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号的幸存者透过水床说话”
这有点像是一道谜题,说真的。头顶上总感觉有一阵阵的拍打。游在水里的人们无处可去,我感到恐惧,但我不认识这片水域。我对自己现在的生存状态已经很习惯了。我完全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也不算是死得很彻底。我漂呀漂,就这么漂着,虽然准确地说,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漂在哪里。起初是一片黑暗,让我摸不着头脑。但接着我随一股微弱的水流从北大西洋的深处浮了上来,我的周围也有其他东西,它们是海洋里的生物,在此之前我只在精美的瓷盘上见过它们,通常它们身上都淋着点黄油和柠檬汁。我发现自己是它们鱼类肢体运动的媒介,它们似乎完全无视我的意识。鉴于它们的无知,我甚至都不能烦到它们。但到了这个时候,我明白自己最根本的状态是由什么构成的,构成它的是一种以坎特伯雷大主教的智慧都无法解释的东西。一种让我措手不及的东西。
许多年之后——我不知道是多少年,但我很清楚这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依然有许多令人J晾讶的事情在等着我。比如,此刻想要说话的冲动。以及从我上面传来的阵阵拍打,它们让我烦躁。我意识到船出了事后,便马上回到头等舱的吸烟室。我在一把塞满了靠垫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开始寻找一根可以点燃我的雪茄的干燥火柴。但我很清楚窗外漆黑的夜色中正在发生什么。
或许那略微透露出了我的恐惧,一种只有我能发现的迹象,因为表面上看来,我显得很沉着:我坐下来,伸手去拿一根火柴。但我坐下来时已经在担心火柴是潮的。我本应该先找到火柴,再坐下来的。但我先坐了。然后才开始寻找。当然,房间还是相当干燥的。桌子上面,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只镀银烟灰缸和一个银质火柴盒,盒盖正中刻着英国白星航运公司的旗帜从基座上升起的图案。盒子里装满了火柴。我拿出一根,划了一下,火柴便点燃了。我将它凑到雪茄前端,想道,这只十分漂亮的烟灰缸很快就要消失了,真是可惜哪。我的手拿得很稳。叫任何人来看,都不会觉得我曾怀疑这个房间里的火柴不是干燥的。当然它们是干燥的。那个时刻,船刚开始往水里沉,不过这就好像一个健壮的家伙在这个房间里打牌度过长夜后,感觉下肢有点发沉。当然,水还不可能漫进这个房间。那得等到快结束时才会发生。但我之前还是担心火柴已经被弄坏了。
那个晚上,自始至终,恐惧从来都无关肉体。事实上,我并不是太介意放弃我的躯体所承载的生命。对我而言,躯体从来都不是一样特别有趣的东西。或许除了它吞云吐雾的功能,从我雪茄上冒出的厚重烟圈,就像市场上攀得高高的、仿佛活物一般的绳状印度球兰。一个人需要一个躯体,才能享用一支品质上乘的雪茄。我在那个房间里吸了第一口雪茄,房间就在这艘全世界最大的航船的第四根烟囱下面,此刻深更半夜,北大西洋的海水就这么填充着这艘纹丝不动的航船,雪茄烟的味道真是妙极了。
我抽着雪茄,感觉自己的脑门上有点冒汗。然而,这不是什么让人不快的事情。我身穿马德拉斯布衬衫,坐在平房的长廊里抽过许多支品质上乘的雪茄,虽然总会有一个男孩在那里扇蒲葵扇,但我的脑门也难免冒汗,这是在印度室外抽好雪茄的体验的一部分。那时我身边还总是摆着一杯威士忌苏打水。坐在逐渐下沉的船上,我想给自己倒一杯喝的。但我没有去倒。我希望保持头脑清醒。当事态显得严重时,我已经去过自己的船舱,并换上了晚礼服。在我看来,这是一桩公众事件。是一个庄严的场合。我觉得,即将要见面的君主,甚至比我们伟大的乔治国王的地位还要高一些。所以我觉得穿粗花昵西装不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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