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编著的《黄永玉全集(文学编杂文游记)》介绍了,纵观文学史,绝大多数文学家早在年轻之时就有了明确的文学自觉、激情与目标,创作高潮也很早得以形成。与之相比,有着艺术家身份的黄永玉则明显不同。与文学结缘七十年,但他的主要文学创作,则是在年过半百之后。他以自己的独特姿态,走着一条与其他文学家不同的途径,其呈现方式也颇有不同。如果将之纳入文学史的范畴予以考察和界定,不难发现,黄永玉的确是一个特例,一个难以复制的“他”。
迄今为止,黄永玉的文学道路已长达七十年,试将之分为三个大的阶段:第一阶段——尝试与沉寂,从20世纪40年代初至1963年左右,约20年;第二阶段——潜在写作,从1964年至1976年前后,约十二年;第三阶段——自觉与丰收,从1977年至今,近四十年……
星移斗转,七十年文学行程,主题不断变奏,尝试—沉寂—潜在—自觉—丰收……如此这般,黄永玉将自己的文学道路认真地速写在当代文学史的画卷上。
黄永玉博学多识,诗书画俱佳,在诗歌、小说、散文等领域的创作引人注目;他以自己的独特姿态,走着一条与其他文学家不同的途径,其文学表达风格独特,在整体上呈多样化势态,相继出版散文集《太阳下的风景》、《火里凤凰》、《比我老的老头》、诗集《一路唱回故乡》等,自传体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正在创作中。文学在他的生命中可谓闪烁出另一种灿烂的光芒。黄永玉编著的《黄永玉全集(文学编杂文游记)》编选杂文、游记两类作品。杂文分别以“吴世茫”及“老獭”为笔名所写专栏。游记系作者一九九○年所写关于法国、意大利的旅行印象,现根据作家出版社二○○六年版《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一书收录,个别描写人物的篇章,另选入“人物卷”之中。游记配图为作者本人所画。
听中曾根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论
日本首相中曾根先生在参议院预算委员会会议上说:
“……日中关系基本上是稳定的,这一点没有改变,虽然由于国情不同,国民的贫富和开明程度不同,多少出现了一些不协调感或不和谐音……”这是在回答一位社会党议员野田哲先生时说这一塌子话的。
同一天的会上对于参拜靖国神社的问题,日本首相中曾根先生说:
“……最想参拜靖国神社的是我。”
好!老汉我这一次可算认准了中曾根先生了。
这几年来,中曾根先生说了很多关于日本要跟中国做好朋友的话,老汉我这人的毛病就是偏听偏信,整盒录音带录的都是“中”先生沉着温和的友好声音。有时买了一件一碰就坏的日本货时,就赶紧打开录音盒带塞进录音机去,一听到“中”先生的友好声音,一肚子火气也就烟消云散了,人家日本首相都这么友好,一件东西上了当算得了什么?扔进阴沟算了!
老汉我一家跟中曾根“中”先生的关系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虽然咱俩从来不认识。
前几年老汉我就知道,“中”先生祖上是做木材生意的,宝号叫做“古久松”。真是无巧不成书,老汉我的祖上也是做木材生意的,招牌叫做“大梅”,请了一位当时的高手画了一幅梅花刻在招牌上。
张作霖大帅皇姑屯遇难的那一列火车上,老汉我祖上一大半木材本钱都在那上头,跟着大帅一起升了天,剩下的那一小半本钱,原是给我上东洋留学的盘缠,恰好碰上个“九一八”,北大营头几炮就给轰得精光。
合家大小连滚带爬地进了北京城,那时老汉我之八爷爷还在,他对老汉我之亲爷爷说:“我说大哥呀!咱们木材铺起的名号不对耶!”老汉我之亲爷爷说:“咋不对呀?”
八爷说:“起的是‘大梅’,还画了个倒长着的梅花刻在招牌上,岂不是个真正的‘倒大霉’?”
老汉我之亲爷爷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只见两眼发直,喉咙冒连珠炮,就没再醒过来。
老汉我从此游手好闲,一心扑在玩乐上,足足闹了半个世纪。北洋军阀、皇军、蒋介石,对于吃喝玩乐的人总是比较敬重的。不过,心里也不能不佩服人家皇军,张大帅炸了,蒋委员长也揍了,连美国的珍珠港、太平洋也闹它个天翻地覆。人家小小的一个四川省大小的国家,说打谁就打谁,要多能耐有多能耐,不能不口服心服。
所以听到日本首相“中”先生所云之“贫富和开明程度不同”的话,完全可以从老汉我身上得到一个活标本。老汉我活到八十来岁,要贫有贫,要多不开明有多不开明!完完全全是日本皇军一手造成的“试管老儿”,老汉我这个“试管老儿”经历过一连串稀奇古怪的事,莫不与“中”先生所说的“开明程度”有关,过的日子可真算是十分之“不协调”和“不和谐”。“中”先生论道,当然跟他这几十年的社会经历和“开明”教育程度有关,“中”先生要不时时提起,老汉我区区一个中国老头子有时难免还会忘记,一经提起并存入录音带,就再也不会忘记了。
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五千年文化的民族,不可谓不开明吧!这百十年来自己不争气,加上遇着各方面强盗轮番抢劫烧杀,弄得自己教育自己“开明”的学费都给人搬光了,怎么能不“贫”呢?是不是,“中”先生?
想起三十多年以前长远的当顺民的日子里,哪里有老汉我讲话的份呢?今天能在本论坛上宣讲一番,也算得上老汉我一点福分呢!
听说“中”先生过一段日子就要跟首相这个位置告别了,临走说几句原本不敢说的大胆话这类的事是常有的。老汉我年轻时候就常常干这种事,半夜在人家瓦顶上丢几块狗屎然后拔腿跑掉,十分安全而痛快。何况“中”先生的这一手的社会效益比起丢狗屎可就大得多了。
说到这里,不免令老汉我想起日本民间故事中的那两只一要上东京、一要上大阪的青蛙,毛病出在它们眼睛都长在背顶,难免一站起来就只好朝后看,因而得出一个可笑且不太“开明”的结论了。
这几天老汉我正在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准备写成一篇论文,闹它个“诺贝尔奖金”。题目是:
“强盗抢人之经济效益大大的,及开明程度狡猾狡猾的成正比论。”
论文写成寄出之前,复印一份,不管中曾根先生在哪里公干,都要寄去请他指教,并望他提出宝贵意见。P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