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是日本近代的杰出作家,有“鬼才”之誉。他的文学创作的最高成就在于短篇小说,《罗生门》、《莽丛中》、《鼻子》等都是芥川龙之介最广为人知的经典名篇。早期作品多取历史题材,重艺术构思、审美意趣,显示一定的唯美主义倾向,后转向写实。本书收录了芥川龙之介的6篇中短篇小说。《罗生门》以风雨不透的布局将人推向生死抉择的极限,从而展示了“恶”的无可回避,第一次传递出作者对人的理解,对人的无奈与绝望。《地狱变》以血淋淋的惨厉的笔墨,写出了奴隶主骄奢淫侈,和奴隶们所遭受的悲惨的命运,更使人有惊心动魄的感受……
短篇小说巨擘芥川龙之介是日本大正时代的一位重要作家,是新思潮派的柱石。这个流派表现了20世纪初日本小资产阶级不满现实而又苦于无出路的心情,在艺术上则突破了长时期作为日本文坛主流的自然主义文学,正视社会现实,既有浪漫主义色彩,又有现实主义倾向。本书收录了芥川龙之介的6篇中短篇小说。
罗生门
某日黄昏时分,一个佃农在罗生门下避雨。
大门之下只有他一人,此外仅有一只蟋蟀趴在朱漆斑驳的门柱上。按说罗生门位于朱雀大街之上,来此避雨的还应该有两三个头戴竹斗笠或乌帽子的男女才对,然而却只有他一人。
若问为何人丁稀落,是因为近两三年里京都地方相继发生了诸如地震、龙卷风、火灾和饥荒等大灾难,致使洛中破败不堪。据当时记载,佛像、佛具都被捣毁,人们将那些带着朱漆、金箔和银箔的木头堆放在路边当作柴禾出卖。洛中既已如此,那么罗生门的修缮事宜自然就无人问津,于是其破败也就日甚。这里便成了狐狸栖息之地,盗贼藏身之所,甚至人们惯常将那些无主的死尸抛弃在门楼之上。因此,每当夜幕降临,这里愈发阴森恐怖,于是便无人到罗生门周遭走动。
结果,这里便成为乌鸦的天下。日间,通常可见数只乌鸦在鸱尾附近鼓噪、盘旋。尤其当罗生门上空出现火烧云的时候,满天昏鸦有如红布上洒落的点点黑芝麻一般。当然,乌鸦是来啄食腐尸的。然而不知为何,今天却无一只如期造访,只有在塌落的阶石上随处可见的白色鸦粪,而且阶石的缝隙间已是杂草丛生。那佃农垫着蓝布外套的下摆坐在七层石阶的最上方,外套已经洗得褪了颜色。佃农的右脸上生着一个很大的粉刺,他一边忍受着隐隐的痛楚,一边茫然地凝视着飘落的雨水。
笔者上文说道“一个佃农在罗生门下避雨”,其实,即便此时雨停下来,佃农也无处可去。若在以往,他应该是回到主人家里去的,可早在四五天之前雇主已将他解雇。前文交代,此时的京都已是破败不堪,这个佃农之所以被多年的雇主解雇,无非是受到这种破败的波及。因而,与其说是“一个佃农在罗生门下避雨”,倒不如说是“流离失所的佃农被雨所困”更准确。况且今天的天气也影响到这个平安朝佃农的Sentimentalism(情绪)。申时开始下的雨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对这佃农来讲,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考虑明天的生计——说起来那无非是在绝望之中找寻希望,他茫然地思来想去,对朱雀大街上传来的雨声也似听非听。
大雨席卷着罗生门,雨声由远及近地袭来。暮霭越发深沉了,抬头望去,夜空低垂,罗生门斜脊上的甍标仿佛会触及到灰暗的浓云。
因为是在绝望之中找寻希望,这佃农自然也就没有选择余地。如果选择,唯有选择饿死于墙下,倒毙于路旁的份儿,而后就像死狗一样被人扔在门楼之上。如果不做选择——佃农的思绪反复在同一思路上徘徊,最终还是回到这不做选择的想法上来。可是,“如果”终究是“如果”,佃农对自己所做出的“不做选择”这一决定是抱着肯定态度的,同时,他自然就拿不出勇气来积极地认可自己今后“只好去做盗贼”的命运,并以此给这“如果”一个聊以自慰的解释。
佃农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而后有气无力地站起身来。京都那袭人的晚凉,叫人恨不得要点上火盆来取暖。暮霭中的冷风从门柱之间肆无忌惮地吹进来。此时,起初趴在朱漆门柱上的蟋蟀已了无踪影。
佃农穿着隶棠色的黄汗衫,外套一件深蓝便服。他缩着脖子,肩膀耸得老高,往罗生门的四下察看。因为他巴望着找到一处暂且可以安歇一宿的所在,那个所在最好既不受风雨袭扰,又可避开别人的眼目。说来也巧,果然有一只朱漆斑驳的梯子映入他的眼帘,那梯子很宽,直通罗生门的顶楼。想必那楼上即便有人,也只是一些死尸罢了。想罢,佃农便用手护住挎在腰际的木柄长刀,使刀身不至于从刀鞘中滑落出去,而后抬起他那穿着稻草鞋的脚踏上梯子的第一阶。
数分钟之后,在通往罗生门顶楼那宽宽的梯子中段便浮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影,他像猫一样躬着身子屏住呼吸窥视楼上的情形,楼上映出的微弱火光照射在他右侧面颊上,并且正是透过他的短发可见那红肿粉刺的一侧。起初,佃农本以为楼上是只有死尸的,可是当他爬上两三级楼梯一看,却发现有人在点着灯火,而且那灯火还四处移动着。昏黄的灯光摇曳着,光亮映照在布满蜘蛛网的天棚上边,佃农因此断定确有人在。在这样的雨夜来到罗生门上明火之人,一定是来者不善。
佃农不敢发出声响,像壁虎一样轻手轻脚地沿着陡峭的梯子攀爬,终于爬到最高一级。接下来,他尽可能地伸直了身子,又尽可能地伸长脖子向楼内窥望。
眼前的情形果然如传闻所讲,楼内胡乱地扔着一些死尸。灯火所及的空间比想象的还要窄小,至于总共有多少具尸体却无法知晓。依稀可以知道的便是既有裸尸,也有穿着衣服的。当然,那些尸体是男女混杂在一起的。而且,所有的尸体都如泥人一般张着大嘴、伸着手臂,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以至于令人怀疑他们是否曾经有过生命。而且,昏暗的灯光照射在尸体的肩与胸等隆起的部位,使得低矮的部位更加黑暗。同时,死者有如哑巴,永远不会再发出声音。
腐烂的尸体臭气熏天,佃农下意识地伸手掩住自己的鼻子。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他放开了那只掩住鼻子的手,因为一种强烈的情绪使他完全无暇顾及嗅觉了。
那一刻,佃农才发现有一个人蹲在尸堆里。那是一个穿着柏树皮颜色衣服的老妪,她身材矮小、瘦骨嶙峋、满头白发,形似一只猴子。老妪手持照亮的松明,专心地注视着一具死尸的脸,从长长的头发来看,那多半是一具女尸。
佃农怀着六分恐惧四分好奇,一时间几乎停止了呼吸。借用旧时记者常用的说法,那种感觉就是“毛骨悚然”。他看到老妪将松明插进地板的缝隙里,而后双手伸向她一直注视着的女尸头部,恰似母猴给小猴捉虱子一样,一根一根地开始揪女尸的长发,毛发随着她手的动作被拔了下来。
随着女尸的头发被一根一根地拔下,佃农内心的恐惧也一点一点消失。而且,与此同时,一股对那老妪的强烈憎恶感开始在他心中生成,不,单说是对老妪的憎恶似乎还不够准确,而是对一切罪恶的反感分分秒秒地强烈起来。此时,方才在罗生门下思考过的是选择饿死还是偷盗的问题再次袭上佃农的心头。若问是什么令他又生此念,恐怕就是起初他那毅然选择饿死的决定使然。佃农憎恶罪恶之心有如老妪插在地板缝隙里的松明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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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是为交流而生的。原始的人们,必是由于郁郁乎有感于心,岌岌乎有危及身,手舞之足蹈之而不达其意,便佐之以喉舌了。至于那有感于心的是爱是恨,有危及身的是兽是敌,我辈几万年后恐怕难以妄加猜测。总之,咿呀呼喝,渐成定式。以警以劝,极得其便;以歌以咏,曲尽其情。这便是今人所说的语言了。
而就古人的交流范围而言,不过是一个部族。因此,语言自诞生之初便是因部族而异的。至今,中国的少数民族地区仍然存在着隔山不同语过河非乡音的情形。此后,私财积,政权生,征伐起,海内一。于是,王权下的语言在不同部族间渐渐统一融合,语言的差异便主要体现在国家之间了。由于语言的不解,异邦之间感觉神秘,出现误会,甚至由无知而仇视。
解除外国人在本土人眼里的神秘、误解,当然需要交流。学语言,是交流所需。而学语言的过程本身,也是交流。最简单的问候语,往往是一国风土人情的缩影;名家的小说文章,则是欣赏美文和解读社会的阶梯。
日本与中国不过一苇可航之遥,文化交流源远流长。吉林大学是中国名校,日语教育素建伟勋。此次由吉林大学出版社组织出版的日本名著日汉对照系列丛书,既立意于促进日语学习,又便于大众欣赏日本名家美文,其意义深远。
本丛书选译了田山花袋的《棉被》,泉镜花的《高野圣僧》《歌行灯》,樋口一叶的《浊流》《十三夜》《青梅竹马》,岛崎藤村的《破戒》,森鸥外的《舞女》《山椒大夫》《高濑舟》,夏目漱石的《我是猫》《少爷》,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鼻子》《山药粥》《蜘蛛丝》《地狱变》《河童》,梶井基次郎的《柠檬》《有城楼的市镇》《冬天》《冬天的苍蝇》《崖上的情绪》,横光利一的《蝇》《太阳》《头与腹》,堀辰雄的《起风》,川端康成的《伊豆舞女》《雪国》,大江健三郎的《万延元年的足球》等,都是日本自明治到现代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
这些作家作品在创作思想上移风易俗,在表现技法上不乏创新。因而,有的语言表述悖于常规,有的用词艰涩语意叠积,有的意境微妙难以言传,给对译工作增加了不少难度。译者虽尽心努力,但水平所限,译文难免有不妥之处,还望读者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