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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露天舞会/白玉兰文学丛书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作者 王季明
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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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这本《露天舞会》是上海作家王季明的中短篇小说选。王季明已在20余种全国类的报刊杂志上刊登了近30篇中短篇小说,他长期痴迷于纯文学创作,对国内外大师们的作品深得其精髓,尤其对拉美文学烂熟于心。他在创作实践中,曾发表过以70年代为背景的一系列小说,诸如《饥饿的口琴》、《1974年的丧事》、《1975年的狼》等。他认为,小说应该有时间和地理的距离,需要沉淀,以便能够更冷静地从哲学的层面进行思索,好的小说总是应该回溯过去。

内容推荐

《露天舞会》这本书是白玉兰文学丛书之一,由上海作家王季明编著,收录了他的中短篇小说十三篇,包括:《天堂》、《出局》、《杀猪刀与绣花针》、《和作家李图玩游戏》、《英吉沙小刀》、《饥饿的口琴》、《借个男友回家过年》、《露天舞会》等。这些小说均已在其他报刊杂志上刊登发表过。著名作家王安忆倾力推荐本书。

目录

寻找落伍者

天堂

出局

杀猪刀与绣花针

和作家李图玩游戏

英吉沙小刀

饥饿的口琴

借个男友回家过年

母亲与易拉罐

我的前妻余暇

1974年的丧事

1975年的狼

露天舞会

遵守规则

试读章节

记得那天从李图墓地返回市区很晚了。长途汽车从浦东陆家嘴前划过,开上南浦大桥时,金茂大厦、东方明珠和成片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灯火璀璨。一长溜小车亮着首尾灯,在高架;在地面,在凡是有路的地方,浩浩荡荡组成无数道滚滚车流,很好看。只是好看而已。与我无关。我是穷鬼。穷得没有一个女人嫁给我。离婚的、外来的,都不会瞧上我。反过来,我何尝要女人嫁我。现在不是过去那些年,发廊、按摩房、浴室到处都是。灯红酒绿。

早春之夜,万籁俱寂,走进我家那条偏僻的小马路,除了鬼火似的路灯在一长排石库门外闪烁外,一切都很寂静。回到独居的家中,草草下了碗面条吃过后,我来到石库门的天井里,寒风在天井上空呼呼刮着,我冷得直打哆嗦。我独自仰望星空,内心一阵凄楚。我仿佛看到李图就是天上的一颗星星,正俯瞰着我。

夜深了。好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使得我临睡前,总要来到常常引以为荣的几个顶天立地的书架前。平时看书都有计划。今晚神差鬼使,一眼看到书架一角躺着一本复印书。抽了出来。是美国作家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说集《你在圣·佛兰西斯科做什么?》。我藏书禾少,一万多册外国小说。我自豪的是李图这样一批作家,家里超过5000册藏书的凤毛麟角,而我还不是作家。我读过意大利作家安伯托·艾柯的好几本书。艾柯家里藏书超过30 000册。吓了我一跳。那是藏书吗?那是小型图书馆。难怪安伯托·艾柯写出我极其喜欢的小说《玫瑰的名字》、《昨日之岛》、《波多里诺》和《傅科摆》。当我看到李图家的书架上有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说集,我愣住了。我家里藏书是李图的一倍,这本却没有。李图有这本书,至少这点比我强。我知道李图爱书如命。我绝对不能开口让李图割爱。门都没有。我知道雷蒙德·卡佛的短篇,他能不露声色地把小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写得人木三分,像刀子刻在木头上,抹都抹不掉。李图有他小说集,我连喝酒的念头都没了。李图一眼看穿我的心思。但他不说。他把我当蛐蛐,喜欢拿丝草逗我;他把我当蚂蚁,喜欢看我在热锅上奔跑。我憋不住了,我厚着脸皮说:“这样吧,李图,我不是想借你的书,更不是想让你割爱,我只是想说,能不能让我复印一下。”听我这么说,李图想了一会儿才说:“可以呀,我得陪你一块去复印。”我知道他是怕我一去不复返。李图曾对我说过,他有好多书让人借了,总不见还。虽是好哥们,但我知道李图也怕我这副德性。李图说陪我一块去复印,其实他是不想让这书脱离自己的视线。那再好不过了。一个大小有些名气爱书如命的作家,能把这样好的书,慷慨地借给像我这样的文学爱好者,我好感动呀!

我家石库门天井里的漆黑大门上的铜环轻轻响了起来。我没动弹。以为是幻觉。我听到漆黑一团的夜里有人在喊我:“老禾老禾,你能开门吗?”我吓了一跳。前面说过,有好事者说我这人没什么朋友,更没好朋友。叫我老禾,除李图,没别人。这人是谁?是李图?对,除了李图,不会有人上门,更不会有人叫我老禾。李图死了,我白天去过他的坟地,难道是他的鬼魂?如果是鬼魂倒好了。可惜不是。那么会是谁?当我打着手电,来到天井打开门时,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李图的老婆小曼。

我很吃惊。

李图死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小曼。一年半后的今夜,小曼突然来到我家,我能不吃惊吗?当初我与李图一块儿买书、看书,一块儿喝酒、闲聊,小曼是很不满意的,是很给我白眼的。她觉得李图之所以喜欢发疯般地买书看书,完全是受了我的影响。我是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李图不同。上有老娘下有老婆。她不喜欢我,有相当充足的理由。用小曼对她婆婆的话来说:“我想不通,李图为何不与老板;不与大官交朋友,偏偏去找一个只会看书不会赚钱的穷光蛋做朋友?”

小曼在李图忌日之夜找我这个穷光蛋,我不知道何事。但是我还是把她请进屋内。我让小曼坐下。小曼一看马上说:“老禾我找你,只能等到深夜。你看看你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家里除了书,一张椅子外,你还有什么?”我打量着小曼。早春了,她上身穿着件紧裹着身体的黑色皮夹克,下身穿着条裙子,低垂着头)长长的黑发垂下一半,正好从眉心沿着鼻梁切到下颌,一张脸就成了半白半黑。我说:“小曼,是不是想李图。”小曼摇头:“想又怎样,不想又怎样。”小曼说得对。我随即拿起杯子准备泡茶。小曼摆手,说:“老禾,这么晚了,真不好意思打搅你。我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我一愣。小曼在李图忌日的深夜里,跑来对我说她要结婚了,我还能说什么。我无言可答。见我不语,小曼又说:“老禾,你和李图是好兄弟。我那么快就要结婚了,你会不高兴的。”我说:“我没不高兴。你还年轻。结婚是你的权利。你做得够好的了。我告诉你,我家石库门前楼有个女人,她老公在美国打工,,突然心肌梗塞,女人在老公死后一个月就结婚了。你呢,是一年半后才结婚,做得不错。”小曼一听,摇摇头说:“老禾,你这是嘲我。人活一辈子不容易。”我说:“说得对,人活一辈子确实不容易。应当只争朝夕。不过你现在找我是不是想请我参加婚礼?”小曼说:“请你?算了吧,你心里不咒我,算好的了。我不是请你参加婚礼。你知道李图走了,什么东西都没留下,家里只有几千本书,我要结婚了。我要那些破书干吗?我想处理掉。我知道这些书,都是李图的命根子,所以找你商量。”小曼这么一说,我明白了她为何来找我的理由了。我说:“那些书可是好书啊。”小曼说:“就是。老实对你说,你可能会说我没文化。不错。在我心目中,这些书还不如一台液晶彩电。”

小曼这个女人,能这么坦诚地说着,我还能说什么?我说:“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小曼说:“老禾,你是李图的好朋友,我想这事只能找你来商量。”我想了想说:“小曼其实你不必听我意见。”小曼说:“要听的。否则我自说自话处理,李图地下有知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想了想,与其当废纸卖,还不如你买下,这样我对李图也有个交待。我结婚也会安心。”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过,我没有立即答应。我知道李图有五千余册外国文学书,我大都有。我没有必要再花这笔钱。可一想,我若不买,小曼就会当废纸卖掉,我内心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那是李图视作生命的书啊。小曼见我不吭声,说:“老禾,不要勉强。我在处理这些书之前告诉你,我想,对得起李图了。你想,我们家有什么像样的东西?那5000来本书,我老公算过了,按价钱算,可值10万多啊。你想10万可以买多少东西啊,可他偏偏去买书了。”小曼说这话时很激动。小曼的话无可厚非。每个人有自己的爱好与活法。我们不能因为李图喜欢书,而让小曼跟着一块儿喜欢书呀。我想着时,双眼看着小曼。小曼双手交叉放在裙子上,细长的手指戴着一枚耀眼的白金钻戒,穿裙子的双腿微微张开,我看到两段多汁的小腿。我一惊。没想到年过40的小曼,肌肤还那么好,我还能说什么。冲着与李图二十多年来的深厚友谊,与其让小曼当作废纸卖掉,还不如我买下为好。我点点头。小曼那张精致的脸顿时生动起来,伸出洁白细腻柔软的小手与我握了握说:“老禾,这样我才能安心结婚。至于钱,你随便给就是了。”

小曼兴高采烈地走了。看着小曼走在深夜的马路上,我不知是为她高兴,还是为李图伤悲。

P3-5

序言

寻找落伍者

这几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来的?这一辑的“白玉兰丛书”将以何名义,也就是说,我们怎样去归纳概括他们的身份与写作?确是个难题。他们已经不年轻,就不能称作“青年小说丛书”;当然也不是女性,所以入不了“女作家丛书”——如今,出于成本核算、销售发行种种原因,中短篇小说集出版,往往是需要纳入丛书,方才有可能实现。而他们显然又都错过新时期文学发轫与上升的黄金阶段,那时候,中短篇小说收获着极大的阅读热情,出版社对小说集十分欢迎,市场尚未浮出水面,书籍的利润还保持着客观的比份,于写作者与出版方均未形成压力。可惜,几乎是在骤然间,换了年景,出版社的青睐转向单本发行的长篇小说。于是,作家们趋之若鹜,等不及庄稼成熟,便开镰割青。却不知,在此热闹之外,中短篇兀自生长与完善。幸好我们有大量的期刊,可收容散兵游勇,不至于埋没。可是期刊的印量又在全面性下降,趋向式微,自生自灭的命运几乎难以避免。

总之,这三个人脱掉头班车,接下来就班班赶不上,结果是至今为止,未有一本书出版。

大约是世纪初,上海文艺出版社策划“三城记小说系列”,台北由王德威主编,香港是许子东负责,我则编辑上海部分,时间跨度为“1996—1997”“1998—1999”各一集。分工完毕,各自便去搜索作者与作品。其时,中短篇的写作已见冷落,视野中的好作品大多在时限之外,有名有姓的作者或搁笔不写或扎在长篇中,只能扩大范围,向清冷处望。印象中《上海文学》曾发表过一个短篇小说,名《情犊》,写的是上海城市边缘一对小儿女的情事。双方是贫寒家庭,世代为衣食生计奔忙,动荡的时政于他们并无大碍,对儿女也无大期望,因此,教育中辍就谈不上什么憾事,相反,能分配进工厂,做一名学徒工,早日自食其力是让人高兴的。家中姑娘有少年垂青,无论从女儿终身想,还是在自家得帮手着眼,都不是坏事。所以,这一段小小的浪漫史,萌芽状态就被纳入柴米生存之道。然而,即便是在如此夯紧了的现实生活里,两个孩子的情感世界依然循着自身轨迹生长,情窦初开,互相吸引,渐生默契,大胆的追逐以及矜持的欲拒还迎,然后是莫名的分手,走完一个初恋的周期。这篇放于末条的小说不怎么起眼,没有激烈的戏剧性冲突自然是个原因,在题材上似乎也难以归向某个潮流。从故事背景看,当是“文革”后期,却不能说是对政治批判,或者说知青文学;写的是早恋则又缺乏成长故事中必有的青春反叛与挫折;写的确乎为上海,但没有任何一桩上海风尚符号,比如石库门,旗袍装,蔷薇蔷薇处处开,连法国梧桐都看不见一株,于是便与海派文学擦肩而过。而它所以吸引我的,也就是这独一份。当我循迹追去,发现小说发表于1994年,不在我们结集期限内。失望之余,我向作者榛子写信,请他寄一些1996至1999四年内发表的小说,就这样,我读到了中篇小说《渴望出逃》。

说实在话,这篇小说与“三城记”的主旨并不那么相符合,除了作者是上海居民这一项之外,无论题材、风格,都不在这城市以内,可我们定下的原则只要求作者是城中人,其余都由主编看着办。而我,本心就有意在这选本中呈现上海的另一面,那就是作为一个工业城市的粗粝面目,它向来是被消费的表情藏起来。《渴望出逃》这一个与上海毫无关联,发生在北方煤矿的爱恨情仇故事,具有强悍的气质,不管怎么说,它总归是出自上海作者笔下,至少说明这城市里人,有着闯四方天下的阅历身世,还有粗犷的笔力。之后,又读到榛子的《坚硬的鸡汤》《老茶的呼噜》,写的都是大企业里的人和事,照理是合上了主流叙事,可偏偏两位主人公都有着别致的性格,这性格没带给他们好运气,而是让他们走背时。前者是技术工人,且有着极高的天赋,能够与时俱进,在每个工业革命阶段拔取头筹,但近乎病态的骄傲却让他处处碰壁,不止是事业,谋生,甚至女人上,都陷于穷途末路。当同事将他从官司中捞出来,去对付五轴联动的数控机械,他的眼睛忽就亮起来,可这短暂的闪烁无从照耀整体灰暗的人生。后者老茶是以罪贬的身份进入工厂,所以,他还有机会成为“伤痕文学”的主角。当时代变迁,政治改正,老茶理应走到社会的正面,汇入主流。他又不像前者那样乖戾,甚至称得上温顺,可也就是这格外的温顺让他走霉运。无论多么不公正的遭际,他的态度永远是安然顺从,好比“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命运就来欺他,一轮又一轮的,似乎是在走下坡路,他却依然是温顺的,就不禁让人怀疑,这温顺实在不是软弱,而是一种从容自若。榛子的故事往往是这样,人物的个体处境,要比时代、社会、意识形态更有决定性地主宰命运,因此很难纳入潮流,潮流总是被概括了的。

榛子的小说好就好在扎实,分量足,不短斤缺两,压秤得很,不免缺乏回味。像《情犊》这样微妙的小说,差不多是一不小心碰上的。但他生成如此,很难要求他是另一个样子。然而,忠诚地沿着自己的路走下去,有时候,会有变化发生,或者说是量变到质变。《凤在上,龙在下》便是这一条道走到黑,突然撞开的一扇门,于是,光进来了。

倘若没有刘阳这个人,这篇小说也就类似于大多数描写经济转型时期,平民生活变迁的作品,包括榛子自己的某一些写作,比如《且看满城灯火》《寻工记》《地铁的丁菊花》,好也是好,但终究不出窠臼,依然在你我他的一般经验之内。而刘阳的在场却使一切都不同了。刘阳是什么人?是个异数。他在性别取向上存在误差。这一类人,常常出现在现代主义小说中,就是台湾学界命名的“同志文学”,但在榛子,他显然并不打算回答身份认同,存在归向,第三性,酷儿理论种种哲学问题。刘阳他,不像社会不适应症候群通常具有的孤寂表情,他甚至很开朗,用今天的流行语说,很阳光。除了恋爱婚姻这一桩,他偏执在自己的取向上落得孤家寡人,其他都与众人无异。出身市井人家,虽不至于穷苦困顿,却也需胼胝手足,谋生为第一要义。也同寻常的好人一样,总会遇到意气相投的好人,帮助他,又得他帮助。于是,他们几个便组成这么一个大家庭。以常贵珍与张家临一对夫妇为核心,张家临将昔日的师妹,也是倾慕者沈小琴介绍给刘阳做朋友,刘阳则是常贵珍的旧同事。刘阳不拒绝与沈小琴交往,心里却暗恋张家临;常贵珍呢,曾经是喜欢刘阳的,无奈刘阳不开口。如此错综复杂,牵丝攀藤,互相拉扯着。都是不免落魄的人生,因有了伙伴倒也不显凄凉,反而是喧嚷拥簇的,于是就会起摩擦,也是和所有至交一样,摩擦自会消解,然后你知我知。这是一段好日子,正应了“好景不常在”的俗套,如此结构注定是短命的,首先对沈小琴不公平,她还要嫁人生子呢!沈小琴将她那老台商未婚夫带来一起过年那一晚上,令人动容。依然是这四人一桌麻将,沈小琴却提议下大注,接着便频频放“冲”,是报答麻将桌上人的爱,但毕竟有些事爱莫能助,所以又有负气在其中。沈小琴远嫁,刘阳自觉着不便再留,插足于夫妇之间,终也离去,生活又回到常规的伦理上,继续进行。那一个奇异的组合,留下无比亲切的记忆,从日常生活旁出去,险些儿出轨,又被主流涌推回来。这常规外的哀喜,正是现实里的灵异之光。

与王季明写作的第一次接触是《借个男友回家过年》,在本丛书集中,更名为“租借男友”,自然有他的理由,而我似乎更喜欢“借个男友回家过年”。这一句有些像歌谣,“回家过年”又有一股喜气洋洋,就像一个民间传说。2005年去香港岭南大学讲写作课程,有四堂大课,我设计每一课以分析一篇小说为内容。从提高学习兴味着想,专选择上海作者描写上海生活的小说,其中就有王季明的一篇。小说中人物所处的环境、地铁线,我以为差不多搭到这城市的脉,可说是象征。但故事还是循着现实的轨迹,诚实地叙述。以这一篇看,似可归入城市写作,事实上却也不尽然。在王季明这本集子中,有两篇小说颇引我注意,就是《天堂》与《和作家李图玩游戏》。

从这两篇小说看,王季明一定阅读过大量西方翻译小说,不止是因为这些阅读直接构成情节,还因为王季明显然从西方现代文学潮流中汲取养料,能够操纵形式。就好比前面说的,《租借男友》里的象征性,王季明的小说比较榛子,更善于处理一些抽象的题材。《天堂》与《和作家李图玩游戏》,都有一个名叫李图的人物,都喜欢阅读,也喜欢写作,但同样缺乏天赋,写得不怎么样,后来又都死于同一种病因,心肌梗塞。两个李图都有一个文友,就是“我”,名叫老禾。所以我宁可将这两个人当作一个,以小说情节虚构的顺序,编织李图与“我”的生活史,也是他们的思想史。

这两个人称不上知识分子,也称不上作家,充其量只是文学爱好者。他们是这城市最普遍的市民。以《天堂》的说法,李图居住在人口密集的旧区,新建成的高楼之间,残余着的没有开发价值的断巷陋屋。“我”的居处也差不多,石库门弄堂,狭小的住房,外加天井里的违章建筑。倘若采信《和作家李图玩游戏》中的安排,那么,他们还都是一家破产后转型的中等国营工厂里的职工。然而,这两个潦倒的人,却有一个奢侈的爱好,就是文学。他们都拥有与自己家境不符的大量藏书,老禾“我”,老婆没娶到,书倒收了一大堆,那间违章建筑就是专用于放书的。老禾与李图时常交换书,就像集邮爱好者交换邮票,同时交换阅读和写作的心得。如他们这样热爱文学却不能成就事业,简直是罪过。不顺遂的写作就也纳入现实人生,加剧了失意的心情。用什么来排解?喝酒聊天,聊什么呢?编小说,他们戏称为“游戏”——这就是意味所在,在写作这虚构活动之外又发生着一种虚构。在李图猝发心脏病去世后,留下小半部遗稿,写的是他们企业兴衰历史的长篇小说,老禾对此并不感兴趣,倒是平时“游戏”的胡编乱造,让他惋惜,于是编辑整理发表在网上。不久,就有网友指出,这故事是抄袭,来源于法国作家图尔尼埃的小说《礼拜五——太平洋上的灵薄狱》。这一个结局令人大为意外,也令人琢磨,应当如何理解?是对写作者李图脱离生活现实的讽刺?抑或是对其想象力不足的扼腕叹息?而我更愿意以为这是投向虚空茫然中的精神对话,那西方翻译小说在此成为象征,象征遥远的、不可企及、却让人心向往之的不存在之存在。在《天堂》中,老禾“我”也死了,与李图的死不同,是死于非命,就更像是一个主动的选择,选择遁入虚空。小说末尾,那民工葛十朋载着老禾的骨灰回他临时住处,葛十朋是在李图死后出现在老禾“我”的生活中,就好像是“我”有意为自己培养一个文友,好填补李图的空缺。这位来自云南的“打桩模子”,年轻健康,体内还有充沛的活力,打算在这大城市混一番,却渐渐被老禾引入现实生活边缘的虚空地带。他载着“老禾”回家,猛然想起雷蒙德·卡佛的小说《大教堂》起首第一句话,王季明写道:“我把它改成这样:‘这个瞎子,是我的老哥,他与我一起在路上,今夜要在我家过。’”

李图与老禾的故事,在这本集子中,只占一小部分,不足以形成王季明写作的一个体系。在其他部分里,也有一些颇不错的小说,比如那一个短篇:《1974年的丧事》,读了真叫人喜欢,在这城市浮丽的外表之下,其实有着几近部落式的朴素内心,也可惜仅此一篇,不足以成体系。在这些无法归纳潮流的写作里,多少有着力不从心,就是不能开掘得更深更广,这是自己要负责任的。一些无从命名的存在,被固定在文字之下,倘若能有十倍、一百倍的写作,这种固定便增了体量,从无名到有名。还是那句话,量变到质变,事情许会是另一番面目。

当我与两位作者商量编一套丛书,迫切要做的事情是搜寻同道者,因决定是为从未出过书的写作者结集,所以就必是如榛子与王季明这样的“白丁”。分头问一圈,凡写作者大多出过书,或者未出过书写作却未能令人满意,但两位共同推荐一位文友,大约如同李图与老禾的关系,那就是孙建成。在送来的零散篇章里,吸引我的是《一个人的来和去》。我注意到小说最初发表时间是在2004年,故事写的则是1984年,主人公从插队的内地回沪,适逢侨居新加坡的父亲重访故旧。知青小说的浪潮早已过去,孙建成显然也过了愤青的年纪,虽可纳入所谓“海派”的风尚,可故事却并不着意于地域;要说是“怀旧”倒名符其实,但是,“怀旧”流行中的感伤主人在此被日常生活的严峻涤荡而尽。40年代,一个布店“小开”与邻家女孩的恋爱,在逛马路与吃零食中拉开帷幕,然后走入婚姻。聘礼是几十匹蓝士林布,于布店生意的人家,经济又实惠。聘礼转眼间被女孩的养母携回老家,是无后人的独腹,也是自居有养恩。余下这对小儿女自谋衣食,做小学教师和店员。共同生活是这样,离别呢,亦不过是丈夫买来小笼馒头,看着妻子吃罢。三十年后的重逢,内容大多也是吃饭,或者到国际饭店吃烤乳猪,或者在家中饭桌吃自烹的菜肴。当然,也有穿,当年的新衣服,压在箱底,三十年还是崭新,布店小开的信物,都染着生计的戚容。久别重逢并没有上演预期中的激情戏,送走客人,生活依然回到原状,只有一点小小的余韵,那就是每年里有一日,母亲要携全家一同去国际饭店吃一顿饭,穿着那一件旧衣服,仿佛是纪念,或者说凭吊,总之是将这不了情了一了,不了又能如何?不如自己伸手剪断,还保持了尊严。这么说来,这餐饭是有些将饮食男女的常情仪式化,但建成用意似乎也不在此,他只是遵循世事常态徐徐道来,相信事情自有定理,而表相上的秩序正是这定理的反映。

这种信赖即是孙建成写作的长处,也是短处。长处是在他能够认识并且领略恒常人生的趣味,他的写作显得很耐心,很诚恳,忠实于生活的本来面目。那一篇《结婚》,从相亲开始,每一次接触都不那么令人乐观,缺憾处处都在,内心不时起着抵触。可是磕磕绊绊之下,恋人间渐渐建立起同情,理解,还有,男女关系中也许更重要的,情欲也生长起来。似乎有许多次机会,两人可能走入别的命运,最终,期然与不期然,还是进到婚姻的归宿。亦谈不上多么鼓舞,却也绝不是扫兴,开端总抱有希望。这是长处,短处呢?过度依仗于事情的本来面目,不免流于琐碎与冗长,而将更深刻存在,类似真谛的性质遮蔽在细节堆里。也能看出孙建成自觉到不足,《水中的男孩》与《隔离》两篇,显然企图作改变,用虚拟的环境取消写实性,走向形而上。在后篇中可看出加缪《鼠疫》的影响,但似乎并不见有显著的成效。这一类小说往往需要哲学的准备,当然更可能与个人的禀赋有关系。而在孙建成,即便是外部强烈变形的故事中,还是那些源自于现实的细节触动着恻隐之心。再有那一篇《不眠今夜》,一个医生与一个性保健热线的女主持之间所发生的奇异关系,看得出精巧的布局,但显然不是孙建成的强项,情节突兀了。这种异峰突起的写作,不是不可以,而是孙建成本不是一种促狭的或者说机敏的写作者,怎么讲?老实人只能说老实话。

然而,如孙建成这样诚实的写作,经过漫长的平淡的叙述之后,总归是会有意料之外的结果等待着,好像是在报答写和读的耐心。《隔膜》,所写故事可归于“孽债”一类,不外乎当年知青在插队农村留下子女,长大成人后来城里寻亲。这故事在此处是由一个相当曲折的结构呈现出来,说实在,多少搅扰着阅读的顺畅。那名叫燕子的女孩身世复杂,却也没有增添内涵的丰富性,反而因为将悬念延宕过久使人焦虑。事实上,情节真正表现出趣味是在燕子终于走上认亲的通路,母女相见。孙建成在此展现出人情练达。和《一个人的来和去》同样,双方都未见有伤感剧的情绪激动,彼此生分,女儿带了男友同往更让母亲措手不及,倒反是没有血亲关系的继父与燕子相处起来,有一种轻松自在。结局同样是扫兴,同样是剪断,但燕子毕竟是年轻血气旺,这剪断的手势就要鲁莽和激烈许多。这一刻,如孙建成驯顺命运的安排,也有一时迸发,故事随即到高潮,却也到好就收,戛然止住。

编这辑丛书的时候,恰好看了“纵贯线”演唱会,罗大佑,李宗盛,周华健,张震岳,自嘲为“四个老男人”,于是就想索性叫“上海老男人丛书”如何?只是再寻不到第四个可以同类项合并参加丛书。看起来,这三个真是挺背时,要说文学史这张网编得够密了,可他们还是从网眼里漏下来。漏下就漏下吧,也没妨碍什么,他们依然一篇接一篇地写下去,散布在新时期文学的几十年时间段中,看看不起眼,搜罗搜罗,扫扫也有这一大堆了。  2010年11月26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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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4 15:5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