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今日走过佛罗伦萨的旧桥(Ponte Vecchio),你会发现一块牌匾,上头引用了但丁《神曲》(DivineComedy)里的一段话。这段话出自但丁的祖先卡洽圭达(cacciaguida)。《神曲》中描述道,诗人但丁漫游层层天堂,在经过圣战士所在的天国高层时,与卡洽圭达相遇。他们心情沉重地回忆起1216年,也就是但丁出生前差不多五十年,发生在他出生地的一件大事——布翁德尔蒙特·布翁德尔蒙提(Buondelmonte dei Buondelmonti)凶杀案。这个事件令佛罗伦萨陷入了几十年的动荡。布翁德尔蒙特是一个负心的贵族,突然抛弃来自阿米代伊(Amidei)家族的未婚妻,娶了聪明人马东纳·多纳蒂(Madonna Donati)更为美丽富有的女儿。阿米代伊家族因此恼羞成怒,其亲戚乌贝蒂(Uberti)家族施以援手,一班人马在复活节早晨,埋伏在了布翁德尔蒙特必经的旧桥旁。当身着闪闪白衣的布翁德尔蒙特骑着白马过桥时,伏兵一拥而上,将其碎尸万段。
卡洽圭达说道,这事一出,佛罗伦萨从此永无宁日。这场祸事发生的地方恰好矗立着一座古老的战神玛尔斯(Mars)雕像,可谓意味深长。家族战争从此接踵而至,佛罗伦萨进入了争权攘利的族群恶战。
但丁是佛罗伦萨无与伦比的诗人兼史学家,也是这座城市热切的观察守望者。他是佛罗伦萨的苦楚与创伤的产物。三十多块引用了《神曲》片段的牌匾散落在佛罗伦萨的各个角落,记载着但丁三十五年佛罗伦萨生活里的人事片影:阿尔诺(Arno)河和旧桥,庄严肃穆的洗礼堂[但丁称之为“美丽的守护神圣乔瓦尼(San Giovanni)”],但丁居所附近一条显贵聚集的要道科尔索大街(Via del Corso),巍峨耸立在阿尔诺河南面的圣米尼亚托教堂(San Miniato),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也是但丁古典文学启蒙老师的布鲁内托·拉蒂尼(Brunetto Latini)佛罗伦萨吉伯林党派(Ghibellines)中最骁勇善战的法里纳塔(Farinata);当然还有但丁秘密爱恋的贝雅特丽齐(Beatrice)。《炼狱篇》(Purgatorio)的结尾有一段对贝雅特丽齐的描写:她披着绿斗篷,鲜亮如焰,橄榄叶花冠下的面纱洁白如雪,带领但丁穿过层层天堂。表现这个场景的牌匾附属于科尔索大街四号的宫殿。这座宫殿曾是贝雅特丽齐父亲福尔科·波尔蒂纳里(Folco,Portinari)的殿宇。
但丁与佛罗伦萨的渊源之深之切,若放在当今,怕是难为世人所理解。他不仅生于斯,长于斯,他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斯。他就是但丁·阿利吉耶里(DanteAlighieri),一个有着经典形象、脾性有时乖戾的独特人物。他有密切往来的朋友,比如他喜欢打趣的邻居福雷塞·多纳蒂(Forese Donati);他有文学上的伙伴,如比他年长的诗人圭多·卡瓦尔坎蒂(Guido Cavalcanti);他也有不共戴天的敌人,比如福雷塞·多纳蒂的哥哥科尔索·多纳蒂((Corso Donati)。但丁还有个只消默默观望就终生难忘的梦中情人贝雅特丽齐。可惜贝雅特丽齐二十五岁便香消玉殒。几年之后,但丁写下了他的第一部重要作品《新生》(Vita Nuova),以诗歌和散文的形式,纪念他自九岁起就萌生的对贝雅特丽齐矢志不渝的爱恋。随着时间流逝,他也娶妻并育有三个孩子(他的妻子性格稳重,也来自多纳蒂家族)。然而但丁个性热情,曾不止一次地追求佛罗伦萨的年轻少女,正如他自己在《地狱篇》(Inferno)开篇中所形容的,他这是“迷失了正路”。但丁在有生之年就得到了世人的肯定。当人们开始竞相传阅《神曲》的前两部时(大约在1315年),他就被誉为意大利最伟大的诗人,那个时代至高无上的诗人。但丁始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佛罗伦萨人,在某种意义上,他的旷世杰作《神曲》就是围绕佛罗伦萨展开的:它表达了但丁对这座城市的眷恋,对迫使他踏上流亡之路的阴谋者的愤慨,以及对重归故里的渴望。
但丁的一生都与佛罗伦萨的历史密不可分。当时,欧洲有所谓的贵尔弗派(Guelphs)和吉伯林派,佛罗伦萨的历史就是由这两派的党争演化而来的。这两个词源于德语中的“Welf”和“Weiblingen”,起初指的是12世纪两个争战的德国贵族家庭。随着这场对战在13世纪初愈演愈烈,吉伯林派成为效忠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一方,支持皇帝在欧洲的绝对权威,而贵尔弗派则成为效忠罗马教皇的对抗力量。两个党派在佛罗伦萨和博洛尼亚(Bologna)等城市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这两个家族的名字也从大的权威争战演变成了地方派系争战的代名词。在佛罗伦萨,布翁德尔蒙蒂家族属于贵尔弗一派,阿米代伊和乌贝蒂家族则属于吉伯林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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