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翼谋先生在东南大学教授历史课,日夜赶抄书;竺可桢先生在东南大学教地理课,终日翻山越岭。校中流传故事日:竺先生跑断腿,柳先生抄断手。
20世纪20年代,吴梅执教东南大学,唐圭璋从吴梅学。春秋佳日,星期有暇,师生常同游南京名胜古迹,每到一处,则作词谱曲。学生也常到吴先生家习唱,玉笛悠扬,晚霞辉映,师生唱和,其乐融融。唐圭璋说:我们都学会了吹笛唱曲,对词曲源流及其关系也都有了更深切的体会与了解。
语言学家罗常培年轻时学过速记,一分钟能记140个字。在国会两院速记议员们的讲话,议员们操各省方言和蓝青官话,这就迫使罗认真学习方言。
廖季平以善变名,一生治今文经学,六变其说。廖说:“为学须善变。十年一大变,三年一小变,每变愈上。若三年不变已而庸才,十年不变更为弃才矣。若苦心经营,力求上进,固不能不变也。”
梁启超在东南大学,其门人罗时实等问:“国粹将亡,奈何?”梁反诘:“何以国粹将亡?”对日:“先生不见今日读经之人之少乎?”梁勃然拍案说:“从古就是这么少。”
邓之诚上课,不带讲稿,只带笔记本,但他在上课前不见客、不理事,一人静坐半小时到一小时,凝神静气。既上课,口若悬河,一泻不止,遇到引用史书的,随讲随写,拿粉笔于黑板上用端正楷书一大段一大段写出,既快又准确,很少出错。如果有学生课后去他家问问题,那就最受邓欢迎,盖可以因材施教也。
20世纪30年代,唐兰在北京大学讲授古文字学,为古文字研究设了六条戒律:戒硬充内行;戒废弃根本;戒任意猜测;戒苟且浮躁;戒偏守固执;戒驳杂纠缠。
北师大国文系高步瀛先生编选的《唐宋诗举要》《唐宋文举要》等书,资料丰富,考订详赡,引用材料,着重第一手;对旧注讹误,时有订正。据说他讲课,也很重事实、重证据,考证详实精确,为同侪所敬服。学生对他所注释的诗文,极为珍视,得其一篇,出校教学,可免翻检参考之劳。
陈垣讲课,不是死板地念讲义,而是根据所讲课程的内容,随时加入具体的事例,无论是史学常识、写文章的方法、研究中应该注意的问题,甚至文章用字、行书方法、写字规格等,都好像随感式地提出来。至于所记述的近代名人轶事和他们有关学术的言论,尤能引人人胜。李湘说:听他的课“必须时时专心谛听,稍纵即逝,……丝毫不能怠忽”。
据说,西南联大最受欢迎的全校性的必修课程有两门,一门是冯友兰教授开设的伦理学,一门是中文系开设的“大一国文”。“大一国文”包括“范文阅读”与“作文”两部分,计6个学分。先后教过“范文阅读”的有朱自清、杨振声、沈从文、王力、陈梦家、闻一多、罗常培、浦江清、罗庸等教授,均为第一流的学者。
1942年,当时的教育部授予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一书以最高学术奖,汤很不高兴,对同事说:“多少年来都是我给学生打分数,我的书要谁来评奖。”
顾颉刚对后学,经常是“你这篇文章好,我给你发表”。陈垣先生教学生是:“你不要胡乱写啊,小时候乱作,老了要后悔的。不能乱写文章啊!”
抗战时期,熊十力先生住在重庆北碚,陆军少将徐复观前去拜谒,请教读什么书,熊教他读王船山的《读通鉴论》,徐答以早读过了,熊说他并没有读懂,应当再读。徐读完后又去。问有什么心得?徐说了许多不同意之处。熊竟然怒骂:“你这个东西,怎么会读得进书!……这样读书,就是读了百部干部,你会受到书的什么益处,读书要先看出它的好处,再批评它的坏处……譬如《读通鉴论》,某一段多么有意义,又如某一段,理解如何深刻;你记得吗?你懂吗?你这样读书,真太没出息!”徐被他骂得目瞪口呆,却惊奇他原来书读到这样熟!原来读书要读出每一部的意义!徐认为这一骂对于自己是起死回生的一骂,启发他决心敲叩学问之门的勇气。
数学家华罗庚在西南联大讲课时,不止一次说过:“高水平的教师总能把复杂的东西讲简单,把难的东西讲容易。反之,如果把简单的东西讲复杂了,把容易的东西讲难了,那就是低水平的表现。”
刘文典精研《庄子》,自视甚高,尝言“普天下真正懂庄子的只有两个半人,一个是庄子本人,一个是刘文典,半个天下人共分之”。20世纪20~30年代刘文典在清华做教授,一次他从《太平御览》找到一处可以校订《庄子》的资料,喜极而自得,特意在清华宅邸设宴请诸好友。
唐振常称黄药眠先生是“近乎炉火纯青的温柔敦厚的君子”。1945年,唐振常在报纸写文讽刺一位唐以为并无学术的人应邀去美国讲学。数日后黄药眠与唐振常相遇于一个晚会,黄对唐说:这种文章不应该写,近乎人身攻击。如以为材料可用,以后留作写小说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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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一个春天,闲中翻看《世说新语》,是余嘉锡老先生笺疏的本子,上海古籍出的。忽然心有所动,近世以来学林人物嘉言懿行,不也可以编撰成集么?
这一个最初的想法,逐渐明晰起来,它的意义,或许可以作这样的表述:近世学林人物嘉言懿行,或趣味盎然,或可见世故人情,或稍具史识,或有意义存焉,固隽永可喜。爰仿传统的笔记体,辑录整理,总名“学林旧闻”,或许可添诸君宴饮清谈之兴会,抑或稍可温故以知新,见微而知著。
对学林人物的嘉言懿行的“阐释”,我想,也是可以开放的、无边的和多义项的,而未必得单一指向,所谓见仁见智。公正和宽容是人类最高贵的美德,最高的善。
在编撰的过程里,觉得国外的一些学林人物,其嘉言懿行,也是颇多趣味和意思。所以扩展进来了一些,古代的也编撰了一些,但主要的还是中国近世以来的。
这件事从1997年的春天开始陆陆续续地做了起来,第一篇札记取名“学林漫录”,发表在1998年3月8日的《钱江晚报》上,当时的责任编辑是鲁强学兄,鲁强后来做了《钱江晚报》的副总编,最近则到浙江传媒学院执教。开了这个头,后来这类文字便都冠名“学林漫录”,第二篇是发表在1998年3月10日的《联谊报》上,责任编辑是赵健雄学兄,当时的分管总编是袁伟盛学兄。健雄后来是联谊报社的编委,伟盛做了联谊报社的社长总编。接着,1998年底开始,武宁先生在《博览群书》杂志上也刊发了若干篇。《读者》杂志有所转载。其间也曾与省社科院敦基学兄有过短暂的合作(部分文字后来以《那些从前的大师们》为题,刊于《鸭嘴兽》2003年第6期)。这件事到2001年告了一个段落,因为2001年至2009年4月,我的工作进人了一个相对繁忙的时期,所以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编撰这样的札记了。2001年8月南京大学中国思想家研究中心副主任徐雁先生帮助出版的我的读书随笔集《书林意境》里,选收了73则这样的札记,算是对这段编撰的一个纪念。
近十年过去,2009年4月以后,我的工作相对稍微松动了一些,渐渐的又恢复了再编撰这类笔记的兴会,数年来竟也积了十六七万字。《浙江日报》高级编辑杨新元先生、《钱江晚报》常务副总编张亮学兄、《杭州日报》高级编辑林之女士、《温州晚报》文化部主任瞿炜学兄、《湖州日报》编辑徐惠林先生、《开卷》执行主编董宁文学兄、《今日阅读》编辑江少莉女史(少莉入北大读博士后,由陆秀萍女史责编)等在他(她)们的报刊上选刊了若干稍有情趣和理趣的。《江苏教育报》也曾以“人文广角”为专栏持续了3年。《光明日报》2011年新创“雅趣”版,责任编辑殷燕召先生给开了专栏“学林新语”,燕召先生说社内外反馈的意见是“简短、精致、趣味之中包含人文精神”。“雅趣”版改由文艺橙女史责编后,“学林新语”专栏依然延续。而卒赖南京大学徐雁教授的帮助,这册小书得以面世。我得表达我的谢意。
自1995年10月我在杭州师范学院(今杭州师范大学前身)弘一大师丰子恺研究中心主任陈星先生帮助下,出版第一部书,至今将近20年过去了。我得谢谢我的太太卢京英女士。我的孩子缘缘也先后由杭州行知幼儿园、杭州学军小学、杭州文澜中学、浙江大学附属中学,而在2012年6月考入位于苏州独墅湖高等教育园区的西交利物浦大学(中英合作办学),攻读通信工程专业,2014年9月到英国利物浦大学学习。我的两鬓也斑白了。我们将老去,衷心祝福我的孩子缘缘健康成长,学业有成。
2014年春节期问,我父亲一族和我母亲一族,一起为我父亲举行了八十寿辰的庆典。父亲母亲为家庭,为我和我孩子的成长,付出了多少心血啊,而今垂垂年迈。养育之恩,无以回报,衷心铭记。我在此深深祝愿我的父亲母亲健康长寿快乐幸福!
周维强
2015年7月24日,杭州大华西溪风情花园寓所
序:在书林问的散步心得
◎陈星
晚清而下,及至民国,伴随着社会变革与新文化运动的如期而至,中国知识群体中的文化人忽而呐喊、奔走,可谓勇猛精进;忽而沉默、冥想,犹如韬光养晦……各式人等现出多元多样的文化诉求,形成了多姿多彩的人生形态。诚然,如此状况自然会延续至新中国成立以后,只不过是在新的历史背景下又增添了新的色彩而已。对于此等诉求和形态,大半个世纪以来,学术界和文化界曾有过无数或直白或委婉的评判,但基于被中国学人十分看重的文人性情和文化趣味,对其则相对关注较少。就笔者视野而言,在当今的学人中,几乎用了多半的学术精力和潇洒笔墨涉及于此并倾注无限人文关怀的,大概要数此著的作者周维强先生了。
本书实质上算是一部读书笔记,主要记录的是晚清以来的学林旧事。形象一点说,这是作者在书林间的散步心得。维强涉笔于此,显然不是率性而行。其中自有若干原委。学术界的各式人等,有的热衷于思潮、流派、热点——当然有其自身的价值,但也些人,却喜欢选择另一种文化站位,静处一个对学术文化的体察审视角度——这或许更有一番理想主义的藉慰之情。这样的选择,表面上难以看出其在学术文化上的宏图大略,但其注重文人的情怀,有的时候,投诸于此,取势也大。笔者以为,维强正是这样的一位“体察审视”者,他选择的这种学术态度,显然是注重人文,抒发情怀的一路,他以一种现代意识和淡定的学术眼光观照文化,以才情接会前人,汲引近世文明以开启新智。
维强自述此著系“爰仿传统的笔记体,辑录整理,总名‘学林旧闻’,或许可添诸君宴饮清谈之兴会,抑或稍可温故以知新,见微而知著。”笔记体文字自古有之,明清愈见发达。维强喜于晋人《世说新语》的文采风流,以为雅为国人所喜,又羡日人将其视为枕边秘籍。于是他平时闲读杂书,每见书中所载学林人物嘉言懿行,或趣味盎然,或可见世故人情,或稍具史识,或有意义存焉,可喜之余,遂记于片断,乐己愉人,启心励志,而又存哲人之想。其实,现代人如郑逸梅等就钟情于此道,看似娓娓言说,实则意趣无穷。
近十数年来,维强在各类报刊上发表了此种文字数十万字,其中不乏产生影响者,结集出版的就有《蓟门黄昏:元史随笔》《书林意境》《尚未远去的背影:教育文化名人与杭州》和《史思与文心》等。笔者亦曾好于文史小品,尤对笔记偏爱有加。然近年来学思日渐枯竭,鲜有灵感,孜孜于考据,自感已跟不上时代,大有隐匿之想。而维强居然还开写博客,如果读者有意即时了解他在这方面的心得,尽可以在他的博客上见到。相比之下,不能不羡维强为幸福者也。 维强从事文化教育传媒工作将近30年,编过报纸、杂志,曾主持创办《教师周刊》并兼任主编,主持总编办工作……先后获得浙江省宣传文化系统“五个一批”人才(出版界别)、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业务类)等荣誉。维强的这些文化教育传媒专业工作,实际上是有他的厚实的人文素养作底子,以他的开阔的文化视野作依凭的。所以我还想说,做文化传媒工作,不可不重视自身文化的积累,不可不注意自己的眼界的开阔。而阅读是一条很好的途径。维强或许可以作为这方面的一个有意义的例子。
2014年秋冬,初稿
2015年春夏,修改
《学林旧闻》辑录作者周维强关于晚清至民国年间的学林旧事,以及1949年之后的学界新语的随笔数十篇,及所著所编图书的序跋文字等。
周维强著的《学林旧闻》是一部读书笔记,收入作者十余年来在报刊上发表的随笔数十篇,以及多年来所著所编图书的序跋文字,第一辑主要记录晚清及至民国时代的学林旧事,第二辑主要录存1949年后的学界“新语”。反映出现、当代读书人的阅读取向与文坛趣味。本书具有较强的资料性、知识性、趣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