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之不在,“神”将焉附
1965年1月7日,印度尼西亚宣布退出联合国,原因是该组织接纳某一国家成为新会员。此举在国际上引起强烈反响。我国政府决定发表声明声援印尼。
1月10日凌晨三四点钟,中国外交部办公厅告诉我们翻译处,毛主席的定稿下来了,让立即派人去改稿(当时尚无复印设备,只能用手改)。英、法、西(班牙)、阿(拉伯)五大语种的代表和我,匆匆赶到外交部办公厅值班室。“办值”的人告诉我们,声明稿有“重大改动”,刚刚让乔老爷给拿去了。我们于是急忙往二楼的“乔办”赶。还在上楼梯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乔老爷连声在高喊:“主席真高!主席真高!”我们立即赶上前去,看到了声明稿上那龙飞凤舞的“毛体”,墨迹似乎还没有干。原来,毛主席在稿子上加了几句话:“有人说联合国老虎屁股摸不得!苏加诺总统就是摸了这个老虎屁股……”
我们几个人看到毛主席加的话也十分兴奋,相互间不断嘀咕:这个“屁股”怎么译才好?要不要把它译出来?含蓄些还是干脆就让它直露?你不“直露”怎么办?这可是主席的原话!但“直露”了又太不雅,外国人看了会不满的……乔老爷听到我们这番鬼鬼祟祟的议论后,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这帮小鬼头,怎么就这样害怕‘直露’!你们要晓得,主席加的话,妙就妙在这个‘形’上!‘形’之不在,‘神’将焉附?”
于是,我们几个人赶紧小心翼翼地把毛主席加的话抄了下来,相互间还反复核对了好几遍,生怕抄错、抄漏点什么。在翻译过程中,毛主席那浓重的湖南口音仿佛在耳边回响:“苏加诺总统就是摸了这个老虎屁股!”
不过,这一“形象”的俄语直译还真闹出一场不愉快来。事隔不久,我跟随俄文组组长方祖安去华北饭店参加一篇“批修”文章的翻译。有一天,我们与几位在苏联出生、长大的专家闲聊时,一位女专家叫娜塔莎(大名为杨蕴华)的用俄语冲着老方发火:“一份极为严肃的政府文件,你们外交部怎么可以译得如此低俗不堪!”我一听就猜到,“俗”就俗在那个“老虎屁股”上。老方一向为人厚道,不愿当面争辩,又不好点明,这个“形象”是出自毛主席之笔,直译出来乃奉乔老爷之命,只好站在一旁愣着不吭声。在场的另几位专家被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外交部的翻译这次闯了什么祸。听人说,那位女专家后来对俄语那个不雅之“形”一直耿耿于怀,怎么也不肯“饶”过我们。都是“俗”译惹的祸!乔老爷之“神”
说到“形”,我想起乔老爷一个特“神”的小故事,这位“大秀才”的豪放性情从中可见一斑。
在笔译中,如遇到把握不准的问题,五大语种就会派代表去向乔老爷请教。他总是有求必见,有问必答,奖掖后学,耐心进行指导,有时还亲自敲定一些语句的英文译法,其他文字则参照英译本再译出。 有一次,我们几个人带着一个问题去向乔老爷请教。一到“乔办”,只见得这位“大秀才”右手拿着烟卷,昂着头在那宽敞的屋子里踱着步转圈。我们知道,乔老爷这是在冥思苦想,于是就站在门边默默等着,不敢惊动他。这位“大秀才”有个习惯,当一句妙语呼之欲出的紧要当口,他总要喝上一两盅,好让茅台的“神力”“助产催生”。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只见乔老爷用手把左边裤兜翻了出来,然后急忙走到一张桌子旁边,倒了杯茅台一饮而尽,接着又转起圈来。不一会儿,只听见他得意地大喊:“有啦!有啦!美国佬把手伸到蒋介石的破裤兜里!”我们一打听才知道,乔老爷正在琢磨一个有“形”的提法,来说明老蒋靠不住,美国人利用他反华的图谋一定会落空。
乔老爷爱喝茅台,这在外交部是尽人皆知的,其“海量”则与他这个人同样“有名”。最邪乎的“统计数字”是:有一次在宴会上,他用装三钱酒的杯子,一共喝了四五十杯茅台。这可能有点像“民间创作”。不过,有一点大概是真的,乔老爷在雅兴来时或冥思苦想时,总是离不开茅台的。
把“恶球”给“踢”回去
乔老爷以“急才”出名。我记得在第二次中苏边界谈判中,他的这一特质再一次得到了“显灵”。中苏军队1969年3月在两国边界上发生严重的流血冲突后,双方坐下来谈判。我方团长由时任副外长的乔冠华担任。他既坚持原则,又讲究谈判艺术。乔冠华在内部反复强调,中苏两国间虽依然剑拔弩张,但在谈判桌旁,也不必总是恶言相对。他说:“骂人还不容易,谁都会。没有本事的人才会骂人。要学会绵里藏针,‘软刀子杀人’。”有一次,苏方团长库兹涅佐夫在发言中,竟然用了一句恶语,与“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意思相近,但没有具体点我方的名。乔冠华团长听后强压心头怒火,鄙视地说了一句“这真是不伦不类”,之后就立即把这个“恶球”给“踢”了回去:“依我看,这句恶语骂在某些人的身匕才正好合适!”
……
P31-32
2011年春,曾任驻越南、老挝大使的李家忠同志就向我建议,从已发表的稿子中,选出一些来结个集子。我觉得,这些稿子并无多少再被阅读的价值,便对这位老朋友说:炒冷饭——没味道。后来,李大使又两次用“不怕得罪阁下”、“不怕冒犯你”等刺激语苦劝,并把结不结个集子,提升到有无社会责任感的高度。
近两三年来,曾有海内外四家出版社同我商谈要出个集子,因为种种原因,我都没有应承。去年夏天,四川人民出版社副总编辑汪同志,两个编辑室的主任何朝霞、周颖同志在京期间,同我诚恳谈过出书事宜,我被他们的真诚感动,觉得书稿放在他们手中,完全可以放心。
可见,这部书稿得以问世,应该归功于李家忠大使和四川人民出版社的高中层领导。
这部书稿不是我人生经历的回顾,而是对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邓小平同志、陈毅元帅外长等领袖人物智慧与风采的领略,对我国一些知名人士以及苏联一俄罗斯、格鲁吉亚政要所见所闻的实录,对中苏(俄)关系某些重大事件的记述,对莫斯科、圣彼得堡、索契等名城的览胜,以及我本人退休后对世事国事的所感所悟。
这部书稿大多选自我近7年来所发表的文字。在写作过程中,得到了许多老前辈、老领导、新朋老友的亲切关怀、悉心指导和热情鼓励。赵同福、郑丽琴、陈小丽、朴扬帆、王倩、李岩、邢芳芳、许满意、张兰芹、杨奇旋等同志,给了我大力支持与帮助。我的老伴王佩蒂、女儿晓梅,作为书稿最先读者,提出了许多宝贵的修改、补充意见。书稿融入了前辈、领导、朋友和亲人们的心血与智慧。
书稿参考了某些中国、俄罗斯老朋友,国内一些苏联一俄罗斯问题专家学者的著作或口述的内容。
借此机会,谨向诸多前辈、领导、朋友、专家学者、亲人,特别是李家忠同志,向四川人民出版社上述高中层负责同志,责编何朝霞、叶驰同志,美编戴雨虹同志,责校袁晓红同志以及该社为本书出版付出智慧与辛劳的朋友们,致以深切的谢意!
书中一些叙述和观点,肯定会有谬误之处,敬请专家学者、读者不吝指正、赐教。
李景贤
2014年6月10日深夜于北京方庄家中
毛主席晚年请过几位“老师”给自己讲读英文。他与外宾谈话或发表讲话时,偶尔也风趣地插上一点儿外语。他几次指着译员说:“Myteacher(我的老师)!”有一次,主席会见南斯拉夫外宾时,握手致意后讲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总统的名字好啊,第一个字就是‘铁’——iron,硬(意指铁托当年在某些问题上敢不听斯大林、赫鲁晓夫的——作者注)!”又有一次,他讲到“世界各国……”时,怕译员听不懂其湖南口音,便随手写下world(世界)一英文词。还有一次,1957年11月,主席参加各国共产党首脑会议期间,在莫斯科大学向留苏学生发表讲话时,说了“世界是你们的”之后,又加上一小句:世界——world。当时,在场的留学生大多听不懂英文,他便问坐在身旁的中国驻苏联大使刘晓“世界”二字俄语怎么讲,刘晓答道:“MMP,音为‘米尔’。”主席随口就补了一句:“‘米尔’是你们的,当然,我们还工作,在管理国家,‘米尔’也是我们的。”再有一次,主席与罗马尼亚客人谈到“苏联社会帝国主义”时,就用了个英文词Social-imperialism。
毛主席晚年因视力太弱,请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教师芦荻给他讲读诗词歌赋。第一次见面时,他问芦荻,“北京大学”英语怎么讲。这位老师听此一问,感到有点茫然,便顺口说:Beijing university。主席听后说:你的英语发音不怎么样。
毛主席的语言自成一体,寓意深刻,用典甚多,亦庄亦谐,往往出其不意,不经意中暗藏着奥妙,有些话即使准确译过去,外宾听起来也不易理解,“毛式”语言对译者是个大考验。我听几个大语种的高翻们说过,二十六七年(从新中国成立到毛泽东主席去世)来,能为主席出色地完成口译任务的,在我国实在是凤毛麟角:英语的有冀朝铸、唐闻生;法语的有齐宗华、董宁川;俄语的有李越然、阎明复。
《回首前行路(前驻俄罗斯使馆公使半个世纪的亲历亲闻)》作者李景贤于1963年进入外交部工作,后在苏联、俄罗斯联邦工作36年,期间经历了苏联解体、与俄罗斯联邦各国建交、中苏边界谈判等大事件,本书将这些作者的经历一一列出,并夹杂了作者对俄罗斯名胜古迹、风土人情的介绍。 本书已通过外交部外交笔会图书审核小组审核。
李景贤著的《回首前行路(前驻俄罗斯使馆公使半个世纪的亲历亲闻)》这部书稿不是作者人生经历的回顾,而是对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邓小平同志、陈毅元帅外长等领袖人物智慧与风采的领略,对我国一些知名人士以及苏联一俄罗斯、格鲁吉亚政要所见所闻的实录,对中苏(俄)关系某些重大事件的记述,对莫斯科、圣彼得堡、索契等名城的览胜,以及作者本人退休后对世事国事的所感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