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春以来,在静寂的清晨或午后,常有一大群麻雀,聚集在后院的尤加利树巅。那轻俏的哨音,时而一点一点,时而一串一串,时而独吟,时而合鸣,玲珑剔透;如水晶,如银铃,如雨点,如珠串,流利晶莹,在树梢的谱表上,点着音符;小小的,加着装饰音与弧线的,那么活泼俏俐地跳过来,滑过去;又跳过来,又滑过去。”这是来自《罗兰经典散文(上下)》中——‘声音的联想’这篇文章的节选部分。
《罗兰经典散文(套装上下册)》的作者是罗兰。
《罗兰经典散文(套装上下册)》主要内容包括:寂寞的感觉、窗的情调、给“那云”、雨丝·绿海、小画、雨伴、虚空为了寂寞、彩色的联想、声音的联想、累赘的东西、倦旅、雾濛濛松山、写给秋天、孩子的祈祷、那岂是乡愁、生活的滋味、由冷说起、秋园即事、速成的青叶等。
年的情调
入秋之后,因为忙着整理出版《访美散记》和《散文第三辑》,一直忙了3个多月。等到书已出版,心上略觉清闲,夜晚出来散步,忽然看见天边一弯眉月,心想:“这是哪一月份的初旬呢?”赶紧一算,原来已是腊月。这一年,不但没感到什么岁月催人,反而有点觉得人催岁月似的,怎么迷迷糊糊地就把这一年赶到末尾了呢?
也就因为这个缘故,心上格外轻松。过年就过年吧!正好工作告一段落,一切负担解除。检点一下家中应兴应革,就又开始了我多年来一向对过年所感到的兴奋与心情上的积极。
洗窗帘啊!换椅套啊!买新台布啊!油漆粉刷啊!……缝衣机一年不用,锈了。找个人来修修,就又可享受自己设计床罩的乐趣。反正无论我多么疏懒,也无论有时心情上何等苍老,以及日常生活何等不务实际,一说过年,我就很起劲。一切绝对要亲自张罗,高高兴兴地一口气忙到除夕。
为什么会对过年有这种由衷的喜悦心情?自己也常感到纳闷,许多20几岁的人都不像我这么爱过年。我自问也并不是像那些能干的主妇,为了要给家人亲友制造一片繁华而不得不起劲。我并不在乎是否繁华,我只是由衷的喜悦。那心情,正如忙了一个星期之后,觉得该好好享有一个周末;忙了一年之后,也觉得该兴高采烈地度一个“年末”。
阳历虽是公定年末,但因为大家都不过这个年,而没有年的气氛,怪不得我。旧历年,从商店大买年货到大休假,就都是年的气氛的制造者。年前大家步调一致地忙,同心合力地赶,就为的是把旧年虔虔诚诚地送走,把新年恭恭敬敬地迎来。而在这年尾与年初之间,有这么几天极其快乐的空档,让它既不属于旧年,也不属于新年,一切在除夕“封箱”,到初五再开市。它是我们特别为自己留出来的一段毫无牵绊、毫无责任的悠游时光。让这些时光痛痛快快地属于自己,理直气壮地属于自己,心安理得地休息、游玩,或做自己爱做的事。
心安理得的造成是由于过去一年的辛劳告一段落,而且略有成绩。当厨房里不再刀勺乱响,各种菜肴糕点都已齐备,客厅里红艳艳(现在是绿油油),焕然一新,亭园里有新的花盆(种在前檐的杜鹃多半抢先开放),卧房里有自己设计的成果,铺设整齐。现代的窗上没有剪纸窗花,却有纱帘或布帘,一样的窗明几净,与旧时家园的年味同一情调。西式的门上虽无处贴挂春联,却能很新潮地倒挂一个艳红或闪金的“福”字。门口如有送财神的,你会觉得那是最“创新”的版画艺术,而又是多么的廉宜!多么的吉利!跳加官的虽有时被取缔,但它实在有一份乡情,带着我们古老时代的一种亲切。只缺少一些可以贴在墙上的红红绿绿的年画。其实,它们与一切现代的厅堂都不冲突,因为它们那鲜艳的彩色是那样的“嬉皮”!
三十晚上,当缝衣机的忙碌告一段落,被推回小小的储藏间,等到来年再被征用;当自己手制的成品一件一件地折烫整齐,专等初一清早来给我们制造万象更新的场面。当一切菜肴齐备,而我点燃起那一排(不是一对)为装点年景的红烛,我们的年末假期就已开始——随便你怎么度过都好!于是,听到外面爆竹声如潮地涌至,就又仿佛看到家家大门贴着“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象更新”的喜气洋洋的春联了。
旧时代的喜气不知怎么那么浓!浓得一直延伸到现在仍然那么馥郁。
我一直庆幸自己生活在旧时代的一个比那时代更古老的大家庭里。一到过年,从前面大厅的明柱就洋溢起喜气。到处的红毡条,红帘饰;每一个门上的红对联,红横批;爆竹蜡烛都红,小孩手中的红包,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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