—71行)普洛佩提乌斯颂扬了用十个苹果换来姑娘的爱情。诗人援引维吉尔写道(他认为维吉尔比荷马还要伟大):
你在嘉拉苏斯的松荫下歌唱
用古旧的笛子歌唱提尔西斯与达芙妮;
十个苹果怎么就能引诱一个姑娘,
……
幸福之人,用廉价的苹果就买到爱情!
(TucanisumbrosisubterpinetaGalaesi ThyrsinetadtritisDaphninarundinibus;
Utquedecempossentcorrumperemalapeullam,
……
Felix,quiviespomismercarisamores!)
这首诗的诗眼“十个苹果怎么就能引诱一个姑娘”(Utquedecempossentcorrumperemalapeullam),灵感显然来自维吉尔的第三首牧歌(第70、71行):
采自森林的十个金苹果,
我献给亲爱的娈童,明天还有更多。
(Quodpotui,puerosilvestriexarborelecta,
Aureamaladecemmisi;crasalteramittam。)
在另一首挽歌里(第三册,第13首,第25行以下),普洛佩提乌斯回到了田园牧歌时代的主题,那时鲜花和水果就是年轻牧人的财富和定情物:
那宁静乡野的小伙子有福了
他唯一的财富便是森林和庄稼!
……
仅仅靠了这些,一个田野的孩子就能在
岩穴的幽暗处赢得少女的香吻。
……
凝视裸体女神也不是什么罪愆。
(Felixagrestumquondampacatajuventus,
Divitiaequorummessisetarborerant!
……
Histumblanditiisfurtivaperantrapuellae
Osculasilvicolisemtadedereviris。
……
Necfueratnudaspoenavideradeas。)
……
P1-P4
此卷收入了我关于19与20世纪艺术的一些论文。我希望将论述现代艺术的其他一些未发表的论文,以及若干更加完备、总论性的书稿(以我在哥伦比亚大学及其他地方的讲稿为基础),予以单独出版。
这些论文的写作时间超过40年,反映了我的观点的某些变化。论文《抽象艺术的性质》(“TheNatureofAbstractArt”,1937)中的某些观察和论点,我现在认为并不充分,甚或是错误的。但是,我仍然将它收进文集,因为它包含着大量我还在坚持的东西。这些变化在本选集所收的后期写作中可以明显见出。与以前出版的其他各卷一样,纠错几乎只在个别文字上。有两篇文章,我更改了标题,因为原先那两个标题是编辑加上去的。
跟论述罗马式艺术的那本《选集》一样,这些讲现代艺术的论文也是我太太莉莲·密尔格莱姆(LillianMilgram)帮助准备的。我尤其要感谢她制作了索引。我也想感谢GeorgeBraziller出版公司的职员,以及各大博物馆和美术馆在提供并核实我用于插图的那些照片上所做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