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读者沉浸在这部《福尔赛世家》的海水中时，会对小说中男主人公索米斯·福尔赛产生各种各样的感觉；可厌、可气、可羡、可靠、可信、可耻、可鄙、可憎、可恶、可怕、可怜、可悲……然而却怎么也不可爱。多思善感的读者会从索米斯·福尔赛的一生旅途中，领悟到很多人生真谛。那根深蒂固的财产意识，驱遣着索米斯·福尔赛一味占有，占有一切，但到头来，他曾经想占有的、并且也已经占有了的，却并未被他所真正地占有。悲矣！更何况，那无法用金钱标价的美和爱，他却永远也得不到手，尽管他渴想来、渴想去。

伊琳，小说中女主人公，是一个美色逼人的女子，曾经被一个福尔赛家的人比作“希腊女神”。她那绝好的身材和一副庄重又迷人的面庞，吸引着男子的眼睛。她的身体微微摆动，然而又是那般凝重，仿佛像在随风荡漾。她的两颊湿润，可是很少血色，一双美丽的深褐色大眼睛望上去温柔异常。但男人望着的却是她那嘴唇，唇边总带着一丝隐约的微笑。在男人眼中，这是多感的嘴唇，肉感而且甜蜜，从她的唇间发出来的气息俨然春花般温暖、芳香、诱人。高尔斯华绥透过伊琳这样一个人物，真实地描写了美色在私有世界的白夜中所引起的骚扰。

索米斯·福尔赛不择手段地占有了伊琳，娶之为妻。然而，这一个男人与这一个女人的婚后生活，却是常人所无法设想的冷漠。当读者看了这些文字时，也许会怜悯起索米斯·福尔赛来，反倒对伊琳产生一种反感。倘若哪位读者果真这样想了，那么一定要超越这个感觉，去寻觅那蕴藏其间的生命体验，那就是：“在男女的结合上，只要有一方整个地而且肯定地缺乏性的吸引，不管多少怜悯，或者理智，或者责任心，都无法克服那种天然的厌恶。这里谈不上什么应当或者不应当，因为根本就克服不了。所以，如果伊琳有时候显得过于残忍，她也不过是洞达世情，知道些许的让步就会使对方得寸进尺，而这是不可容忍的一尺，极端可憎的一尺。”

一、老乔里恩家：一次不平常的订婚聚会

二、老乔里恩与小乔里恩

三、房子：索米斯的心思

四、62号门：一个福尔赛家庭

五、有窝的人和没窝的人

六、你的春，我的春

七、两个男人间的通信

八、并非欢乐的舞会

九、财产意识：一个福尔赛的征候

十、为了财产——妻子

十一、房子完成一片阴

十二、撞不开的门

十三、大雾中：赴地狱之行

十四、法庭上，不见了波辛尼

十五、伊琳走了

十六、在波辛尼的寓所

十七、茫然归家

十八、十二年后

十九、十二年没有一个情人

二十、小乔里恩身处此境

二十一、就像个蜘蛛网

二十二、不是英国味道！

二十三、分娩瞬间

二十四、他的：占有的感觉

二十五、画店里：芙蕾和乔恩一见钟情

二十六、不知过去的少男少女

二十七、热恋的周末

二十八、雾里的爱情

二十九、两个月的感情·三十五年的仇恨

三十、告诉儿子

三十一、他死了！

三十二、由他决定

三十三、教堂内：芙蕾的婚礼

三十四、葬礼：老一辈福尔赛的最后一个

族长老乔里恩站在房子中间的灯架下面。他是今天茶会的主人。他年已八旬，一头漂亮的白发，丰满的额头，深灰色的小眼睛，大白上须一直拖过自己强有力的下巴；他有一种族长的派头，虽则两颊瘦削，太阳穴深陷进去，但依然像永远保持着青春活力一般。他身体挺得笔直，一双犀利而坚定的眼睛总是目光炯炯。老乔里恩给人的印象是脱尽小家子气，不会像庸俗之辈那样一会儿疑心这个，一会儿讨厌那个的。多少年来，老乔里恩都是一意孤行惯了，所以这已经成为他应得的权利。在老乔里恩的脑子里，绝对不会意识到自己对外人正摆出一副疑惑或者敌对的神气。

老乔里恩和今天到场的四个兄弟詹姆士、斯悦辛、尼古拉和罗杰(今日没来的悌摩西是弟兄里面最小的一个)之间，虽有许多不同，但也有一些相似之处。这五张脸上各有各的眉目，各有各的神情，但从中却可以找出很像的地方。各人的下巴，除掉表面上有区别而外，都表现出一种坚强的毅力，这恰恰就是氏族的标记。由于年深日久、根深蒂固的缘故，难得追溯它的来历，再没法去研究它；而福尔赛家的家业也恰恰可以由这种下巴来代表。

此刻，所有这些极不相同而又极端相似的福尔赛人面孔，都流露出一种猜忌神情，而那位被猜忌的对象就是他们今天上这里来会见的那个人——菲力普·波辛尼。

菲力普·波辛尼是个没有财产的青年人，可是福尔赛家的姑娘过去也跟这样的人订过婚，而且的确还嫁过这种人。所以，福尔赛家人的猜忌倒也不全是为了这个。事实是关于这个人在各房之间早有了风闻，无怪猜忌的起源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了。传说他曾经戴了一顶灰色软呢帽去拜访过安姑太、裘丽姑太和海丝特姑太。这是一种应酬式的拜访，怎么可以戴了一顶灰色软呢帽呢？而且是一顶特脏的旧呢帽，连个式样都没有。“真特别，亲爱的——真古怪——。”她们在嗤笑他。海丝特姑太经过那间又小又暗的穿堂时，看见椅子上的帽子，还以为是一只下流的野猫，心里想怎么会找来这么一个丢脸的朋友；她想把它嘘开，可是嘘不动，等到看清是帽子一动不动，心里很不痛快。

一位艺术家要捕捉一个人的全部特点时，总是竭力去发现那些意味深长的细节。这些福尔赛家人，在潜意识里竞也像艺术家似的一个个都着眼在这顶帽子上。在他们眼中，这就是别具深意的细节，从这上面，可以领悟到这个人是怎样的人，他们都这样问过自己：“我会不会戴这样一顶帽子去作这样的拜访呢？”每一个人都回答：“不会！”而且有些比较有想象力的人还会接上一句：“我想也不会想到！”

罗杰的儿子乔治听了这事大笑。明摆着的，这顶帽子是为了恶作剧而戴的！他自己在这方面就是能手。

“很无礼！”他说，“这个莽撞的海盗！”

于是，这句“海盗”的俏皮话就传开了去，终于成为福尔赛家人提起波辛尼时最喜欢用的称呼。

自从那次拜访之后，三位老姑太都拿这顶帽子的事来责备琼。

她们说：“亲爱的，我们觉得你不该容忍他戴这种帽子！”

没想到琼回答得又轻松又蛮不讲理，依然是她平日的倔强性格：

“哦！那有什么关系？菲力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戴的什么！”

在三位老姑太看来，琼的回答太荒唐不过了。一个人会不知道自己戴的什么吗？什么话！

人们都知道老乔里恩的全部财产要由琼来继承，这个波辛尼能够跟琼订上婚，不能不佩服他的招法，可是他究竟是怎样一等人呢？不错，他是个建筑师，是个颇有个性的建筑师，但是这不能成为他戴这种帽子的理由。福尔赛家族里面碰巧没有一个做建筑师的，可是有一个福尔赛人却认识两位建筑师，这两位在伦敦交际季节(伦敦交际季节为每年的五月至七月)做礼貌上的拜访时，绝对不会戴这样一顶帽子。不妙，真不妙！P2-3

自然渐渐老去，时日不可回转。然而，由逝去的日子堆积的历史却永远也不会死去。

那不会死去的究竟是什么呢？

高尔斯华绥如是说——

“如果历史真会死去，那么‘让死去的历史埋葬它的死者’应是一个较好的办法。但是历史是顽强的，这是每一个时代所否认的悲喜剧之一；每一个时代都要大模大样走到舞台上来，宣称它是一个崭新的时代。没有一个时代有那样新的！人性，蕴藏在它的变幻的服装和伪装下面，大体上仍旧是，而且仍将是，一个福尔赛，而且到头来很可能沦为比这个还要糟的动物。”

显然，那不死的，是构造历史的人类躯体中的种种本能、种种欲望、种种深层心理……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当历史已驶向这一个世纪之交(二十世纪与二十一世纪之交)时，我们却会被那不太遥远的上一个世纪之交(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之交)的姓福尔赛的人们所吸引，因为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着并且没法制止“那种福尔赛的韧性”。

那么，福尔赛“这种典型的动物”，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他们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一群“有产业的人”，属于英国中上层阶级。他们所拥有的产业，不是工厂，不是商厦，而是房地产和有价证券。他们的大脑中印满了财产——不仅包括金钱、房地产、公债、股票、名画、古董等等，而且甚至也包括自己的妻子。那强烈的财产意识、占有欲望，升腾在福尔赛家族的血液中，是深藏其心底无法抑制的福尔赛征候。

约翰·高尔斯华绥自己曾说：“虽然这部《福尔赛世家》的原旨是描写关色对私有世界的扰乱和自由对私有世界的控诉，它却把书中的中上层阶级给后世保存下来……如果中上层阶级，连同其他的阶级，全都注定要‘进入’一个无声无息的状态，这儿，浸溃在这些篇幅里，那些到这广大而零乱的文学博物馆来的游人当会隔着玻璃看到它。它在这里安息着，而保存着它的正是它自己的汁液：财产意识。”

当读者沉浸在这部《福尔赛世家》的海水中时，会对小说中男主人公索米斯·福尔赛产生各种各样的感觉；可厌、可气、可羡、可靠、可信、可耻、可鄙、可憎、可恶、可怕、可怜、可悲……然而却怎么也不可爱。多思善感的读者会从索米斯·福尔赛的一生旅途中，领悟到很多人生真谛。那根深蒂固的财产意识，驱遣着索米斯·福尔赛一味占有，占有一切，但到头来，他曾经想占有的、并且也已经占有了的，却并未被他所真正地占有。悲矣！更何况，那无法用金钱标价的美和爱，他却永远也得不到手，尽管他渴想来、渴想去。

伊琳，小说中女主人公，是一个美色逼人的女子，曾经被一个福尔赛家的人比作“希腊女神”。她那绝好的身材和一副庄重又迷人的面庞，吸引着男子的眼睛。她的身体微微摆动，然而又是那般凝重，仿佛像在随风荡漾。她的两颊湿润，可是很少血色，一双美丽的深褐色大眼睛望上去温柔异常。但男人望着的却是她那嘴唇，唇边总带着一丝隐约的微笑。在男人眼中，这是多感的嘴唇，肉感而且甜蜜，从她的唇间发出来的气息俨然春花般温暖、芳香、诱人。高尔斯华绥透过伊琳这样一个人物，真实地描写了美色在私有世界的白夜中所引起的骚扰。

索米斯·福尔赛不择手段地占有了伊琳，娶之为妻。然而，这一个男人与这一个女人的婚后生活，却是常人所无法设想的冷漠。当读者看了这些文字时，也许会怜悯起索米斯·福尔赛来，反倒对伊琳产生一种反感。倘若哪位读者果真这样想了，那么一定要超越这个感觉，去寻觅那蕴藏其间的生命体验，那就是：“在男女的结合上，只要有一方整个地而且肯定地缺乏性的吸引，不管多少怜悯，或者理智，或者责任心，都无法克服那种天然的厌恶。这里谈不上什么应当或者不应当，因为根本就克服不了。所以，如果伊琳有时候显得过于残忍，她也不过是洞达世情，知道些许的让步就会使对方得寸进尺，而这是不可容忍的一尺，极端可憎的一尺。”

1932年，高尔斯华绥以《福尔赛世家》的杰出叙事成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金。

1933年，高尔斯华绥与世长辞。

这位文学巨匠虽已溘然而去，但他笔下的英国一族——福尔赛，却不会离开有人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