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们78级研究生来说,除了张岱年先生以外,最重要的老师就是朱先生。入学那时,除了张先生这样年纪的老先生我们称先生外,五十几岁以下的先生多称老师,所以我有好多年都称朱老师,后来才改称朱先生。在改口的开始几年,我自己心里还是觉得叫朱老师亲切些,但慢慢也就习惯了。初入学时,我们曾在张岱年先生课上问他,朱先生是不是他的学生,张先生说:“他解放前在清华上我的课,我两年都给他100分!”张先生还说“他现在已自成一家”。
朱先生给我们开的通史资料课,长达一年有余,每周两次,每次四个小时,上了两个学期,还没讲到王船山,所以第三个学期又继续讲,上得大家往往头晕脑胀,而朱先生兴致勃勃,欲罢不能。这门课不是本科的中国哲学史课,而是专门给研究生上的中国哲学史通史资料课,本来的设计是主要读资料,但讲着讲着,就不讲资料了,讲成朱先生的中国哲学史通史。这个课讲得比本科的中国哲学史课要深得多细得多。朱先生的这个课对我们非常重要,不仅在一个较高层次上把整个中国哲学史深入地重新走了一遍,而且把其中理论问题和学术争论都全面揭示出来了。同时,这对我们也是一次以“北大学派”(这是后来朱先生多次跟我谈的问题)治学方法的重要洗礼,朱先生这一次中国哲学史通史讲课,其体系之深入与广博,我相信是前无古人,而后来者也不会再有的,因为现在的研究生没有中国哲学史通史课,而本科的通史教学都走向简短,以各门断代专题课作为补充。我在研究生时代写的郭象、张载的论文,都与朱先生的这门课对我的启发有关。
朱先生不仅上课,还找大家到家里去谈,第一学期结束,大家交了对《管子》《内业》、《心术》篇的注释作业,假期中朱先生找我们十个人分别去谈,这种教学认真负责的态度,今天很少有人做到,我自己也从来没做到过。1981年春夏,每个人的研究生毕业论文初稿都拿给朱先生去看,这大概不是教研室的规定,而是大家对朱先生的一种依赖,反正麻烦朱先生也没关系,他肯定会给我们的论文把关。我记得朱先生找我去谈我论文的时候,点头予以肯定,说我的论文“有点新东西”,得到朱先生的鼓励,我当时很高兴。
在上朱先生通史资料课时,讲到魏晋哲学和北宋哲学时,朱先生都提到本体论和宇宙论的分别,指出在欧洲哲学史上沃尔夫最先提出这个分别,汤用彤先生在20世纪40年代以此分析汉代哲学和魏晋玄学哲学形态的差异。本体论和宇宙论的分别,在50年代初到70年代末,已很少有人再用,当时的学者多认为本体论是旧哲学名词,不宜作今天哲学史分析的方法。但朱先生在课上还是强调这一点,这是对教条主义方法论的拨乱反正,这对我也有一定的影响。我的博士论文对朱熹理气观演变的分析,除了利用冯先生逻辑在先的分析外,也利用了这个框架,论述了朱熹哲学从本体论到宇宙论的变化,这个分析就是受到朱先生讲课影响得来的。P406-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