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最爱逮鱼了。
夏日的雨天,他从外面扛着铁锨回来,铁锨把儿上挂着一串鲫鱼,用一根柔韧的长草穿着,放进水盆里,鲫鱼马上甩着尾巴游起来。
妈问:“哪儿来的鱼?”
爸说:“昨天下雨,我怕田埂豁了口,去瞧瞧水跑没。忽然听见身后秧田里呼啦呼啦响,什么响啊?在流水吗?退回去一看,是条大鲫鱼在游,水浅,游着游着它就游不动了。我卷卷裤脚,过去两手一摁就抓住了。刚抓住它,发现前面还有两条在游,那里的水深些,不过它们可都跑不了。我拿草把这条穿住,就去逮另外两条。逮完这两条,还有,我还逮,你看,就逮了这一串子。”
“鱼怎么跑到秧田里了?”妈问。
“昨天晚上下雨,池塘下满了往外溢,池塘里的鱼就跑到秧田里了。本来还有条鲶鱼,好长的胡子,张着大嘴游,我一抓它一蹿,我一抓它一蹿,结果又给跑进池塘里,太滑。”
“真可惜,鲶鱼没刺,群吃着才好呢。”妈说。
弟弟群爱吃鱼,可不会吐刺,鲶鱼不用吐刺,它就根直骨头。
三姐把鱼收拾干净,上午做油煎鱼,放上辣椒和韭菜,香得要命,好吃得要命。
如果天下雨,不能干活儿,爸就扛着鱼网去逮鱼了。回来后,他的鱼篓里准有满篓的鱼,用两只盆才能放得下。缺水半天的鱼浇上水,都你挤我我挤你地游起来。里面有鲫鱼,有鲢鱼,有叽叽叫的泥鳅,有长胡须的虾。虾身子一弓一弓的,谁要动它,它就用头上的尖刺刺谁,用细细的夹子夹谁。群爱扯虾的长胡须,急得虾拼命抖身子,把胡须都抖断了。
妈把鱼煎好,放在太阳下晒干,然后收进气死猫里吊在房梁上,一家人慢慢吃。干干的煎鱼煮好后,放上葱蒜姜,鱼肉咬在嘴里嚼啊嚼,筋道得很,香得不得了。不过,我最爱里面放韭菜,还爱喝鱼汤。鱼汤拌进米饭里,真好吃啊!沾上鱼汤的米粒,比白米饭好吃三倍半。
花猫天天望着放鱼的气死猫馋得喵喵叫,想尽各种办法都够不着。吃鱼的时候,花猫能吃到鱼尾巴、鱼头。得到只大点儿的鱼头,它都会兴奋得呜呜叫,叼到高高的墙头上去吃,因为狗虎子老是抢它的鱼头。虎子没有猫会吃鱼,会卡到嗓子,喀喀喀地咳嗽。猫在墙头上,用红舌头舔着嘴笑话它:喵喵喵,你这条笨狗!
看见我们都那么爱吃鱼,爸就更爱逮鱼了。隔段时间不逮鱼,他就着急。
那天晚上,刚吃过晚饭,爸喊我说:“小豆子,跟我一块去捕鱼。”
爸已经把鱼网扛在肩头。
我不想去,我害怕,哼唧着不肯挪脚。为什么不喊三姐去呢?我回头去找三姐,三姐已经躲到厕所里,假装上厕所。她也怕呢。
“快走!”
爸一下把鱼篓挂在我脖子上。
月亮静静地挂在天上,星星在高远的天空闪烁。村子里的人都睡了,我们正离开村子,到远处的野塘里去捕鱼。
“白天我都看见鱼跳了。”爸跟我说。
我心里想,讨厌的鱼,不好好地在水里游着,偏偏跳起来让爸看见,害得我胆战心惊背鱼篓,抓住你活该倒霉。哼,大笨鱼!
水塘在远处闪着幽幽的白光,白天那么大的水塘,现在远远望去只有窄窄白白的一道。
路上,四周都是高高的玉米地,还有更高的红麻地,白天都是绿油油的,现在却全是黑乎乎的,让人害怕,不敢朝里面看。无数个鬼都藏在里面吧? 到了野塘边,爸爸浸湿网,让干干的网有些分量,再用力撒下去。爸爸的鱼网不是撒的网,是用两根竹竿穿在网两边的那种半月形的搂网。网撒到水里,爸爸用两根竹竿往网里赶鱼,哗啦哗啦,有节奏地赶着,赶得很快,把大大小小的鱼都圈起来,赶进网里,然后挑起网来。
第一网下去,捕到几条小鱼,爸爸把网里的小鱼和水草熟练地抖到地上,我急忙去摁住蹦蹦跳跳的小鱼,把顽皮的它们放进鱼篓里。正装着鱼抬起头,爸已经往前走,去撤第二网了。还有鱼在地上蹦呢,我的心里就急起来,害怕旁边的庄稼地里蹦出一个鬼来,心咚咚跳着飞跑到爸身边。
第二网又挑起来,水顺着两根竹竿往下流淌,把爸绑在腰里的麻布片都浸湿了。爸挑得很用力,他欣喜地说:“咦,逮住大家伙啦!”
果然,网里有一条扭来扭去的大乌鱼,爸怕我摁不住,自己把手探进网里抓住乌鱼,不管它怎么拼命拍打着尾巴,硬把它塞进我背着的鱼篓里。乌鱼的劲儿真大,在鱼篓里还在嗵嗵跳。我用手捂住鱼篓口,怕它冲出来。P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