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工住的那栋楼,卧房飘窗外,正是那条街最繁华的地段。说繁华,是指商铺林林总总,铺面也都浓妆艳抹,但真要准确形容,却只能谥以三个字:脏、乱、差。
那条街街名很暧昧,即使是老住户,也理抹不清。有人叫它打卤面街,若问七十岁以上的老居民,多是这个说法。但查老住户的户口本,上头却一定写着是功德南街。也还有另一个叫法,是红泥寺街,知道的人不多,却明明白白写在一本老版的地方志里。
之所以脏、乱、差,最主要的原因,是近几十年来,行政区划发生若干变化,这一片成为三个区边缘的衔接处,三个区都嫌这一片难治理,因此你推我诿,甲区说该乙区管,乙区则说该甲区管,有时候则甲、乙区都说本应丙区来管,而丙区更振振有词地说,它管不着,至于究竟该谁管,它也不追究,那是市里的事,谁有能耐谁到市里讨说法去。
也确有些人往市里反映,但情况没什么大改进。三个区的环卫工人一般都只打扫到这条街周边,说街里不归他们管,只有时逢全市有重大涉外或会议活动的时候,三个区的相关部门才会配合一下,命令环卫工人不留死角地彻底清扫,这条街也就只在那段时间里能干净几天。甲区的城管值勤车开过来,无照小贩就往马路那边跑,因为据说马路那边就是乙区了,而乙区的城管车一来,不用说,无照摊贩又往马路对面躲,两区城关齐出动的时候极其罕见,丙区城管则一贯不到此街来。
薛工住的那个楼盘,在这条街甲区辖内,是个不小的楼盘,他住的那栋楼,以及临街的另几栋楼,是盘内相对便宜的。盘的核心部分有很高档的公寓,没有小户型,全是200平米以上的大户型,七层楼,有电梯,一梯两户。其中有几个顶层的公寓,两户其实是一户,居住面积达到400平米,有楼顶花园和小游泳池。盘内的公用绿地花木繁盛,有假山荷塘,盘内一角有会所,而二锋掌管的那个闪电俱乐部,有扇后门就开在会所边上,持VIP卡的人士可以很方便地进入俱乐部健身。
薛工住四楼,他很喜欢这个高度,既有一定的安全感,又可以很方便地观察外面街道的动态。脏、乱、差固然也令他愤愤然,但也给他和楼盘里的一般中产阶级人士带来许多方便,比如街头的那家水果摊,渐渐发展成营业面积超过五十平米的规模,夏天有大帐篷覆盖,冬天增添可拆卸的玻璃围墙,所出售的品种十分齐全,像榴莲、山竹、莲雾、人心果乃至菠萝蜜全有,其智利大樱桃一百多元一斤,照样有人买。那可是个无照果摊,却几年屹立不倒,它等于是侵占马路而为,当然不用缴纳房租和营业税,所以上好的水果,却可以比街对面那家超市里的还卖得便宜。
街上的无照摊贩,卖菜,卖各种零碎的日用品,也有卖煎饼、烤白薯、风味扒鸡、炸臭豆腐、爆玉米花,以及各种批发价饼干桃酥的,薛工只买菜,不会买那些立刻可以进嘴的吃食,但那些吃食的顾客不少,他们多是住在马路对面那些商铺后面,巷子里面的那些切割成很多不同院子里的外地租房住的各色人等,一到天气稍暖,街上更会出现很多烧烤摊,会摆上许多简陋的桌椅,供应白酒和啤酒,生意会非常之好,且会营业到午夜以后,晨曦中会看到遍地狼藉的垃圾。
那些走进巷子以后被切割成不同院落的出租房,并不是农民房,而是早已倒闭的国营工厂遗留下的库房及职工宿舍。那些老房子被间隔为平均10来平米的小屋。出租给外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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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26卷的《刘心武文粹》,是应凤凰壹力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之邀,从我历年来的作品中精选出来的。之前我虽然出版过《文集》《文存》,但这套《文粹》却并不是简单地从那两套书里截取出来的,当中收入了《文集》《文存》都来不及收入的最新作品,比如2015年1月才发表的短篇小说《土茉莉》。
《文粹》收入了我八部长篇小说中的七部。因为《飘窗》和《无尽的长廊》两部篇幅相对比较短,因此合并为一卷。其中有我的“三楼系列”即《钟鼓楼》《四牌楼》《栖凤楼》,我自己最满意的是《四牌楼》。《刘心武续(红楼梦)》这部特别的长篇小说,我把它放在关于《红楼梦》研究各卷的最后。我将历年来的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各选为四卷,再加上一卷儿童文学小说和两卷小小说,这十七卷小说展现出我“小说树”上的累累硕果。我的小说创作基本上还是写实主义的,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国门大开,原来不熟悉、不知道、没见识过的外国文学理论和作品蜂拥而入,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引起文学创作的借鉴、变革之风,举凡荒诞、魔幻、变形、拼贴、意识流、时空交错、文本颠覆甚至文字游戏都成为一时之胜,我作为文学编辑,对种种文学实验都抱包容的态度,自己也尝试吸收一些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手法,写些实验性的作品,像小长篇《无尽的长廊》,中篇《戳破》,短篇《贼》《吉日》《袜子上的鲜花》《水锚》《最后金蛇》等,就是这种情势的产物,至于意识流、时空交错等手法,也常见于我那一时期的小说创作中,但总体而言,写实主义,始终还是我最钟情,写起来也最顺手的。短篇小说里,《班主任》固然敝帚自珍,自己最满意的,还是《我爱每一片绿叶》《白牙》等;中篇小说里,《如意》《立体交叉桥》《木变石戒指》《小墩子》《尘与汗》《站冰》等是比较耐读的吧。我的中篇小说里有“北海三部曲”《九龙壁》《五龙亭》《仙人承露盘》,是探索性心理的,其中《仙人承露盘》探索了女同心理;另外有“红楼三钗”系列《秦可卿之死》《贾元春之死》《妙玉之死》。短篇小说里则有“我与明星”系列《歌星和我》《画星和我》《笑星和我》《影星和我》,这展示出我在题材上的多方面尝试。但我写得最多的还是普通人的生活,特别是底层市民、农民工的生存境况和他们的内心世界,长篇小说里不消说了,像中篇小说《泼妇鸡丁》,短篇小说《护城河边的灰姑娘》,还有小小说中大量的篇什,都是如此。我希望《文粹》中从自己“小说树”上摘取的果实排列起来,能够形成一幅当代的“清明上河图”。
我的写作是“种四棵树”。除了“小说树”,还有“散文随笔树”‘《红楼梦》研究树”和“建筑评论树”。《文粹》的第17卷至21卷是‘《红楼梦》研究树”的成果。虽然这些文章此前都出过书,但是这次在收进《文粹》时又经过一番修订,吸收了若干善意批评者的合理意见,尽量使自己的立论更加严谨。第22卷《从(金瓶梅)说开去》是新编的,其中收入了我研究《金瓶梅》的若干成果,可供参考。这也是我的一本文史类随笔。第23卷收入我两部自己珍爱的散文作品《献给命运的紫罗兰》《私人照相簿》。第24卷《命中相遇》收入的散文,记录的是我生命中难以忘怀的岁月、事件和人物。第25卷《心里难过》则收入的是与自己生命成长相关的散文,其作为卷名的一篇曾经人录为配乐朗诵放到网上,广为流传,也获得不少点赞,我也很高兴自己的文字不仅能以纸制品流传,也能数码化后云存在,从而拥有更多的受众。
第26卷则把我此前由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出版的《我眼中的建筑与环境》,以及由中国建材工业出版社出版的《材质之美》合并在一起,还搜集了那以后散发的建筑评论。我的建筑评论从建筑美学、城市规划、对具体建筑的评论……一直延伸到建筑材料、施工,以至家居装修装饰等领域,展示出我“建筑评论树”上果实满枝,蔚成大观。
购买这套《文粹》的人士,不仅可以阅读到我“四棵树”上的文字,还可以看到我历年来的画作,以水彩画为主,也有别的品种。春风催花,夏阳暖果,不以秋叶飘落为悲,不以冬雪压枝为苦,在生命四季的轮回中,我感觉自己创造的风帆还在鼓胀,《文粹》只是总结而非终结,祝福自己在命运之河中继续航行,感谢所有善待我的人士!
《飘窗无尽的长廊/刘心武文粹》是刘心武撰写的两部长篇小说合集。《飘窗》是刘心武沉淀20年之后的首部现实主义长篇,是当代文学的重要收获。巨大的积累、长期的观察、深入的思考、多元的生活、无限的悲悯,使得这部作品从明到暗,从传统的胡同院落走向了街面、楼盘、会所,从都市走向城乡结合,地气丰沛,悬念丛生,极富阅读的快感。《无尽的长廊》则虚实结合,运用多种文学手法写个人、写人类、写历史,寓意深刻。
刘心武沉淀20年之后的首部现实主义长篇,当代文坛的重要代表作。
深受中外读者广泛欢迎的作家之一,从这里读懂当代生活,读懂当代中国。
《飘窗无尽的长廊/刘心武文粹》不但收录作者所写文字,还能让读者看到作者历年以来的画作,与作者一起经历春风催花,夏阳暖果,不以秋叶飘落为悲,不以冬雪压枝为苦的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