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发父母相处，最让人头疼的是双方都不知道怎么去爱才对？“看到你们吃得香，比我自己吃还高兴！”这句话，很多妈妈都从心底里共鸣。当妈妈曾经细腻圆润的手指变得如老树一样粗超苍老，这句话依然在她们心里激荡。

只是，多了一层伤感。“孩子不喜欢我吃的饭了，我没有力气做得更好了！”所以，温柔体贴的妈妈，为自己的衰老自卑、忧郁，变得焦躁，甚至得了忧郁症。

妈妈都爱唠叨。其实，这绵绵不绝的唠叨里，对我们的爱一样是绵绵不绝！

本书将诉出，我们的白发亲娘，是怎样用自己心灵的苦、肉体的痛，教会我们如何照料未来的自己；

也将告诉你，我们该怎样承受这份昊天罔极的爱。

本书作者与自己73岁高龄母亲相处的“既充分理解，又能各有空间”，仅这点竟让作者的许多朋友都感到“不可思议”。

在本书中，作者用深情、温暖的语言，用故事的形式讲述了自己的经验，内容从日常起居到外出旅行，从姊妹关系到雇佣保姆……

感恩的深情讲述，使那些让子女们迷惑乃至抓狂的琐碎，都变得温情脉脉，智慧盈盈。

【自序】相依

一、浮光云影

未知的里程

美食的道路

人生，这一场盛宴

藏在甜点里的奥秘

万一，我比您先走

天下的妈妈是不一样的

我常忘了她的年纪

二、印刻幸福

美食偷渡日

留住幸福的味道

记忆的线索

叛逆达人

跟妈妈学做一道菜

连风景都入味

三、繁华过尽

情义的书签

比鲍鱼还贵的萝卜干

妈妈要住养老院

埋怨里的真心

身病还需心药医

精心设计的骗局

快乐的幸运草

四、风中情缘

疑是春来雪未销

用针线串起珍珠

只要舍得就值得

妈祖与包青天

学会说出痛的感觉

照顾未来的自己

相见时难

附录：相似的母亲

妈妈是个既敏感、又没安全感的人。这个事实，我从小就知道。

这一点从她和爸爸的交流中，也不难窥见一二。他们年轻的时候，在职场上并不得志的爸爸，经常打牌迟归，那时别说是移动电话了，连一般固定电话都没有，只要爸爸去打牌没回来，个性容易焦躁的妈妈就开始抓狂。

印象中，平日温柔善良、充满爱心的她，曾经因为迁怒而情绪失控，打骂我们3个小孩。但是年事已高的她，始终不肯承认，顶多说：“小孩不乖，就该打啊！”

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个大衣橱，是妈妈的嫁妆，摆在墙角，和墙壁之间还有些空隙。每当妈妈举起帮顾客做洋裁用的长条木尺，往我们身上抽打时，大姐和二姐都快手快脚地钻进衣橱边的隙缝里，而跑得比较慢的我，大腿和屁股被打得最厉害。

生气时的妈妈，打人绝不手软，跟她平时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最厉害的纪录，是把阿姨送给二姐的手表镜面都打破了。

妈妈打完小孩，还是会认真地继续做着贴补家用的洋裁。我常躲在被窝里假寐，忍着皮肉的疼痛，听见她踩着“胜家”牌缝纫机的声音，像倒数计时的马表跳动，度过暴风雨前宁静的时刻。

过了午夜，等在牌桌上输得差不多的爸爸回到家，两个大人的战争才要展开。面对“你去哪里了？”“跟谁打牌了？”“输了多少？”这些咄咄逼人的问题，爸爸始终沉默以对。

爸爸在行使男人的缄默权时，最能逼迫原本温柔的妈妈失去理智，在瞬间露出凶悍的原型，接下来两人扭打的暴力画面，是我在后来的成长岁月中用了很多“心灵立可白”，才逐渐擦去的痕迹。

因为爸爸事先没有报备就迟归，妈妈等门等到心慌意乱而发飙，害我们挨打的记录始终没有断过。

直到我们搬到台中新社山上去住，单纯的农家生活，让爸爸把心思放在他有兴趣的园艺上，这些可怕的画面在我生命中出现的次数，才渐渐地少了，模糊成谁都不肯承认，只有我记得最清楚的记忆。

但是，爸爸的习惯隐瞒和妈妈爱侦测的本性，依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地此消彼长。

只要爸爸出差到台北办事，总会手痒又跑去和昔日的同事打牌，等到返抵新社的家，爸妈吵吵闹闹的剧本，还是会让我温故知新。

当两人战事告一段落，妈妈就会趁爸爸洗澡的时候，偷翻他的皮夹，数着里面所剩不多的钞票，证明“今晚输得不多”或“小赢一些”全是假话。

长大以后，我也经历过许多感情的信赖与背叛。每当回想起这个情景，设身处地去体会妈妈的遭遇，从日据时代躲空袭警报，重男轻女的家庭背景，台北女孩嫁给外省男人，到倚门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家的丈夫，就会对她产生无限的同情与谅解。

妈妈出生于公元1936年，童年时光大都在硝烟弥漫的二战阴影中度过。台湾光复时，她只是个10岁的孩子。以地瓜佐饭的经济环境，青黄不接的教育系统，加上9个小孩分散了稀有资源的家庭，养成了她坚韧的性格。21岁那年，妈妈嫁给年纪大她13岁的男人，渴望倚靠终身，彼此也没有辜负对方，不过幸福始终以颠沛流离的方式考验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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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爸爸离开，这个家就只剩下我和妈妈。一对从小到大关系既亲密又对立的母子，继续用欢笑和泪水编织如锦似缎的岁月，节奏像小时候听见妈妈踩着缝纫机的声音，而墙上“嗒嗒嗒嗒嗒嗒”转动的老钟，指针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来的角度，令人不知究竟过了几个寒暑。

鲜明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三四岁的时候，我常陪妈妈熬夜替人缝制洋裁。习惯夜归的爸爸，两个熟睡的姐姐，只留下独坐在日式旧宅阶梯的我，安安静静地听着缝纫机的声音，不舍昼夜地往记忆深处川流。

妈妈说，那段日子也是她很难忘的岁月。肚子饿的时候，妈妈打开电饭锅，把白米和盐巴，用手揉成圆圆的一球饭团，让我捧着吃。当年的她，为了生活奔忙，对我的未来，并没有太多想法，只是一心要把3个孩子拉扯大。小时体弱多病的我，常进出医院急诊。在生命垂危的关头，妈妈抱着我到处筹钱、求医，到现在我的手上还留着打针打到皮肤溃烂的疤痕。她并没巴望我能成就什么，只有个谦卑的心愿，希望我平安长大。

直到我真正长大了，所经历的和拥有的，都是她过去不曾想过的。回头看看过往，深烙在我们脑海里的，有很多共同的画面，除了午夜的饭团，还有成熟的枇杷。

那时我们已经搬家到台中的新社山上，经济上虽没有很显著的改善，但俭约朴实的环境，让简单的心灵很自然地变得富有。房舍后院种了很多果树，枇杷成熟的季节，母子常在黄昏时刻，漫步田园，把眼睛凑近防止虫鸟啄食的纸袋，通过上面的洞口观看包在里面的枇杷，若惊喜地发现成熟的果实，便当场把纸袋拆开，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这些幸福的画面，都发生在很困苦的环境中，每段记忆却都深埋我心底，变成梦想的种子。它们让我即使在青少年时期碰到名落孙山、自卑堕落的灰暗泥沼，都能靠着心灵的激励，翻土施肥，冒出希望的嫩芽。羽翼丰满后，无论我想要飞得多高、多远，都还会一再回顾巡礼。

而我，并不是一只真正的飞鸟，只是画着老鹰图案的风筝。亲情的牵系，是风筝的线头，紧紧抓牢它，适时松放它，才能飞得更高。即使风筝坠落，循着线头追溯，还是能找到飞翔的初衷，学会祝福与珍重。

相互扶持中重新启程

常碰到精通紫微斗数的专家，不同的老师都有相同的惊讶：排出命盘之后，他们都铁口直断我是外出漂泊的游子命，不可能牢牢守着家园。

或许，他们都不知道，我酷爱旅行，不到30岁已经自助旅行去过将近30个国家。每次远行，我都像是个好不容易挣脱枷锁的叛逆少年，潇洒狂傲。然而，离家愈远愈久，就愈能感觉心中牵系的那条线，是束缚的捆绑，也是支撑的力量。当我学会爱它、感谢它，不怨它、不讨厌它，懂得承担生命本来就存在的责任时，我的心就得到前所未有的真正自由。

人生的起飞与降落，往往都在同一个地方。只是游荡过后的我，因为经历了不同的风景，而有了全然不同的视野及收获。

自从12年前，妈妈中风之后，我就不曾独自远行了。她失去行动能力，让我们必须成为形影不离的母子。眼前看到她的病苦，心里浮现我的不舍。这一路行来的跌跌撞撞，让我学会了很多从前没想到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仿佛彼此的人生停滞不前，实际上却是在相互扶持中重新启程。

以往，只觉得妈妈的性格很好强；而今，发现我从不肯放弃的韧性跟她很像。我的身上继承了很多父母的优点。然而他们性格上的缺点，也成了我血液里的一部分。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曾经在内心偷偷挑剔过他们的不是，而今才知道如何谦卑地接纳这一切。因为，唯有接纳，才会找回完整的自己。

曾经为了让妈妈散心，陪她去香港旅行，享受美食，顺道观光。妈妈的身体状况，无论路上行走、上洗手间还是沐浴更衣，对她来说都是很大的挑战。幸好，对观光客而言，香港是个很友善的城市，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印象最深的是，回程搭乘饭店到机场的免费接驳车时，在语言不是很通畅的情况下，她使出全身的力气，“绑架”了整辆车，以便于我能顺利搭上。起初，我很窘困。后来，简直对她佩服得不行：只要她想做的事，没有办不到的。

那天由于订到晚上的班机回台北，中午办完Check一0ut(办理离开旅店手续)后，把行李寄放在饭店的柜台，我们在附近的商圈逛街后，算好时间，请妈妈在站牌下等候，我去柜台交涉提领行李。没想到接驳车比预订的时间提早5分钟到，而柜台领班又正忙碌着，以至于拖延了提领行李的时间。当我气喘吁吁，拖着两个人的行李箱，快步跑到站牌时，发现妈妈和拐杖都不见了。

急出一身冷汗的我，忽然听见站牌前方徐徐开动的车辆中，有人打开车窗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原来妈妈看接驳车来，怕它跑掉会误了搭机时间，所以没有等我提领到行李，就请其他乘客协助她上车，然后命令只会听粤语的司机：“不能开车，我儿子还没有上来！”可以想象，车上乘客分为两派：有人觉得她无理取闹；有人加入声援。幸好，僵持没有多久，我就及时赶到。否则，拄着拐杖的妈妈被载到机场，落单之后变成流浪异乡的老太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顺利搭上飞机，安顿妈妈坐好。此时，我深深体悟到：亲子相依的关系，就像腰间这条可以放得很松、也可以绑得很紧的安全带。飞行途中你不会觉得它有多重要，直到航向云深不知处，遇上乱流，才知道它的存在，是为了给脆弱的心灵，最后的依赖。

找到和谐的相处之道

很多跟我年纪相仿的朋友，都碰到和双亲相处的问题，对彼此关系感到焦虑，甚至急着想要逃离。他们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我，问我怎能做到和谐共处，充分理解彼此，又能各有空间？

这个问题，其实令我很惭愧。

因为同样有过和妈妈共处到痛不欲生的经验，宣泄情绪的叫骂，挥舞肢体的冲突，都曾无可避免地出现在我们看似亲密、实则紧张的关系里，严重的时候，还曾有过一起了断的念头。每当看到电视画面有亲子在烧炭(在密闭的房间里烧炭自杀)或跳河的新闻，并不会跟着专家同声谴责当事人不尊重生命，我实在太了解他们不为人知的痛楚。

然而，任何一个受苦的心灵，总要煎熬过那些艰难的日子，让原本经由淬炼而强韧的心志，懂得放下与妥协而变得柔软谦逊，才会渐渐找到最能平衡彼此关系的相处之道。逃离，只会让现在的压力更大，让将来的悔恨更深。

妈妈中风之后的这些年，别人都以为是我在看护她，其实她还是像从前一样照顾我，而且是用“即使仅存能量有限，也要使出全力”的那种认真。曾经压力大到无法呼吸的我，因为自我训练了承载爱的力量，而懂得在舒缓中学习及享受。如同她分分秒秒惯有的心急，时时刻刻提醒我要放慢脚步的道理。每一件功课背后都有它的意义。功课做到最后，我才发现它其实是礼物，上天刻意要我在和妈妈相处过程中，锻炼自己，得到智慧。

人生盛宴，如果是一场流水席，爸爸离开后的餐桌，只剩下我和妈妈相依为命。看着亲朋好友来来去去，究竟是她在陪我，还是我在陪她？这已经无从分辨，也不必细说了。

相对于她曾对我花费的心血，我付出再多也还是不够。好友安慰我，“你已经很尽力，不必再那么愧疚。”

长久以来，我一直想着这个问题：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做，还是很愧疚呢？仔细回顾过去的生活点滴，终于找到答案：母子连心。妈妈可能也深有同感吧！因为她不止一次地说：“都是我中风，才拖累了你！”如果要妈妈日子好过一点，我就应该立刻停止亏欠的念头，以感恩代替愧疚，谢谢她生养了我，而且一路相陪。

看完电影《送行者》的那晚，春末的寒风细雨迎面而来，母子俩站在马路边等红绿灯，我扶持着她的同时，她也支撑着我。配乐的大提琴声，犹在耳际；路边的木棉花，缤纷开落。我们都知道在各自的人生里，已经失去许多彼此曾经很珍惜的东西。无法回头的母子，在未来的路上，只求无憾而已。

黑暗的雨夜，朦胧的街灯，恍若漫长的人生行路。每颗孤独的心，都因为情义与缘分，找到可以相依的对象。有人与宠物相依，有人和亲属相依，有人凭往事相依，有人靠希望相依。

绿灯亮起，雨还下着。搀扶着妈妈徐徐向前，我说：“车停太远，外套都湿了吧？要不要紧？”

“这点雨，哪有什么关系！”颠颠倒倒、巍巍颤颤的步履中，却有妈妈坚定的语气。

她的笃定，始终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这曾经给我带来很大的压力，也曾经是我努力向上的凭借。如今，它慢慢化成一条生命的牵系，即使在细雨纷飞的路上，依然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