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导游
我和大漫一出巷子就遇上了一个来自农村的送葬车队。
车队中有一辆大卡车是乐队专车。乐手们穿戴着不伦不类的自制服大盖帽,看上去像北洋军阀的仪仗队。他们各操一件铜管乐器,奋力齐奏,招摇过市,倒也轰轰烈烈。
我说:“坏了,坏了,出门不吉。”
大漫说:“希望在田野,大吉大吉。”
我回过味来——他们奏的果然是那首《在希望的田野上》,真叫人哭笑不得。
大漫说:“你这箱子重得要命,里头装什么了?”
我说:“谁知道装的什么。我奶奶装的。”接过箱子,我按了上头一个机关,提箱变形金刚似的成了一辆小推车。
大漫说:“西宁,你是你奶奶的一级保护动物。”
我说:“嗨,你才是动物呢。”
大漫说:“有啥,人不也是动物吗?”
我说:“那好,大漫加甲虫加屎壳郎等于三只动物,可以吧?”
把对方的论点推到极端,使对方的论点成为荒谬是我的辩论绝招。
大漫说:“你是不是读过《变形记》?”
我说:“《变形记》是什么?”
大漫说:“那是卡夫卡的名作。”
我说:“你老弟不愧是作家的儿子。”
大漫说:“我老爸首先是农民,具体说是养猪专业户。”
大漫是我表弟,就是说他老爸是我小舅舅。小舅舅是养猪专业户,同时是个农民作家。小舅舅刚出的一本散文集叫《男人不带伞》。这次我奶奶破例同意我不进这种那种暑期培训班无疑和这本书有关,因为我奶奶对所有的印刷品都是崇拜的。她老人家最崇拜的印刷品是日历。
我老爸老妈都是搞地质的,天南海北走天涯,一年四季不在家,我从断奶起就归我奶奶承包了。
暑假开始之前,我老爸老妈就给奶奶联名写信,说这个暑假一定让我到乡下小舅舅那儿去过,因为小舅勇是个作家,可以让我大吃小灶,很快提高作文水平。小舅舅配合默契,一放假就派大漫进城接我来了。大漫和我同岁,只是比我晚生十四天,只好委屈叫我一声哥了,没办法的。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奶奶就把我和功课捆得死紧,我们兄弟之间在一起的机会越来越少。老爸老妈在信里一个劲儿地鼓吹大漫怎么怎么的聪明能干,言外之意是说我怎么怎么的不能干。我知道树立榜样是大人们惯用的教育方法。
我和大漫每人出一只手协力推着有轮子的箱子。这条街的人行道相当宽阔、相当平坦,还有浓浓的树荫。
大漫说:“西宁,你箱子里有伞吗?”
我说:“不清楚,怎么问这个?”
大漫说:“你忘了我老爸的名言啦?”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漫一字一顿,说:“男,人,不,带,伞。”
我说:“其实现在出门什么都不必带的,只要带身份证和钱。”
大漫说:“你东张西望干什么?想打的对不对?”
他说对了,可我偏不承认,说:“老弟我没这么娇气。奶奶是奶奶,我是我。告诉你吧,我的蝶蛙仰全校一只顶了。知道蝶蛙仰吗?蝶泳,蛙泳,仰泳之谓也。”
大漫说:“谁说你娇气啦?我亲眼见过你的蝶蛙仰的,在游泳池。你们那个游泳池可真挤的,像个大浴池。”我明白这家伙在贬低我的蝶蛙仰,就开始谋划着压压他的浪头,一想,有了!
我说:“到你家二十八公里吧?乘车要好长时间才到呢。但是,假设现在我们没有钱,一分钱也没有,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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