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父母，说到父母在过往岁月里，苦苦挣扎的情形，我们做孩子的都深有感触。我们也深深懂得，那都是为了家庭能有个好日子，为了孩子们能有个好出路。

《父亲母亲》记录的则是作家乔林晓与父母之间的点滴片段，有些细节片段是父亲母亲亲口讲述出来的，有些则是凭借作者自己的记忆勾勒而出，读来生动感人。

乔林晓所著的《父亲母亲》是一部纪实文学作品，作者以饱含深情的笔墨记叙了父亲母亲辛劳艰苦的一生，将父亲母亲从儿时起，到成人，成家，为人父母的整个人生旅程娓娓道来，既有父母对子女的舐犊深情，又反映了整个大时代背景，读来可感可泣。

上篇 父亲

 第一章 小时候

小山村

土窑洞

放天灯抢头香

看戏 听书

 第二章  家世

外来移民

乔尚文

乔风云

 第三章 念书种地

龙王庙——小学堂

榆树钱苦菜

 第四章 入伍 打仗

穿上军装

行军 打仗

解放太原

 第五章 在青海

六盘山 日月山 巴颜喀拉山 二郎山

玉树

 第六章 重回土地

大队会计

小队会计

放羊汉子

老军人 老百姓 老干部

下篇 母亲

 第一章 沙窑高家

四合院 酒坊 商号

走向衰落

 第二章 逃亡避难

突发变故

流亡

在宋家沟

 第三章 初为人妇

八斗谷子

孝悌老人

迁居

 第四章 苦日子

布鞋

一间瓦房

纺线织布

养蚕

鸡儿猪儿

 第五章  患病看病

吊画

求医问药

去太原

 第六章 安享晚年

砖窑洞 土窑洞 砖窑洞

爱说道旧事的老人

父母侧记

 母亲与戏

 父亲与戏

 母亲的病

 童年

 放羊汉子

 会计

 当兵的时候

 神奇的大山

 母亲与老奶奶

 父亲与酒

 姨姨家的人

 姨母

 年画

 旧戏

 说书

 地震

 煤油灯

 父亲与牛

 石臼子

 布书包

跋(一)

跋(二)

第一章 小时候

小山村

山西石楼。

黄土高原上一个不起眼的县域。要不是因为是上古商朝青铜文化的中心，外人大约不会留意省级地图上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名。县域里山峦连绵，黄土叠涌，是地地道道的山区地段。

上古殷商，石楼乃沚国中心地区，县域内出土的龙纹铜觥堪称国宝级文物。春秋时期，晋献公封公子夷吾于屈——即今之石楼。所以，石楼又有屈地的雅称。20世纪30年代，红军东渡黄河进行东征，石楼一度成为国共军事斗争的焦点所在。毛泽东、周恩来、叶剑英以及徐海东、程子华等一批红军高级将领都曾踏足这块贫瘠而古老的土地。关于这段光荣不凡的历史，已经拍摄成《红军东征》的电视连续剧。县城外的一处半山坡上，也特别修建了红军东征纪念馆。

宋家沟村。县级地图上一个小黑点，跟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蓝道道。这小黑点就是村子的大致方位，这蓝道道则表示村口一条无名小河。有山有水的地方才能住人，进而繁衍生息，这大约也算是个定律法则了。

宋家沟村，这名字听起来，应当是宋姓人家占主导的村子，可具体情形却不是这样的。这里的姓氏杂七杂八，唯独少见宋姓。唯一一户宋姓人家还是20世纪60年代，从陕西逃荒而来的。或许很久以前，曾经有过大户的宋姓，只是后来外迁或自行消亡了。悠悠岁月，绵延久远，啥样的事儿都可能发生过。

1931年，父亲就出生在这个村子里。

父亲小名喜喜，大名乔培章。他的大名是请人取的，按照辈数，到父亲这一辈，该“培”字当头。乔家里头，跟父亲同辈的，大名的开头全是“培”字。日后，他当兵、转业，都用的是大名。再后来，回家种地，当大队会计、小队会计，但凡需要填写名字时，还是用大名。可到私下里，家里人，还有外面熟人，还是习惯叫他的小名。

那个时候，宋家沟村跟别的自然村落一样，是原始古朴、落后封闭的，远不能跟当下的情形相比。这山村，大抵是一条狭长的山沟，山沟呈东北—西南走向。村口，一条小河从不知名的地方一路逶迤而来，中途经过许多小村落，最后汇入县城一条更大的河里。

据清雍正版《石楼县志》记载和民国20年(1931)调查显示，石楼通往外界的驮运大路(亦称古道)有8条，临近宋家沟的一条是由县城西南5公里的段庄南行，经龙台、营房、董家沟，通往永和县。宋家沟恰好不在这条古道上。

不在古道要津，是有不便之处。平素时候，倘若要到外县办事，还得先抄小路走上一阵子，随之才能走到古道上。不过，这不便利也多是对商贾人家而言，普通百姓是很少走出石楼县域的。与吃穿紧密的油盐棉布，城里头就有，大可不必跑冤枉路到外头去的。

好处也很明显，古道要津人杂事多，兵荒马乱的年代，兵痞土匪就在此四处流窜。古道近处的村落保不准就会遭殃。宋家沟虽然距离古道不那么远，却隔着几重大山。这大山无形中就成了最好的屏障，山的两面就是两个世界，一头稍显动荡，一头则寂静冷清。1920年代，宋家沟还算相对平安，人们平静地过活度日，不像古道两侧的村子，时不时要提防兵痞土匪的突然骚扰。

宋家沟村离县城不远，仅仅20里的路程。可这20里走起来似乎不那么平坦顺畅，要跳几回河，转几个弯，爬几道坡。遇上雨天雪天，低洼之处便有淤泥冰层，那就更得小心翼翼了。父亲说，他小的时候，还是窄窄的土路，有些地方甚至是小路，行走实在不便。进城买几斤盐巴，扯几尺棉布，来回一趟，天就黑了。

P3-5

我们与父母

说到父母，说到父母在过往岁月里，苦苦挣扎的情形，我们做孩子的都深有感触。我们也深深懂得，那都是为了家庭能有个好日子，为了孩子们能有个好出路。

2014年新年，我回了趟老家，同三位家兄与姐姐，专门聊到了这些。每人都提供了一个或几个令人感怀乃至动容的细节片段。言语里流露出的殷切情感，叫我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这里，我就把他（她）们聊到的细节片段记述下来，作为这本小书的序言！我以为，这样是恰当的、合适的。

大哥说，有那么好几个年头，一到仲春，他就和父亲一道，步行到十里之外的邻村车家坡，采摘桑叶。天刚麻麻亮，就带上竹篮、口袋上路了。桑叶须是鲜活的，这样子蚕才爱吃。采摘桑叶的活儿不咋累，却会沾上一身的露水与泥巴。到满载而归，返回村口时，早饭已过，村人正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父亲急急忙忙吃几口饭，便也下地干活去了。这一去就是几个时辰，许多时候，要到黄昏才收工。

我明白他们采摘桑叶的用意，因为母亲在家里养蚕。我家坡子底下有几棵桑树，可那归我们家族所有，大约是不能放开性子，随意采摘的。母亲养蚕的情形，我也约略有些记忆的我那时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吧！她先是拿棉布轻轻拭去叶上的露水，继而小心翼翼搁到蚕儿身子上头。当片片桑叶变成了一层绿，就有了“沙沙沙”的声音，——那是蚕儿正津津有昧地吞吃桑叶呢！从蚕儿出世到抽丝结茧，两个来月的时间里，母亲总是不停地忙啊忙啊。直到白生生的蚕茧堆满箩筐，她大约才可以舒口气了。这些蚕茧，绝大部分拿到城里卖掉，换回屈指可数的零花钱，却足以支撑一阵子，柴米油盐，乃至孩子们上学的学费，都可以用上的。

抽丝那阵，我们都急切盼着早些吃上蚕蛹。大铁锅上架着蚕车，锅里冒着热气，水面满是白生生的蚕茧。母亲和一位老阿姨分工合作，一人抽拉，一人缠绕。两三天下来，一把一把的丝线就齐整整搁在炕头了。接连几天，我们都会吃上蚕蛹，尽管每回都是挨到午后时分。这也算是稀罕的美食，那味儿可以跟新年里的饺子相媲美。

二哥印象最深切的是新年前，母亲赶做出的新鞋子。他说，母亲做出的鞋子样子好看，穿上也贴脚。他在县城念高中，星期天回家再返校，来回四十里的路也不觉着累。一双鞋子一年穿下来，还不算旧，鞋底鞋帮都是完好的。可母亲总是坚持再做双新的。她总认为，过年时，孩子们都穿新鞋子才好，新年新气象嘛！

我们五个孩子，加上父母，七双鞋子，就年底那区区几天的日子，要赶做出来，并非易事。母亲是有心的，鞋底鞋帮在腊月到来前，就纳好了。进入腊月，挤些时间绱鞋就是了。白天里，杂事缠身，绱鞋的活儿多半在深夜或天亮之前。那年月还用油灯，庄户人家没甚事儿，晚饭后不久就熄灯了。我们安然入睡了，母亲却在油灯底下忙活着，她穿针引线的轻微响声与炕头小花猫的鼾声相呼应。每每醒来，耳畔萦绕的总是这声音，有时，就连做梦也是这声音。年关临近，母亲揉揉熬红的眼睛，说，这个新年，孩子们又有新鞋穿了！脸上同时也露出一丝儿微笑来。

母亲是个有韧性又能吃苦受累的人。忠厚老实的父亲只懂得一门心思耕田种地，孩子们的冷暖温饱都由母亲一人操持。母亲同时又极其的谨小慎微，无论啥样的小事儿，遇到孩子们头上，她就寝食不安了。三哥讲述了一个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儿。这事儿发生时，他才十二三岁。几十年过去了，重新提起，他依旧难忘。他说那事儿已经深深印在心间，大约终身不会淡忘了。他还说，那么一件不经意间发生的事儿，想不到给母亲带来多大的麻烦乃至创痛。

三哥说，那是一个盛夏的日子。不知为啥，老师突发奇想，把全班仅有的四五个男孩子集合一处，要到村外的大山里去打杏儿。早饭后动身，走的时候说傍晚就赶回来了，可进到荒山野林深处，就由事不由人了。几人抱成一团，过了一夜，到第二天日头出山，才赶回来。

三哥说，他跨进屋门时，根本不知那个夜里家里发生的事儿，只看见母亲躺在炕头，身子极其虚弱。他把一竹篮的杏儿搁到地上，想让家人品尝，可人人直摇头。慢慢的，他感觉出母亲大白天睡在炕上，实在不寻常！

家里发生的事儿，三哥后来全清楚了。就因为他外出打杏儿，久久不归，母亲心急火燎，中暑并昏厥过去。从傍晚到深夜，多半时候不省人事。这惊动了我们家族的人，满屋子的人儿围成一个圈儿，又是灌药，又是喂水，人人的心全提到嗓子眼儿上了。母亲每回醒来，嘴里总是喊着孩子的名字。

突如其来的事儿会给她一些刺激，但也并不因此会昏厥过去，其实是因为母亲劳累过头了。那天，早饭一过她就出去打猪草，晌午时分回来时，已经疲惫不堪。身子的劳累与精神的刺激遇在一处，人肯定吃不消的。自然，也与她本人的谨小慎微密不可分。

姐姐说道出的则是母亲生病看病那阵子的事儿。她有身为女人的细腻与敏感。她说，父亲带母亲去太原看病的那二十多天里，她的心里空空落落的。虽然那时她才仅仅七八岁，但也隐隐懂得了世上的一些事儿。

父亲母亲去太原的那些日子，家里就姐姐和我，哥哥们全在县城里念书。唯一陪伴我们的是奶奶。可不知何故，她总要挨到天色完全黑透才来。姐姐说，日头落山不久，她就不敢在屋子里停留了，她怕，至于怕啥，她也说不清。门上挂上一把大锁，她就领我出来。我们俩盘腿坐在院子边上，眼睁睁瞅着盼着奶奶的到来。外边的世界还好，鸡儿猪儿人窝了，狗子依然在游荡，还有，晚归的人儿也在急匆匆地走动。有了生灵的影子，心里就不怕了。

我那时三四岁的样子，懵懵懂懂，不懂得害怕，因为身边有姐姐伴着。我只隐隐知道，母亲病了，外出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病，这地方叫太原。想父母时，我便缠着姐姐。姐姐用手指着远山，说，太原就在山那边，站在山头，兴许就看见了。我瞅着远山，模糊一片，但仿佛真的看见父母了。于是，我便也高兴起来了。

全书大抵就是由这样的细节片段组成，有些细节片段是父亲母亲亲口讲述出来的，有些则是凭借我自己的记忆勾勒而出，自然，个别地方也有家兄与姐姐的补充完善。或许是一生经受的劳作过度了，不少时候，父母说着说着就停顿不语了。所以。我从父母口中得到的毕竟有限。好在还有县志的帮助。来自县志的民俗风情、历史事件，属“大细节”，有“大细节”衬托，父母个人生活的“小细节”就更丰满逼真、鲜活生动了。

父母不是名人，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我却想写写，那因由在于，父母大半辈子受的苦与累太多了！

为了孩子们能有个好的出路，父母可谓是含辛茹苦，付出的劳累超乎常人想象——这不，才刚七旬的人，父亲就驼背了，母亲也是病魔缠身。普通的庄户人家要把孩子们拉扯大，还不算熬人累人，只供吃供喝就够了，反正日后是一样的耕田种地。可要都供养成人，谈何容易？一个孩子从小学起步，初中，高中，大学，一路走来，那念书费用要多少？挣工资的人家好歹是能够担当得起的，可庄户人家就不同了，要知道，种地弄钱真是艰难，年成好了，还不打紧，年成不好，就只能勒紧裤腰，节衣缩食。用这种办法省出的钱，微不足道。可就是这微不足道的钱，供着孩子一路走下来，走进大学校门了。

送出去一个孩子念书，家里头就少了一个劳力，把孩子们全送出去念书，家里头就没有劳力了——这毫无疑问。而我家就是这种情况。没有办法，父亲下地，母亲也跟着下地，两人一起犁地锄地，收割打场。在孩子们外出求学的十多个年头里，俩人就是这么熬下来的。不止一回，父母说过，在劳累难挨的时候，想想在外头求学的孩子们，心里就好受了。这好受的背后隐含着殷切的期盼，期盼孩子们能出人头地。

孩子们倒也争气，大多走出土地，给公家做事了。方圆十里八乡，这样的庄户人家还不多。这在世人看来，就是出人头地了，真的，百姓的孩子，不那么累死累活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出人头地！

现在，家兄们想弄一本有关父母的书出来，这拳拳之心我也深有同感。养活父母是尽孝心，弄本书出来，也是尽孝心，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

当然，还是父母各自说道时的情形动人。这人一老似乎就爱说道，身边有人聆听，说道的劲儿就更足性了。父母说道，倒不是为着写书而配合——他们没有这么明晰的意识。他们说道是因为，说道出来心里就好受，就畅快。父母说，说道说道，也好打发沉闷难挨的时光。不过，我相信，到出版的新书展现在面前时，父母肯定会眼睛一亮，进而激动不已的。

母亲身子偏弱，都大病几回了。每回生病，我都不在身边，好在有家兄姐姐的悉心照料。病中的母亲还不时念叨远在外地的我。“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话真算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了。

好在这书可以出版了！这也算是我们做孩子的，双手捧送给父母的心香一瓣。

作者2014年3月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