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镜里的父爱
弟弟结婚时准备重新家装,母亲一直不是很情愿,为此还闹了些小小的不愉快。
后来,有一天,母亲跟我说起这事,伤感地哭了。
她说:这房子是她和父亲一点一滴布置起来的。每一样物品都有她和父亲生活过的回忆。家具已经用了几十年了,是当年小舅结婚时,外婆送给母亲的。母亲和父亲结婚时,因为家里穷,外婆只给陪嫁了一只木箱子和两床被子,外婆为此歉疚了很久。所以后来小舅结婚时,外婆送给了母亲同样一套当时最时髦的组合家具。
那年,我们一家四口从14平方米的小房子搬到父母单位按资排辈分配的,我们全家盼望了很久的两室一厅的大房子时,父母做得最快乐最忙碌的一件事,就是给那套组合家具重新刷漆,先用砂纸一点点打磨掉旧的颜色,然后用父亲画油画的颜料,和着油漆调出我最喜欢的颜色——雪青色。
新家终于有了我如愿以偿的一间闺房。那套溢满父母之爱的雪青家具,摆在我的房子里,也是散发了梦幻色彩的。
唯一令我遗憾的是缺了一个女孩儿梦寐以求的梳妆台。
我央求母亲买给我。她怪我不懂事,说家装已花了家里的大部分积蓄,我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了,弟弟还在住阳台,而我还奢求那样很贵的物品,她不能满足我的要求。
我不敢再提这件事。一个人回到屋子里,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哭了很久。
那样爱美的年纪,梳妆镜成就了女孩对美的所有向往,还有虚荣心。同龄女孩子的闺房中都有那样一套可以让她们炫耀的梳妆台。唯独我要在她们面前流露出自卑。我的伤悲是母亲所不能理解的。
那天晚上我只吃了很少的饭,就低着头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父亲看出了我的难过,询问母亲事由。母亲怪我不懂事,不懂得体谅家里,非要买一个没有实用价值的梳妆台。那次父亲站在了我这边,他跟母亲商量说:“也不是买不起,就满足她一次吧。”母亲还是不同意。她觉得我们父女俩不会过日子,不知生活的艰辛。
我一直觉得内向的父亲不喜欢我,可他这次竟然为了满足我的虚荣心同掌握经济大权的母亲争理,让我很感动。
第二天,已是晚饭时间父亲才回来,一进门就热烈地召唤着闷头待在房间里的我。
我从房间出来,看见父亲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刚刚扛上四楼的大梳妆镜。镜子是椭圆的,有着古老而深邃的红木色彩,雕着细小的花纹,因为喜欢觉得每一道弯曲都是风情!窄长的台面下面有两个小小的抽屉,足以藏下女孩儿的那些臭美梦想!
那是父亲带给我的最为珍贵、最为感动的回忆。
父亲对孩子的爱,永远是藏着掖着的,他不会直白地告诉你他有多在乎你,多珍视你,但是他是见不得孩子受委屈的,只要有一分可以满足你的心,他也会尽十分的力。就像我第一次爱的人,他的坏他的好就像刺青已在心里留下永久的记号。母亲却要我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拔河,最后我松掉了紧抓着爱情的手。当我失去他的那一秒心突然就变老,我以为我就要一点点慢慢死掉。又是父亲,他再次站在我这边,他说如果你想爱就去爱。
父亲在亲情里就是占据着这样一个重要的角色,在你最伤心、最委屈时,他绝对是那个无条件站在你那边的人,哪怕他知道爱过也哭过笑过痛过之后只剩再见,他也会支持你的选择。他不愿是他带给你哪怕一丁点儿的伤害。
转眼父亲已经去世十年,他留在我们回忆里的也就剩下这些跟他相关的物品了。
母亲说,父亲虽然不在了,但这家里的每一样物品都有他的呼吸,这些她和父亲亲手添置的东西,有爱和思念,只要这些物品还在,父亲也就一直还在。她不想让弟弟装修的原因,是十白父亲真的就随着这些被拆掉扔掉的东西一起走了,到时他就真的离开这个家了……
我安慰着哭泣的母亲,心里明明痛得要死,也不掉眼泪,父亲走后,我忽然成了—个很少掉眼泪的女子,爱的责任令我成长。
我看着那个梳妆镜,何尝不是有和母亲一样的感觉,能留住一个人的,真的也就剩这些不死的物品。在我走过的岁月里已经丢掉或扔掉太多我原本想留住的东西,这次我想好好保存这面父亲留给我的梳妆镜。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