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息
说起李二娃大家都晓得他只会吹唢呐、打小锣，却不会种庄稼，过去是全村的落后典型，真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村里的大忙人，常有市里的人来找他，每次演节目、搞比赛李二娃必去，凡有小河锣鼓必有李二娃，还时不时登报、上电视呢！
大湾有个出了名的美女叫陈丝丝，她娘想把女儿嫁给有钱人，可是陈丝丝一个也不中，偏偏要嫁给那个穷得叮咚响的李二娃。方圆百里无人不晓。
李二娃爹去世早，娘守着两亩薄地把他拉扯大。有一天他幺爸娶媳妇请来一拨吹鼓手，有抬轿的，吹唢呐的，打鼓的，敲锣的。轿上挂灯笼，腰上系红绸，就连唢呐上还有根红丝带，好神气哟！那个吹唢呐的走到哪里，李二娃跟到哪里。
“你不干活饿了吃啥？”他娘说。
师傅说：“和我们坐一桌。”
“人家吹唢呐还坐上席呢。”李二娃嘻嘻笑。
喊坐席了，唢呐队还要吹一排，打一阵，李二娃还不知自己坐哪个位置。人多事多，他娘把李二娃忘了也来不及找他。那些吹鼓手看这娃儿还挺乖的，就喊他挨着师傅坐，因为他年龄最小，又坐在吹鼓手那一桌，人家好奇，都称赞他是小河锣鼓队的幺徒弟，如果从小就学的话，将来可能还是一把好手。
人家休息吃烟喝茶的时候，李二娃不是去打打鼓就是敲敲锣，吹吹唢呐，脚不停手不住的，他娘担心他搞坏了赔不起，骂他不要讨厌，师傅眯眯笑：“这娃儿喜欢，就让他学吧！”他娘巴不得给他找个活干，反正他一天也不想做事。
别人拜师要好酒款待，写个投师书，李二娃一点儿没费力，师傅一句话就成了，他娘从此就把李二娃交给师傅了，仿佛他成了别人家的儿子。有人说：“真要手艺会，跟到老师睡。”是真的不？反正小娃儿不懂事，他要去娘也留不住，就让李二娃去了。
李二娃这一去就很少回家了，师傅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小娃儿嘴甜，脚儿跑得快，大家都喜欢，空了就让他去打一打、吹一吹，不对的地方就教他。小娃儿有兴趣，思想单纯，学起来容易，很快就能出场了。小河锣鼓的吹鼓手都是好几十岁的人了，唯有他年轻，到了十八岁，吹拉弹唱、敲锣打鼓无一不会，大家都说这娃儿有出息。
和李二娃一起的同路人都娶媳妇了，李二娃还在到处跑，他娘心里着急，他是李家的独苗，早就该相亲了，到处为他张罗。可李二娃一天人影都不见，后悔当初不该让他学那烂手艺。
师傅说：“你急啥？这娃儿有造化，不会娶不到婆娘，想要哪一个选哪一个，你就放心吧！”
有一天陈家院子办喜酒，师傅突然病了，只好李二娃出场，因为人年轻，功气足，会用力，手指灵，声音好听，大家夸奖李二娃，院子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看热闹。陈丝丝拉着娘的衣服在人群里一眼见了李二娃就不想走了。她娘很生气：“在那儿干啥，不害臊吗？”“要看，偏要看。”
她娘担心自己女儿给那个吹唢呐的带走了，千方百计想找个有钱的婆家让女儿早点嫁人，谁知陈丝丝一个也不中，问她到底想嫁给谁，她硬说要嫁给那个吹唢呐的。
她娘说：“你嫁给他这辈子非饿死不可。”
“蛇无脚无手都会找吃，我不相信李二娃会饿饭。”陈丝丝回答。
心走了，人是留不住的，后来陈丝丝终于嫁给了李二娃。
成立人民公社以后，人人靠评工记分，那时饭都吃不饱哪有钱办酒，年轻人结婚都是举行集体婚礼，最多买两斤糖散散，谁还请小河锣鼓。
人家能犁田栽秧，李二娃不懂农业生产，派他和那些老弱妇女干手头活，别人一天挣十分，他比一个妇女挣的工分还要少。有空他又拿起唢呐吹，那些姑娘小伙们放下活儿听，村长说李二娃是在搞破坏，拿他做反面教材，人家“坐火箭”，他还是个“小脚女人”。漫画贴在墙上，陈丝丝她娘骂陈丝丝是睁起眼睛跳崖，一辈子伸不到腰，嫁错了人。
土地下放到户以后，别家添农具准备大干一番，李二娃还是把他的唢呐找出来擦了又擦。婆娘陈丝丝说：“你搞这些干啥，还不去买杂交水稻，春天该下种了，你拿着唢呐能当饭吃么？”
这话真还说准了。
突然有一天，市文化馆馆长亲自带了几个市艺术馆的干部来找李二娃吹唢呐，了解小河锣鼓，说是要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
小河锣鼓还值钱了？别说他娘不相信，开始就连村长都不信。
从那以后，市里干部来了好几次，说要弘扬民族文化，传承优秀文化，保护非物质文化。这些新名词他娘懂都不懂。以前一文不值的小河锣鼓，想不到今天还真有用了，小河锣鼓真的派上了用场。凡是哪家嫁女、娶媳妇，都要请李二娃去吹唢呐，过去李二娃吃“受气饭”，现在吃的“艺术饭”。
在市里比赛，大湾的小河锣鼓居然得了一等奖。李二娃上了电视，成了当地的名人，他娘逢人便说：“李二娃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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