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7月28日凌晨三四点,东方微露的晨曦还未刺破北京城的漫漫长夜。城里的胡同像往常一般闷闷地沉睡着,仔细听还能听到某户平房传出的有规律的呼噜声。胡同里路灯点点,灯泡前嗡嗡飞舞着许多有着扑火精神的小虫子,搅动得原本郁热的空气惶惑不安。
偶尔吹过的微风中夹杂着老鼠慌乱的“吱吱”声。昏黄的路灯下,只见成群的老鼠漫无目的地到处乱撞,不时冲散一大片一大片同样行色匆匆的蚂蚁。
忽然,大地开始上下颠簸,犹如被愤怒的狂风掀动的海面,所有路灯和平房也开始剧烈地晃动,犹如波涛里无所适从的小舟。刷的一阵,所有的路灯都熄灭了,胡同陷入了黑暗。“地震了,快跑啊!”一个惊恐的女人的叫声划破天空,沉睡的京城霎时被惊醒了,人声沸腾。
这个女人是我们故事里的居委会主任,48岁的杨大妈。她住在胡同中段一个不规则的四合院里。小院是老资本家唐老头的私产,房子比大杂院讲究,东南西北十来间房。东房三间住了米伯苓老师一家子,米老师妻子已经过世,有一儿一女,儿子叫晓书,女儿叫晓菊。南房两小间住的是杨大妈、杨师傅和他们的女儿燕红。西房住了17岁的小伙子董春生,小名生子,他爸爸1967年因公殉职了,他和快80岁的奶奶相依为命。北房唐老头自己住。
地震发生的时候杨大妈正好口渴,起来喝水。一感到地动,她就一把抓过大背心冲出自家屋子,大喊着:“地震了,快跑啊!”
话音未落,晓菊也从自家屋子跑出来了,她敲开生子家冲了进去:“生子,快把奶奶背出来!地震了,快跑!”生子背起奶奶,晓菊摸黑抓起秦奶奶的鞋子跟着匆匆跑出。这时,米老师、晓书、杨师傅和燕红都已经涌到院子里,往大门口赶去。看到奶奶,他们纷纷上去帮忙搀扶。“快走,快走!”杨大妈催促着。米老师突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大花裤衩子,停下了说:“我得穿件衣服去。”“哎哟爸,别穿了,您不要命了。”晓菊阻止他,可是米老师死要面子,非要回去。“我去!”
晓菊见状拉住米老师,自己跑了回去。
其余人跑到胡同口。胡同口早已人声鼎沸。邻居们都出来了,一个个狼狈不堪,有穿着裤衩光着膀子的,有裹着花被单的,有人已经受了伤。一个老头拎着一只鸟笼子,一个男人攥着一只大茶缸子,一个孩子摔了一跟斗,哇哇哭了,一片嘈杂。
生子把奶奶放下,穿上鞋子。晓书没看到晓菊,得知是给老爸回去拿衣服,就心急火燎地埋怨米老师:“为了你那几件衣服,把我姐命都给丢了!”说着就要跑回院里。只见晓菊拿着衣服出来了。晓书欣喜不已,米老师连声催促:“快把衣裳给我,主要是裤子。”
晓书很有些不满地说:“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假斯文。”“那我也不能不穿衣服啊,赤身裸体的成何体统。”米老师边穿衣服边辩白。
晓菊心有余悸道:“顶棚都掉下来了,要不是我窜得快,为了您的体统,我就捂里头了。”说着把两件衣服递给了晓书和生子:“都穿上点,生子穿上!”
生子不穿,晓菊有点不高兴:“少废话,穿上!留神光膀子着凉。”
两人正争执不下,只听杨大妈招呼起街坊来:“大伙都出来了吧?都没伤着吧?”话音未落,一声巨响,有房子倒了,随之传来一片哭声。
“哎哟,我唐爷爷还没出来呢!”生子惊呼着扭身冲回院子。燕红和晓书想跟上,被杨大妈和米老师分别抱住。两人正挣扎着,又听轰然一声,北房坍塌了。
大家惊呆了。秦奶奶瘫在了地上嚎啕:“生子,我的孙子啊!”
燕红、晓菊都哭了,凄厉地喊着生子的名字。晓书挣脱开米老师,喊着生子冲向院子。只见烟尘里,生子灰头土脸背着唐老头摇摇晃晃出来了。
众人惊愕地跑向生子,生子放下了唐老头,瘦小枯干的唐老头还在发懵,惊恐地看着邻居们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老小子命够大,要不是生子,你就给埋里头了。”米老师没好气道。
“爷爷,您没伤着吧?”生子用袖子擦去了唐老头脸上的尘土,给他掸着衣服。唐老头表示没事,奶奶却吓得手都有点抖,摸着生子道:“哎哟,孙子,你可吓死我了。”
“奶奶,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生子笑着安慰,燕红给生子掸着头上身子上的土,抽噎着说:“你,你都吓死我了。”生子吃惊地看燕红:“燕红,你怎么哭了?”燕红红了脸,别过头去。晓书捶了生子一拳:“贼大胆你,我还以为给你捂里头了。”
突然生子想起了什么,大呼:“坏了,我鸽子别捂里头,我把我鸽子忘了。”
说完转身就跑。“生子你又干吗去?”“你不要命了!”众人大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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