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小小年纪,脾气却惂,而且肯动脑筋,梗着脖子问:“为什么?”
石小虎一怔,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头,学了一句:“为什么?”似乎对自己的行为从未想过为什么,然后攥紧了拳头冲着青山说:“我想吃了。”
青山理直气壮向他伸出小手说:“要吃,行,拿钱来!”
石小虎突然双手掐在腰眼里,学着电影《小兵张嘎》上的台词说了句:“嘿,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要钱,别说吃你几个烂西瓜!”然后捋胳膊撂腿上前一把薅住青山的头发,向前一薅。
青山一头栽到他的腿裆下面,跌个嘴啃泥。但转眼又一骨碌爬起来,像一头红了眼的小公牛,长着一副铜头铁脑袋似的,一头撞向石小虎心口窝。石小虎身手敏捷,向旁边一闪。青山一头撞空,直冲路边一棵槐树撞去,嗡,头上一懵,起了一个大包。青山恼羞成怒,双手抱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搓腿掼脚地大哭起来。
两个小孩打架这一幕让吹哨子喊上工的石大虎全程看在眼里。石大虎上前吼住石小虎:“小虎,你干吗欺负人家!”
石小虎说:“他伸手要我给钱,不揍他他不老实!”
青山听到石小虎一面之辞,气得抓起地上一把泥土撒向石小虎。正好逆风,泥土没迷住石小虎眼睛,却让风刮回来迷住他自己的眼睛。他边揉眼睛边辩解:“他胡说!他要俺回家偷糖给他吃,俺才问他要钱的。他不给,还揍俺!”
石大虎一听就笑了,本来他想教训教训石小虎的,因为他看到这孩子就来气。这又是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大名叫石大虎,小名叫小虎子,而这孩子却也叫石小虎。听上去像兄弟俩。提起这名字石大虎就恼火。他和石大龙平辈,但代表两房头利益。前面说过,一场匪患,石圩五个房头只留下三个房头。三个房头本来是一个奶头吊大、一个坟头烧纸的。后来树大分枝,渐行渐远,隔阂越积越深,以至于争权夺利争得头破血流。三个房头里只有石大虎的大房头和石大龙的二房头人丁兴旺,形成两股势力。另外一支血脉留下的第三房头的人吧,生不出多少男丁来。即使生出个男丁也像“豆芽”那样烂草一堆,找到女人也得借种。要不就像瘸腿剃头匠石大雄那样歪瓜裂枣,整天除了馋嘴过瘾,连个女人都找不到。要不是石二姑招了个上门女婿石大明,第三房头就塌掉了。因此,石圩的宗族权力之争就只能在石大虎和石大龙之间进行。石大龙生大儿子石小天时,两房头关系还没撕破脸皮。生小儿子的时候,两房头就摩擦起来了。石大龙给小儿起名石小虎,目的就是想把石大虎当儿子叫的。石大虎为此找过石大龙,你叫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喊儿子石小虎?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小名叫小虎子吗?石大龙回答他,虎字又不是你家喂大的,你能用,我就能用。告诉你,小虎就是我儿子!石大虎没办法,谁叫自己前面只生三个闺女,没生儿子哩!有儿子一定起个石大龙的名字。他咬牙记下这仇,拼命造人生儿子。结果,比石小虎晚了不到一年,他也生了个儿子,起名石小龙,把石大龙整天当儿子喊来喊去。总算扯平了。这个过节还堆在石大虎心里,还经常听儿子石小龙回家告状,说石小虎有时还欺负他。如今石小虎又欺负起一个外来户孩子,石大虎当然不能没一点正义感。但他向身后看了一眼,发现石大龙站在不远处的自家门口,就突然伸手拉起青山教训说:“小杂种!你还敢在姓石门上撒野?简直没王法了!难道就不怕叫你家扒窝滚蛋!”
青山听不懂石大虎护短教训他的话,但对“杂种”称呼特别敏感,咯噔从地上爬起来说:“俺不是杂种!”
石大虎不愿与小孩子一般见识,丢下石小虎和牛青山,憋着一口气呜鸣地吹响哨子,向西圩门外走去。
牛青山听到哨子声,才知道哨声是石大虎吹出来的。想起自己是奔着哨子声而来的,不料中途让石小虎揍了一顿。现在,石大虎腮帮鼓出两个疙瘩又吹哨子喊上工,并且向他家的方向走去。他一下忘掉刚才头撞槐树的疼痛和泥土迷眼,跟在石大虎身后也向自家方向走去。但是,他对哨声突然不感兴趣了。他发现,走在他前面的这个又黑又瘦的家伙十分可恶。凭什么喊他“杂种”?妈的,你才是真正的杂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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