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3年,一场大的变故使鲁迅家结束了和平与安宁,走向败落与苦难。
这年三月,周福清因母亲去世,丁忧回籍。秋天,浙江乡试,主考官殷如璋与周福清是同年。周家有亲友认为这是一个让子弟出头的好机会,于是,几个富有的人家凑了一万两银子,换成银票,请周福清出面去贿赂主考官。周福清拗不过情面,答应了,并且把参加考试的儿子周伯宜也写进请求关照的名单中。
按规定,主考官离京赴任,路上不准收发信件,不准接见亲戚朋友和生人,身旁有其他官员陪同监视。经商议,周福清便派他的随带听差陶阿顺携信前往主考官必经之地苏州。
主考官的船停泊在闾门码头,陶阿顺登船送信。副主考官周锡恩在殷如璋的船上议事。殷如璋接过信并不拆看,只是随手将信放在茶几上,继续说话。但一旁等急了的陶阿顺嚷叫起来:“信里有万两银票,怎么不给一张回条?”殷如璋一听,事关重大,为了避嫌,便把信交给周锡恩拆阅。周锡恩看了信,立即下令逮捕陶阿顺。殷如璋也大怒,下令要将此事一查到底,决不宽贷。
得知陶阿顺被捕,周福清慌了手脚。他打听到陶阿顺被押送到苏州府审讯,就赶紧想办法疏通关节,但不起作用。他只好逃往上海躲避。
案子到了浙江,浙江巡抚崧骏进行了审讯和调查。信中的银票和名单是铁证。崧骏上奏光绪皇帝,认为只有把在逃的周福清捉拿归案,此案才能水落石出。清末,科场贿赂是常见现象,官府对此也常取敷衍的态度。但是,此时的光绪皇帝刚从慈禧太后手里取得亲政大权,正想大有作为,因此,谕旨就很严厉:“案关科场舞弊,亟应彻底查究。丁忧内阁中书周福清着即行革职,查拿到案,严行审办,务得确情,按律定拟具奏。”
周福清听到这消息,知道躲不过去,为了不使家人受牵连,便到会稽县自首。他立即被押解到杭州。年底,刑部判决:“请于斩罪上量减一等,拟杖一百,流三千里。”如果这个判决生效,周福清就得去东北、西北边疆或其他环境恶劣的地方服苦役。不料,光绪皇帝不同意,又颁旨说:“未便遽于减等,周福清着改为斩监候,秋后处决,以肃法纪而做效尤。”
为了营救周福清,周家花了很多钱。为了筹钱,卖掉了二十亩水田。这些都由周伯宜经手。周伯宜不但失去了考试资格,而且还被革斥了秀才名份,今后永不得参加科举考试。
周福清一贯养尊处优,一时很难适应牢狱生活。好在因为是官犯,与普通犯人毕竟有区别:他可以不戴脚镣和手铐,还能散步、串门,也可以得到家人的照料。于是,周家又花钱在杭州府狱附近的花牌楼租了一间一楼一底的房子,让他的姨太太和小儿子凤升居住。
定为“斩监候”,虽然可以获得缓刑,但是每年都有可能被处死。家里人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每年都得花一大笔钱去通融。
当祖父刚被逮捕时,因为害怕受牵连,鲁迅和二弟作人被送到外婆和舅舅家避难。但这里已经不是梦幻般的世界了。社会地位一落千丈,家庭经济陷于拮据,他们被人瞧不起了。往日对他友好、给他关怀的人,现在把他当成乞丐,取笑他是“乞食者”。这态度,深深地刺伤了鲁迅的自尊,在他的心灵上留下了创伤。鲁迅后来在《呐喊·自序》中说:“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真所谓祸不单行。不久,鲁迅的父亲病倒了。
家庭的这场变故,经受打击最沉重的,是鲁迅的父亲。秀才身份遭斥革,科举道路被彻底堵死了。本来缺乏挣钱养家能力的他,现在更无法担起家庭的重担。在苦闷和郁愤中,他的脾气变得更坏,酒也喝得更多,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
他得的是肺病,在那个时代是很难医治的。
父亲病倒,作为长子的鲁迅,不得不挑起重担。请医生、买药,都需要钱,也需要人手。家庭经济已经到了靠变卖衣服和首饰来维持的地步。鲁迅后来回忆说:
我有四年多,曾经常常,——几乎是每天,出入于质铺和药店里,年纪可是忘却了,总之是药店的柜台正和我一样高,质铺的是比我高一倍,我从一倍高的柜台外送上衣服或首饰去,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一样高的柜台上给我久病的父亲去买药。回家之后,又须忙别的事了,因为开方的医生是最有名的,以此所用的药引也奇特:冬天的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对的,结子的平地木,……多不是容易办到的东西。然而我的父亲终于日重一日的亡故了。
鲁迅办事很妥帖,钱、当票、药方和药包,每次都如数交给母亲。他知道并体贴母亲的难处,亲眼看见过母亲因为父亲病重和生活的艰苦而落泪。父亲还能走动时,因为听信传言,常去吸鸦片烟,用暂时的麻醉忘掉疼痛,结果烟瘾越来越大,更加大了家庭的开支。有一天母亲带着他一起去找父亲,在烟馆的窗外看见父亲正躺着吸烟。母亲哭了,牵着儿子的手默默地走回家去。这个场景给他留下的印象,比父亲喝醉了酒摔东西还要深。他后来回忆起那段日子,深情地说:“阿娘,是苦过的!”他本人平时限制酒量,也是为了避免像父亲那样喝醉了酒骂人。
父亲的病,前后诊治两年,竟没有一个医生说出个所以然。开始吐血很多,根据民间偏方和庸医的“医者意也”的说法,研墨来给他喝,因为血红墨黑,黑色可湮灭红色。这自然并不奏效。后来病情恶化,水肿厉害,请了诊费很贵的医生来诊断,所开“药引”很古怪,害得鲁迅四处寻觅,好不容易得到了,却也不见效。最后仍然按照“医者意也”的理论,使用“败鼓皮丸”,用打破的鼓皮做成,说是可以治疗臌胀。这一切,只能让周家多花钱,而无济于事。
父亲临终的时候,因为鲁迅大声叫喊,几次醒过来。鲁迅后来觉得对不起父亲:这叫喊增加了父亲的痛苦。父亲最后用很微弱的声音说:“呆子孙,呆子孙!”让鲁迅久久思索。那是父亲在自责——因为他没有挣得功名,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留下孤儿寡母。
鲁迅一生特别讨厌中医,说中医是“有意无意的骗子”。他之恨中医,不但因为它曾耽误了父亲的病,更因为它玄虚、不科学。中国的传统观念有不少笼统模糊的地方,不敢正视现实,不认真。鲁迅觉得中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其实,认真地说起来,父亲的病便是西医也不一定能治好。鲁迅彻底否定中医容或有偏颇,但中医的缺点也不容讳言。P25-29
鲁迅是中国现代著名的文学家和思想家,中国新文学的开山大师。他以犀利的文笔,深刻的思想,高度的自省意识,强烈的批判精神,对中国现代文学、思想乃至整个社会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鲁迅早逝,没有留下一部自传。不过,即便寿命更长一些,他也未必愿意写自传。他曾谦虚地说,世上像他这样的人很多,要都做起传记来,天下的传记怕要塞破图书馆。但因为应别人约请,他也写过简单的自传。例如,应《阿Q正传》俄文译者王希礼(瓦西里耶夫)之约写过一个“传略”,附在《俄文译本(阿Q正传>序》的后面。后来,在上海,青年作家柔石根据这篇文字整理补充,经他本人修订,称为《鲁迅自传》,所述经历止于1930年:
我于一八八一年生于浙江省绍兴府城里的一家姓周的家里。父亲是读书的;母亲姓鲁,乡下人,她以自修得到能够看书的学力。听人说,在我幼小的时候,家里还有四五十亩水田,并不很愁生计。但到我十三岁时.我家忽而遭了一场很大的变故,几乎什么也没有了;我寄住在一个亲戚家里,有时还被称为乞食者。我于是决心回家,而我的父亲又生了重病,约有三年多,死去了。我渐至于连极少的学费也无法可想;我的母亲便给我筹办了一点旅费,教我去寻无需学费的学校去,因为我总不肯学做幕友或商人,——这是我乡衰落了的读书人家子弟所常走的两条路。
其时我是十八岁,便旅行到南京、考入水师学堂了,分在机关科。大约过了半年,我又走出,改进矿路学堂去学开矿,毕业之后,即被派往日本去留学。但待到在东京的预备学校毕业,我已经决意要学医了。原因之一是因为我确知道了新的医学对于日本维新有很大的助力。我于是进了仙台(sendai)医学专门学校,学了两年。这时正值俄日战争,我偶然在电影上看见一个中国人因做侦探而将被斩,因此又觉得在中国医好几个人也无用,还应该有较为广大的运动……先提倡新文艺。我便弃了学籍,再到东京,和几个朋友立了些小计划,但都陆续失败了。我又想往德国去,也失败了。终于,因为我底母亲和几个别的入很希望我有经济上的帮助,我便回到中国来;这时我是二十九岁。
我一回国,就在浙江杭州的两级师范学堂做化学和生理学教员,第二年就走出,到绍兴中学堂去做教务长,第三年又走出,没有地方可去,想在一个书店去做编译员,到底被拒绝了。但革命也就发生.绍兴光复后,我做了师范学校的校长。革命政府在南京成立,教育部长招我去做部员,移入北京;后来又兼做北京大学,师范大学,女子师范大学的国文系讲师。到一九二六年,有几个学者到段祺瑞政府去告密,说我不好,要捕拿我,我便因了朋友林语堂的帮助逃到厦门,去做厦门大学教授,十二月走出,到广东做了中山大学教授,四月辞职,九月出广东,一直住在上海。
我在留学时候,只在杂志上登过几篇不好的文章。初做小说是一九一八年,因为一个朋友钱玄同的劝告,做来登在《新青年》上的。这时才用“鲁迅”的笔名;也常用别的名字做一点短论。
现在汇印成书的有两本短篇小说集:《呐喊》,《彷徨》。一本论文,一本回忆记,一本散文诗,四本短评。别的,除翻译不计外,印成的又有一本《中国小说史略》,和一本编定的《唐宋传奇集》。
1934年,鲁迅和茅盾应美国人伊罗生之托选编一部题名《草鞋脚》的中国现代短篇小说集。鲁迅应编者之约,为该书写了一个小传,但比1930年那一个更短,只在后面加了一段,介绍自己在广州、上海的生活情况:“又约半年,国民党北伐分明很顺利,厦门的有些教授就也到广州来了,不久就清党,我一生从未见过有这么杀人的,我就辞了职,回到上海,想以译作谋生。但因为加入自由大同盟,听说国民党在通缉我了,我便躲起来。此后又加入了左翼作家联盟,民权同盟。到今年,我的一九二六年以后出版的译作,几乎全被国民党所禁止。” 鲁迅的一生,虽然不像社会活动家那样交游广阔,但他的阅历也算是很丰富的。他在世的五十多年,即所谓“清末民初”,正是中国近现代的大转折期。他经历的事件,如变法、出洋留学、辛亥革命、国共合作等等,都是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事件,他所受的教育,中西兼有,学科则从地学、医学到文学,涉猎颇广。即就文学一方面而言,他渊深博雅,可以代表一个时代的风气。他创造性地开拓了文学新领域,白话小说和杂文达到了那个时代的最高水平。
除上述简略的自传外,鲁迅还善于将自己的生活经历作为创作素材。他的散文集《朝花夕拾》——他称作“回忆记”——写的就是自己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的经历,细节丰富,叙述生动。其他散文中,也时时有自己的事迹,例如谈第一本小说集创作缘起的《呐喊·自序》,谈第一本文集来龙去脉的《写在坟的后面》,回忆自己经历过的事件的《谈所谓“大内档案”》,谈自己参与办刊物的《我和语丝的始终》,回忆小时候在家乡看戏情景的《女吊》,叙述经过香港时奇特遭遇的《再谈香港》,等等,都有生动的自传材料。甚至在小说中,也不乏自叙成分,例如《伤逝》、《弟兄》、《孤独者》、《在酒楼上》等的人物身上有他自己的影子,有些他本人承认,有些经亲朋好友指认。此外,他的一些怀人篇什,自然也会写到自己,如《为了忘却的记念》、《忆韦素园君》、((忆刘半农君》、《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等。鲁迅的很多作品,都是他的传记的好材料。
但自叙和后人所做传记之间的差异也是明显的。自叙或曾亲炙其人者的回忆有其优长,自不待言,而后人所做传记,因为时间久远,可以对材料进行客观的研究,形成别样的视角。鲁迅自做“传略”,因为各种原因,有些地方语焉不详,有些地方竟付阙如,难以让读者得到完整的印象。例如,鲁迅说他小的时候,家里还有四五十亩水田,但经了变故,几乎什么也没有了,有一时寄住在亲戚家,竟被称为“乞食者”。那么回家以后靠什么生活呢?“去寻无需学费的学校”,口气中似乎是他自己到处去寻找,而实际情况是南京的水师学堂中有一位本家的叔祖,将他招引而去的;在东京,提倡新文艺的计划失败后,鲁迅“又想往德国去”,具体情况是怎样,也不清楚;在日本期间,他究竟加入“光复会”没有,后来有些传记给予肯定的答复,然而他自己却从没有确凿地写下来;他从日本回国,是因为“母亲和几个别的人很希望我有经济上的帮助”,这里语焉不详倒是可以理解,因为“别的人”是指周作人和他的日本妻子,写自传时鲁迅已与周作人决裂,写明原委既不厚道,又有所不便;鲁迅从北京到厦门,自叙说是“因了朋友林语堂的帮助逃到厦门”的,但他离开北京时,并没有“逃”的迹象,至于离开的原因,鲁迅说几个学者到政府那里说他不好,政府要捕拿他了,说得不够具体,而且后来也难以找到确证。此外,如他和二弟失和及其原因,自己的婚姻状况和在上海的家庭生活等等,都没有涉及。既然是“传略”,作者当然可以有选择的必要或便利。
这些有赖于后来研究者和传记作者精心考证,加以补充。
当然,后人所做鲁迅传记,也自有其问题。例如有传记说鲁迅在上海遇到白色恐怖,同国民党当局展开围剿反围剿的斗争,著作都被禁止,就说得过重了——鲁迅本人只是说1926年以后的著作被禁止。假如全部被禁止,鲁迅怎么养家糊口呢?至于为了塑造鲁迅的革命形象,断言鲁迅参加了革命团体“光复会”,更缺少实证材料。同时代人的印象记、回忆录,虽然提供了丰富生动有趣的材料,可补自传的不足,但这些材料需要辨证,不能一味信从。
传记作者的任务,是对大量材料进行对比分析,描绘出一个较为客观的真实的人物形象,虽然完全的客观真实是一种难以达到的状态。为鲁迅作传,还有一条颇为重要,就是把鲁迅当人而不是当“神”看待。人们都明白、赞同这道理,但做到做好却很不容易。因为既然要为一个人作传,就势必特别关注其人,挖掘他的生活细节,熟悉他的思想观念,探究他的内心世界,只要不是事先怀着偏见的,在学习研究过程中,就免不了对写作对象产生同情,对其思想观念发生认同,不知不觉地出现“拔高”乃至“神化”的倾向。
本书结合鲁迅本人的“自叙传”,参阅同时代人的回忆录,以叙述史实为主,辅以简要的解说,并以图片作为文字的补充,旨在为读者提供一个直观、简明的了解鲁迅的途径。承北京鲁迅博物馆资料室、陈列部诸同志提供图片,中央编译出版社冯章先生精心编校,在此深表感谢。
作者水平有限,错误疏漏之处,敬请读者批评指正。
黄乔生
2011年7月于北京
鲁迅是中国现代著名的文学家和思想家,中国新文学的开山大师。他以犀利的文笔,深刻的思想,高度的自省意识,强烈的批判精神,对中国现代文学、思想乃至整个社会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鲁迅图传(精)》以图文并茂的手法详细叙述了鲁迅先生的成长经历,全书通俗易懂,故事性较强,是一本实用的人生导师及提高素质教育的优秀读物。
《鲁迅图传(精)》的作者是黄乔生。
鲁迅原名周树人,是绍兴人,是一位伟大的革命家,思想家。《鲁迅图传(精)》(作者黄乔生)以图文并茂的手法详细叙述了鲁迅先生的成长经历,全书通俗易懂,故事性较强,是一本实用的人生导师及提高素质教育的优秀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