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阿米,美丽的传说
人生是一条河流,河之左岸,是姹紫嫣红柳浓时的烟花三月;河之右岸,是落叶满径风萧瑟的荒凉深秋。世人百转千回靠岸之前,从不知晓哪一岸盈满生命的繁华,哪一岸裹挟生命的落寞。
假如有一日,你决定走出喧嚣的城市,前往佛的国度西藏享受片刻的安静,你定然会去玛吉阿米酒馆走一走。此处并无独特之处,它不似布达拉宫那般金碧辉煌,不似巴桑寺那般静谧安然,但它最贴近热闹的尘世。
八廓街的建筑皆是白色的,唯有其东南角矗立着一栋涂满黄色颜料的两层小楼。此处便是玛吉阿米酒馆,亦是仓央嘉措当年的密宫。“玛吉阿米”是流传在藏区的一个美丽传说,意为圣洁母亲、纯洁少女,或是美丽的梦。
在此处,仓央嘉措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佛,不是坐在佛床上的孤单男子,而是拉萨街头最美的情郎。后人不知是酒馆中的青稞酒醉人,还是酿酒的姑娘醉人,抑或是清凉月华下的红尘醉人,只知仓央嘉措深深醉了。朦胧迷离之际,他斟满酒杯,一饮而尽,深情地唱道:
在那东方高高的山岗上,
升起一轮皎洁的月亮。
美丽姑娘的面容,
时时浮现在我的心上。
他的歌声缠绵伤感,宛如水滴敲打着人们柔软的心。奇妙的音符落在心田,好似梵音在生命中灌入一股清凉。在一片空静高远的世界中,咀嚼着某些久远的回忆。心的触角,沿着微风渐渐覆埋在泥土中。这首情歌,带着流水的柔情,叩响遥远的心绪,叩开人们的心扉。酒馆的喧哗在歌声中隐退到角落,仓央嘉措的心也渐渐被拉回到音乐笼罩下的日子。
仓央嘉措觉得自己醉了,醉在醇香的青稞酒中,醉在润暖的情歌里。这首歌他唱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人打断他,唱到后来大家一起用手跟着打拍子,一起哼唱“在那东方高高的山岗上,升起一轮皎洁的月亮。美丽姑娘的面容,时时浮现在我的心上。”
或许,在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段难以忘怀的情感。本以为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会治好这些伤疤,让人不再回头,不再留恋,不再疼痛。只是,他们不曾知晓,一首情歌,一句不经意的话,甚至一个似曾相识的转角,都会让往事排山倒海般袭来。那些以为忘了的回忆,原来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那些看似痊愈的伤口,一触便会疼痛难耐。
歌德曾说,爱情,你的话是我的食粮,你的气息是我的酿酒。因为爱情,妙语天音张开灵魂的双翼,在陈旧的生命中编织出堇色的花蕊。仓央嘉措在走出布达拉宫时,看到热闹非凡的拉萨城,心中涌动的情感终于决堤。
人们都说,仓央嘉措是佛。布达拉宫金色唐卡上的活佛,有的脚踏祥云,有的端坐莲花台。仓央嘉措的双脚没有踏在柔软的云朵上,却也触不到红尘。他没有莲花台,却有一张五彩斑斓的王座。这个至高无上的活佛,头顶神的光环,脚下踏着精美的藏毯,却贪恋尘世的那一团泥香。
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注定他的人生中还要上演一场美丽缠绵的红尘戏剧。当他断定桑结嘉措不会交出权杖,也知晓达瓦卓玛已然出嫁时,他开始变得肆无忌惮。偶然间,他发现寝宫有一扇无人把守的侧门,这扇门联系着佛与凡尘,从此处出去,可以走进拉萨古城。
既然紧紧握在手中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又何必让它成为生命的负累。于是,仓央嘉措抛弃了循规蹈矩,勇敢地走出了布达拉宫,走向了那座美丽的拉萨城,走进了热闹非凡、声名远扬的八廓街。他只为邂逅一段尘世的风土人情,邂逅一场久别重逢。
八廓街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街道犹如一条条河流,顺着一个方向缓缓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桑烟、食物与人的味道,街道两旁琳琅满目地呈现着日喀则地毯、拉孜的藏刀、贡嘎氆氇、香料、药材、珠宝。久居深宫的灵魂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中得到释放,他似挣脱樊笼的鸟雀,似冲出混沌的清风,在碧青的天空中恣意遨游。
他化名宕桑旺波,整夜留恋在灯火辉煌的酒馆中,以红尘世人的身份赶赴一场场青春的盛宴。他俊秀倜傥,器宇不凡,俨然成了拉萨城最耀眼的明星。
酒,一向是诗人的自我拯救。刘伶爱酒,嵇康爱酒,李白也爱酒。举杯高歌的人爱酒,失意的诗人爱酒,人生的悲欢离合酝酿在酒中,酒坊顺理成章地成为人们歇脚的地方。李白曾说:“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酒香缠绕在大唐的诗歌中,一醉便是千年。酒,是他诗歌里的那一抹欢愉,是他生命中的一场酣畅淋漓。几个世纪之后,当仓央嘉措走出布达拉宫,闻到那扑面而来的青稞酒的醇香时,便知晓他的人生中将掀起一场淋漓尽致的狂风骤雨。
在一家热闹的黄房子酒馆门口,那温柔缱绻的歌声让仓央嘉措停住了脚步。酒店的老板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沧桑的痕迹,却平添了她的风韵。仓央嘉措想,她年轻时定然是个漂亮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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