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旋镖鸡蛋
村田二郎
我拿着金属刮刀,仔仔细细地将干在捡蛋箱和长木栓上的白色鸡粪刮掉。刷刷刷,刷刷刷。刮干净之后,再用扫帚将落在地上的鸡粪扫成一堆,铲进垃圾袋,然后把袋口系好。
“呼!终于弄好了!”我自言自语地舒了一口长气。今天下午,就一直在干这个活儿,三个小时都没有歇过。
我用工作服的袖子擦了擦额头,虽然是寒冷的冬季傍晚,我额头上仍然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我重新巡视了一遍干干净净的鸡舍:“嗯,还行!”我一边说着,一边体味着这种小小的成就感。我把双手叉在后腰上,向后伸伸背,僵硬的腰肌发出了声响。
我忽然发现,不锈钢金属网围起来的鸡舍里洒进一层薄薄的菠萝黄色的夕阳。茶色羽毛的母鸡围在我脚边来回踱步。这些母鸡的品种都是海兰褐[1],生出的鸡蛋个个蛋黄色泽金黄,蛋清清澈粘稠,被称为“赤玉”。
“我说姑娘们,捡蛋箱已经打扫干净了,明天就麻烦你们高高兴兴地多生几个蛋吧!”
我跟母鸡们打了招呼,走出鸡舍。
耳边呼呼吹过的寒风中,带着一丝森林里腐叶泥土的气息。远处的天边乌鸦唱着歌飞过。我仰望着冬季傍晚澄澈的天空,痛快地伸了个懒腰。
好想马上就能喝上一杯啤酒啊!
正想着,突然察觉到稍远的一处鸡舍里发出一阵嘈杂声。
诶?怎么了?
我快步朝着这个嘈杂的鸡舍赶去。
这个声响和平时不同——有那么点紧张、不柔和的感觉,让我产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养鸡的时间长了,我也能从她们的声音中了解大致的状态。
结果——不出我所料。
我站在这个骚乱的鸡舍前,大声斥责道:
“干什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四方的鸡舍一角,一只母鸡正被一群同伴逼到角落围着啄击。昨天都还光洁亮丽的羽毛,现在已经被鲜血染成了一片赤红。
“干什么!”
我连鞋底消毒都忘了,一个健步冲入鸡舍,抱起那只浑身是血的母鸡。
也顾不得手指上沾满了血,查看了她的伤势。屁股上的羽毛基本上都被啄光了,皮肉也被啄的血肉模糊。要是我再发现得晚一点,内脏都有可能被啄出来。
“呀,你的眼睛……”
右眼,被啄坏了。
这都什么事儿呀!对不起啊,我没关照到你…… 我心里一个劲儿地道着歉,一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只母鸡的身体,在我的双手中轻轻地颤抖着。隔着羽毛传到我手上的体温虽然是热的,但她却好像被冻住了一般。
我抱着这只母鸡出了鸡舍。然后朝堆放农具的杂物房走去。杂物房中放了五个小鸡笼,可以将母鸡放进去单只饲养。现在五个都是空的。
暂时就单独养一阵再说吧……
我在心里这么说着,打开了离我最近的一个鸡笼,把受伤的母鸡轻轻地放了进去。
在小鸡笼中,她仍然不能站立,只能独自贴地趴在鸡笼里。我把饲料投进食盒,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失去了眼球的右眼,好像还很痛似的。我忍不住又一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像这种鸡与鸡之间打架被叫做“鸡啄肛”,有时甚至可能被啄死。这是饲养土鸡时常见的情形,只不过在我的养鸡场好久都没有发生过了。
“姑娘,我明天再来看你啦!”
这次我碎碎地说出了声。
然后轻轻地关上门,出了杂物房。
我回到养鸡场旁边自家的宅子里,进到玄关,拿起放在鞋柜上的500毫升大小的矿泉水瓶。我带着空瓶子,沿着养鸡场后面的砂石小路缓缓地向森林走去。环绕着山麓的羊肠小道,即使在大白天,也微微有点阴暗。
走了大约两分钟,左手边斜面山岩的裂缝里涌出一道山泉。这股涌泉在当地被人叫做“宝光清水”。爸爸告诉我,这是长寿之水,喝了这眼涌泉的水,就可以从大山之中获得无限的活力。我的母鸡们总是那么精神抖擞,大概也是因为天天都喝着这股山泉的缘故吧!
我把矿泉水瓶灌满。
泉眼旁边有一条陡峭的石梯小路,一直通向山顶。我将瓶子插进夹克的口袋,开始登山。石梯小路非常狭窄,还没有两米宽,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伸展到小路上方的枝条,搭成了一条天然的隧道。
听说这段石梯有七百七十七步,但是小时候我数过很多次,有时是七百七十六步,有时是七百七十八步,到底有多少步我至今也没数清。因为阳光透不下来,路两边覆了一层薄薄的苔藓。凉风拂过,带着一股清新的森林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深呼吸。
要是到了七月,这里就会装饰上无数的彩灯。其实这条小路两旁的森林里栖息着一种适合生长在山地的名叫“姬萤”的小萤火虫。这片山地从我祖上很多辈开始就是我家的私有林地,所以“姬萤”的名字并不为人熟知。不过也许“宝光清水”的名头,就来自于这姬萤的萤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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