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的时代,纠结的中国
文/加藤嘉一
“加藤,你当时为什么选择去中国的?”
这个问题,我至少被问过上千次。一开始没能很清楚地给予答案,刚来中国的2003年4月,我才18岁,边想边说,花一至两小时才能让对方明白我选择来中国的背景与理由。后来,随着时光的流逝,被问与回答的不断重演,此刻,我终于能用大约一分钟的时间解释清楚了。这意味着进步还是退步,我不知道,让时代去说吧。
日本人从幼年时代就开始吸收中国古代的历史、思想和人物,对“中华”两字抱着崇拜之心。我们的社会尊崇“以和为贵”和“天人合一”,还有最重要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汉字则是百姓生活和交流中不可或缺的文化工具。
我这个以与众不同作为人生准则的另类少年,从小向外看,每天晾望世界地图,想象国际关系的理想国。因对国内的保守与封闭不满,渴望能出去,并从海外的视角观察日本社会。只是想确认日本社会极端排斥个性,盲目保护共性的“维稳”方式是否是国际通用的,况且,最好能去与日本截然不同的国家,这样才能对比得更鲜明。
读高三时邻居中国的首都一一北京申奥成功,我一直在课堂内外对世界历史和国际问题感兴趣,所以狂学了英语,高二开始当翻译,那时抱着将来去联合国工作的愿望。英文掌握得还可以,为了去联合国,还需要增加一门,阿拉伯语和俄语算了,感觉合不来,法语太优雅,不适合我,西班牙语明显不够严肃,我是一个不会跳舞的无聊男人,就熟悉而陌生的汉语吧。我有个弟弟和妹妹,家庭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长子去欧美国家留学,就只能奔消费水平和生活成本低的国家。
主观与客观,乐观与悲观,主动与被动,期望与不安,积极与无奈……都有。但综合来看,我的出国战略似乎是最终自然而然地落脚到中国身上。这叫缘分,换句话来说,是命运。我幸亏获得了公派身份,运气良好,老天没有忘记我,本人就遵从了上帝的安排。从本科到硕士,享受到了6年的全额奖学金。2003年到2010年,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一切都是没有想到,出乎意料的。
1999年8月,我15岁第一次出国,毕业旅行,到悉尼奥运前夕的澳大利亚呆了两个礼拜。那次外游让我开阔了眼界,并论证了一个事实:不是我在日本体验的事情彻底符合国际惯例和标准,世界原来充满多样性,应该抓住一切机会,到外国走一走,接触不同的文明体系,将能够让自己加强对谋生的信心和希望。从澳洲回国后,我下决心,上大学时一定出国。
2001年7月,中国北京申奥成功。我17岁,作为亚洲人,更是东亚人,我也感到很高兴,为北京感到骄傲。它意味着,中国北京就像上世纪60年代的日本东京一样,将进入迈向奥运主办国的黄金时段。坦率说,之前我对中国的认识更多来自“悠久历史”和“华夷秩序”,不过是神秘的乌托邦而已。而北京申奥成功把我和中国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很多,在我眼中,它逐步变成现代的,现实的,现成的存在。确信,若北京没走那条路,我不会选择来这里。
2003年4月,我终于来到北京。当时还没有第三航站楼,那是在举国体制下为奥运建造的象征品,同时带着实际用处,就像中国造航母的战略。我坐东航着陆二号航站楼,从机场走出来,对北京产生的第一印象就是“黄”,不是所谓“扫黄”意义上的,而是来自国际上著名的沙尘暴之黄。空气很不好,令人陷入黄昏状态。我上正规、红色的夏利出租车,起步价与今天一样10元,每公里比现在的2元便宜,1-2元。师傅把肚子暴露出来,很像是个啤酒肚,白色的袜子,穿着黑色的皮鞋(什么个时尚感呢……),在抽烟,身上有浓厚的味道,应该是10多天没洗澡了。我很抱歉地说,我对北京或中国的第一印象只能用“糟糕”两字来形容。
我在北大宿舍第一位同屋是巴勒斯坦人,据说是阿拉法特的亲戚。我是带着“三无状态”来到北京的一一没有人民币,没有中国朋友,不会中国话,我跟他只能用英文交流。他的房间太乱,空间太小,我根本没法住下来,换了房间,第二个同屋是蒙古驻华大使的儿子。
我原来有个担心一一来华后生活彻底变成中国化,英文怎么办,不能丢的,必须想方设法去维持水平。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北大留学生宿舍“勺园”简直是“小联合国”,来自100个以上国家和地区的留学生抱着“同一个梦想”共存着,英文往往是我们之间交流的通用语。我把中文和英文同时提高起来,创造了相辅相成,一举两得的局面,这是我在华留学的意外收获。不管是短期还是长期,我们外国留学生的最大动机和目的为:好好了解中国,学好中文,扩大人脉。这是“低投入一高回报”的合理化投资。我后来在勺园建立的外国人脉简直是难以置信,为将来的有关工作奠定了牢固的基础。值得一提的是来自所谓“第三世界”一一非洲、东南亚、拉美和中东等地区的留学生。他们多数是驻华大使女儿、首相儿子等牛人,实际上是来华潜伏,进行游说的。看看当今中国对这些发展中国家集中的地区展开的经济外交、能源外交、文化外交,全都是为中国的国家利益服务的。第三世界的政府也以派出优秀留学生的方式搞好与中国的关系,为未来的国家建设铺垫。P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