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婷娜在她的一八三五年的书简里,发表一封说不定她会在一八一○年五月二十八日写给歌德的信,而且在她和贝多芬初次会面的晚上,还燃烧着那火样的话语。
这封信,她曾经每天晚上在这些可纪念的会晤之后独自静处时写在心里,我们却可以相信的:因为我们看见她接连几个月念念不忘;这简直是她心灵里的一番革命。也许她曾经把她记录的草稿拿给贝多芬看。贝多芬在这心情镇静的时候重读那从忘形中挖出来的密语或许会惊喊道:“怎么,我曾说过这样的话么?那我一定在发狂里了!”然而,事实上,这封给歌德的信到七月初才开始,当贝婷娜离开维也纳,在布果环乡问享受着安静去重新活过那五月的伟大的记忆的时候。
贝多芬的显现留在她生命里的是怎样的震撼,一件简单的事实可以说明:她哥哥科莱芒在六月里带了那以为一定得到她许婚的年轻的阿尔宁穆(Arnim)来会她,发现她神思恍怫而且疏远;她对他说起献身给那时代的伟大使命,献身给音乐。而当阿尔宁穆失望地离开她,写信求她爱他,贝婷娜诚恳而且挚爱地回答,说她愿意使他幸福,但她认不清楚她自己的心情。一八○九年,她老早就已经对阿尔宁穆提起过那环绕着她的音乐的维系——现在,这和贝多芬的相遇更加强这些维系了。一种工作在她里面完成着。
七月七日,她开始写一封长信给歌德;中间停顿了两次,十三日,十八日又继续写下去;她竭力在那里面倾吐她三个月来积聚得过于盈满的胸怀,我们感到她摆脱不了,感到她完全浸没在她梦想的洪涛里:她老是拖延那要说出关键的一刻……她终于决定了;她开始叙述她和贝多芬的相遇。她在一八三五年发表的那封幻想的信里所说的还是同样的话,不过涂掉几处重复的地方罢了。她在原信里也特别着重他们对于歌德的共同的爱慕,这是使他接近贝多芬的原因。她的策略是很明显的:为要使歌德愿意听她的话,她就在歌德名义下介绍贝多芬……看,他来了!贝婷娜的心满盈了,它快要溢出来了:
……现在,留神啊!就是关于这贝多芬我要对你
谈:全世界在这个人的周围起伏着好像……
那封信突然在这几个神秘的字上终止。笔儿写不完这句刚开始的话。贝婷娜不能继续下去……她的确不能……她要说的话太多了。
歌德那时正在卡尔士巴特(Karsbad),他七月二十二日写给他夫人说曾经接到贝婷娜一封信,一封无地名,无日子的短简,在这信里预告她不久就会到魏玛探访,否则会有一封长信。贝婷娜感觉要对歌德笔述那贝多芬的发现在她里面所激起的整个情感世界实在非常困难,而且说不定已经写了又撕了不止一封信了,决意等到下次会面才高声诉说她的心事。
这次会面比她和歌德所期望还早到。歌德受他的大公爵召赴特普里兹(Teplitz),恰巧贝婷娜假道布拉格(Prague)赴柏林经过特普里兹时得悉歌德在那里,赶紧跑去见他。于是在两天充满了幸福的亲密的光阴里(一八一○年八月十一及十二日)终于把那启发她并且摇撼和丰富了她的生命的一切全盘对他倾吐出来。
“她对我说不尽她的新旧的奇遇。”歌德写道。
这些新的奇遇就是她和贝多芬的邂逅,歌德不屑把他的名字说出来:至于贝婷娜的兴奋,他不愿意重视。他对贝多芬的意见究竟怎样呢?没有什么了不起,在这个时期。而且,我们就要看见,连“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处都没有,但是,他当时太受这可爱的少女的魔力所迷了,不能不任她畅谈。他只看她的嘴,并不听那话的内容。
“贝婷娜的确比向来都妍丽可爱。”——她去后第二天他不谨慎地写信给那妒忌的,那将永远忘不了这话的基士梯安娜(Christiane)这样说。
他并不听,但他总听见了:贝婷娜对他说些什么呢?
就是她在一八三五年那封幻想的信里所说的。并不是她第一次访贝多芬的详情,而是所有的探访,所有的日子并在一起,那些散步,那些梦想,那伟大人物在她心灵里所激起的震撼——这人物,离别使他显得愈伟大,回忆的陶醉并且在他头上围了一道圆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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