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三年八月十九日，武昌起义的枪声打响了。北京街面儿一片慌乱。城里的银号、钱铺纷纷倒闭。粮价飞涨，人心浮动，老百姓过不下去了。到处传说皇上要逃离北京，有说去奉天，有说去承德，各种传言满天飞。眼看大清朝不行了，天下就要变了。

王之编著的《辛亥光焰》以1905年为起点，以辛亥革命前后的北京城为背景，继续书写何、马、曹三个旧京大家族在晚清国丧、武昌起义、中华民国等历史变迁中的兴衰际遇和荣辱沉浮，以及社会动荡带给城乡普通劳动者的生活变化和情感变化。

王之编著的系列长篇京味小说《北京百年巨变》拟采用绘画长卷式的结构，以三个旧京大家族的故事为主线，书写自庚子年间开始，北京城的百年变迁。该系列的第一部《庚子狂潮》已经出版。《辛亥光焰》是该系列的第二部。

《辛亥光焰》以1905年为起点，以辛亥革命前后的北京城为背景，继续书写何、马、曹三个旧京大家族在晚清国丧、武昌起义、中华民国等历史变迁中的兴衰际遇和荣辱沉浮，以及社会动荡带给城乡普通劳动者的生活变化和情感变化。其中的京味儿语言、老北京的民风民俗、老北京胡同的日常生活描写，都颇有特色，也颇为耐读。

一

辛丑年过去，就是壬寅年。牛年过去，又是虎年。年前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回銮”北京，重返紫禁城，又在金銮殿“宝座”上来“坐天下”了。可是一切都不能照老样儿“按部就班”，得换新花样儿了。

还在一年前，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从北京逃难到西安的时候，为了坐稳金銮殿的宝座，不得不下诏倡行“新政”：“世有万古不易之常经，无一成不变之治法”，“一切政事，尤须切实整顿，以期渐图富强”，“取外国之长，乃可补中国之短，惩前车之失，乃可作后事之师”。《辛丑条约》签订以后，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回銮”北京即实施“新政”：设“督办政务处”，整顿“政事”，创设工巡局，“以期整顿地面”；设“练兵处”，“重戍政”，练新军；“振兴商务，应行设立商部衙门”；“兴学育才，实为当今急务”，废科举，办学堂，提倡出洋留学。

“新政”说是要裁并机构，整顿吏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改为“外务部”，“班列六部之首”，仍由庆亲王奕勖管。何德儒每天上衙门来办公事儿，就是伺候太后和皇上，应付洋人。眼下同列强打交道的事儿也真不少。除忙公事儿外，何德儒还得为那刚从日本留学归来的内侄曹辉操心。

辛丑岁末，曹辉从日本留学归来。寒冬曹辉带着新婚夫人吴书娟回到北京，引起一场风波。因为这桩婚事并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男女留学生的“自由婚姻”。吴氏虽是“名门之后”，得以“自费”留学，吴家却将此事视为“私奔”，不同这对新婚夫妇来往。原来想给娘家侄女儿做媒人的老姑奶奶曹氏老夫人，也把这个侄儿看作曹门“不肖之子”，不想理睬。可是这对新婚夫妇回到天桥左近曹家老宅子，跟弟弟曹敬两口儿和小侄子住在一起，一时生活无着。何德儒看在已故盟兄和妻舅的面子上，帮内侄在当年刚开办的“五城学堂”谋个教书的职位。这所新学堂设在琉璃厂北边义塾旧址。学生免收食宿书费，课程有算术、物理、化学、汉文、历史、地理、英文等。曹辉在日本留学所学得的知识，都能用上了。

另外何家还帮郑安跟环子在大正月就成了亲。这也算得上紧锣密鼓，不歇气儿了。

年前腊八那天大清早吃完腊八粥，员子厚就冒着漫天风雪，套车送妹妹环子上北京城里。他们在石成坟前碰上了马富和马得福父子二人骑马进城。于是四个人就在冰天雪地里直奔齐化门。这场大风雪真够邪乎，狂风怒吼，好似鬼哭狼嚎一般，纷纷扬扬的大雪片儿被卷得铺天盖地，简直成了混沌世界。直到进了齐化门，雪才显得小点儿了，好像让大厚城墙挡住了似的。到了王府井左近何府门口儿，四人停车下马，才喘了口气儿。

头一个来开大门的正是郑安，好像这小伙子等在院里听动静似的。接着张妈也出来了，一把拉住环子就往院里走，还不断给她拍掸身上的雪花儿，可是那雪像冻在衣服上似的。施氏少奶奶隔窗看见这俩人，就拿着布掸子和扫炕笤帚出来，在廊子下边帮助环子弄掉身上积下的一层冰雪。郑安先迎进马家父子，又帮助员子厚卸车拉马。马家父子一进院子，何家父子就迎出客厅，在走廊上张罗给两位客人掸雪。

大伙儿进了客厅，彼此又寒暄一阵儿。环子拜见了曹氏老太太。老太太拉住她冰凉的手，心疼地说：幸亏没带小石头来，不然，会冻病的。环子告诉老太太：哥哥和嫂子把小石头留下了。舅妈乐意管外甥。等到环子拜过东家老两口儿和小两口儿，就由张妈把她接回下房去换干衣服了。曹氏老太太这才问那坐在身旁的干儿子，是怎么回事儿。马得福回答说：员子厚两口子要把小石头留在乡下养大，不愿小孩子跟娘改嫁上别人家，怕非得改成他姓不行。

何永听了，就搭茬儿说：小孩子由亲娘舅家抚养，环子就能改嫁到郑安家。那郑家老太太再没话说，郑安跟环子眼下就能订亲办事了。虽说这像是两个媒人商量寡妇改嫁的事儿，可是何永冲着马得福说话，两眼倒望着老爹何德儒。这会儿马富倒先开口说：趁着环子亲哥哥员子厚在这儿，先商量订亲，合八字，写小帖儿，再择日子办喜事儿。最后何家老爷子才吐口儿说：寡妇改嫁，外人也拦不住。不过改嫁的寡妇再不能在何府干活儿，改嫁那天也不准从何家上轿。至于合八字儿、写小帖儿、择日子那套事儿，求一下曹敬就办妥了。

这时候厨子和郑安来摆桌，端上酒、菜、饭，请马家父子用餐。员家兄妹在厨房吃了。吃过饭后，马得福张罗送何德儒上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改成的外务部，再捎脚儿，带何永上善后协巡总局。三个人坐车先走了。然后曹氏老太太吩咐张妈唤来郑安和员子厚，开门见山就提环子改嫁到郑家的事儿。张妈在旁帮腔，显出那张媒人快嘴儿的本事来。看样子，郑安像是已经知道了员子厚两口子收养了小石头的事儿，准是环子在厨房偷着跟他说过了。郑安心里有谱儿，先开口说：这回老娘准说行。员子厚也慢条斯理地说：环子乐意，哥哥由着妹妹自个儿做主。这样，这门亲事就算定下来了。马富对郑安和员子厚说：合八字儿、写小帖儿、择日子那类事儿，求曹敬就能办成。他让员子厚套车，送自己回“忠义祥”，郑安也可搭车同去，求曹家少爷来帮忙，捎脚儿就带回何府来了。

员子厚赶车，跟郑安一块儿，把马富送到前门外“忠义祥”。一路上大车轧着老厚的积雪。马富进了账房，先把郑安和环子要订亲的事儿跟曹敬说了，还托他帮忙。等到郑安进来，作揖请曹少爷帮忙。曹敬立刻起身，坐上员子厚赶的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何府。

曹氏老太太早在客厅里备下黄历和笔、墨、纸、砚，曹敬跟姑姑见过礼，就坐下来。他先打开黄历，给郑安和环子合八字儿。这两个年轻人报了出生年、月、日、时辰：郑安属猴，十八岁；环子属蛇，二十一岁，比他大三岁。曹敬写下来，掰着手指算了算，才说：俩人八字儿相合，不相克。接着曹敬就该写小帖儿了。张妈自告奋勇，到胡同口儿纸店买回“龙凤帖儿”，这媒人也真忙活。曹敬把两份红纸折子写好，交给了郑安和员子厚。最后曹敬翻着黄历择日子说：一过年儿，正月十六是“黄道吉日”，就能办喜事儿了。曹氏老太太跟娘家侄儿说：老爷子不准环子从何府上轿，因为寡妇改嫁有伤风化，怕人家背后议论。曹敬怕大伙儿为难，立刻揽过来，答应让环子到曹宅去上轿。郑安跟员家兄妹过来，给曹家少爷道谢。员子厚张罗套车送这位少爷，曹敬却说自己蹓跶回家。

员子厚想趁太阳落山前出东直门，环子跟郑安送他到何府大门口儿。郑安告假回家，给老娘送“小帖儿”，顺路搭这辆车到北新桥。员子厚又老实又厚道，郑安又仁义又机灵，郎舅二人倒挺合得来。

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