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梦里,哈力克来到穆明孤儿的小天堂景点,坐在他们的老地方,美美地喝了一场。他放下酒杯,抬头欣赏河面的时候,发现那朵多年来折磨他的玫瑰,在银亮的河岸游舞,仍旧那样光彩自信。清晨醒来,他开始反刍这个梦,脑子里很乱,肚子里面的苦水,开始在脸上流淌。中午,他约好苏里堂,来到了白河,穆明孤儿的这个景点,已经红了好几年了。
这地方上的人喜欢白河,土著民和移民,都喜欢。青春时代里谈情说爱,都来到河边倾诉爱心。拥抱的时候,眼睛就失明。几百年来一直陪伴白河的无数白杨树,就是他们的遮羞布,还有河南岸固执疯长的次生林,它们根连根,在看不见的沃土里,梦游绿叶寄托它们的美梦。最后的夕阳骄傲地普照另一个天堂的时候,无边的白杨林是他们没有眼睛的耶利哥城墙,时间窥视他们的贼心和幸福,记录他们的浪漫和幼稚,不说话。晚年他们在葡萄架下数学家一样清算青春岁月的时候,时间卖老,像输光了舌头和牙齿的哲学家,评判他们的悔恨。有的时候时间像石女,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糟蹋人家的银子。
哈力克的包里装的是1960年的伊犁大曲,四瓶,半斤的小瓶,是那个时代亲切的记忆,商标右上角上那两棵一高一矮的白杨树,是一切酒人亲切的记忆,像贼心里的野女人,是伦理外的伦理。那个年代姑娘和酒瓶都没有口红,像肉体一样朴素、亲切、诱人。现在的酒是包装的奴隶,现在的眼睛是包装的奴隶,人的嘴脸不这样说,而人心已经被那个了,一个甲子年的肉体,侮辱的是十八岁的嫩裙子。酒没有背叛玻璃瓶,时间也没有这方面的判词,只是瓷瓶拍马屁,挤走了我们娇弱记忆里的玻璃瓶,在我们像睡眠一样神秘的记忆里,那些酒瓶亲切的商标也是我们的方向之一。我们飘飘然的时候,时间窥视我们贼心里的图像,说,在任何时代,拍马屁是最佳的艺术,练好嘴巴,立马就能实现梦想。然而有的时候时间突然疯癫,世界末日似的玩弄旋风,有的时候又突然美女一样让人兴奋,像列宾的油画,像波提切利的色彩,像哈孜?艾买提的西域神奇,像徐悲鸿的宇宙,让人思考奇妙的生命奥秘。
哈力克跟在苏里堂身后,走进小天堂景点的时候,大门前的白杨树,窥见了哈力克包里的酒,向天女一样馨香飘来的风说,有酒的哥哥们来了。风傲慢地说,我知道,伊犁大曲是新疆人的小茅台,他们喜欢这个品牌。白杨树说,是啊,我就不懂,酒这东西,一代代的人都喜欢,太神奇了!这地方上的人饥饿年代里,也能酿造这种酒,那个时候,一年里多一半的时间,主食是南瓜,但是他们在精神里没有离开过酒和民歌。风说,我和时间不一样,我有眼睛,在邻国,在兰州,在西宁,在上海,在广州,我见过这酒在人们的脸上留下的印记,我有声音,我听见过这酒和醉汉没有遮拦的对话,客人永远是味道的基础,他们走过的地方,会储存下他们的秘密和智慧。 小天堂景点在通向笑县的路上。最早这是上煤矿的村路,两边是高大的白杨树,在暖风里傲慢地飘扬着的树叶,像神话吊在树枝上的宇宙记忆,骄傲地窥视大地的隐私和绚丽。笑县是1980年改名的,以前叫杏县,杏子有名,叫树上干杏,不用摘晒,在树上就干了,饥饿年代里可以当饭吃。后来出了很多笑话大师,老少都跟着大师们学,嘴巴甜的、辣的、怪的、臭的都学成了,就变成了一个非常鲜明、热闹、诡异、不可思议的产业,景点根据需要,邀请大师和有名气的笑话家,有男有女,给客人们开心,外星人一样热闹,客人高兴了,承诺的东西,是别人折腾几年也得不到的果实。他们的笑话,变成了佳肴的佳肴,从智慧和诡秘的老汤里派生出来的绝佳即兴笑话,开始在民间流传,初学者背诵他们的名段,在时间的牢笼里阵痛着成熟,逐渐踩在大师们的影子里,成大树。旅游季节一到,各地的游客就往笑县跑,潇洒疯癫一回,享受活着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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