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祖芬,曾连续五次获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及其他文学奖几十次,已出版个人作品集二十多种。著有报告文学集《陈祖芬报告文学选》、《陈祖芬报告文学二集》、《青春的证明》、《挑战与机会》、《中国牌知识分子》、《挂满问号的世界》等。她的作品大都以知识分子、共产党人为对象。她一般不追求情节的连续和人物形象的完整,常以独白式的自叙和旁白式的议论来表达观点和思想,以人物内心秩序代替事物秩序的形式结构作品,由此展现人物精神品格的过程,带有较强的主观性和哲理性。本书是陈祖芬的最新力作。全书共分上中下三篇。上篇为“伟人不流鼻涕”,中篇为“女人不能生病”,下篇为“世界因你美丽”。
本书是陈祖芬的最新力作。
陈祖芬在她写的小说里要成立爱与快乐研究所,简称L&J。孔庆东教授说,这部小说是她的原形毕露,如果不是看到她的名字,一定以为是又一个少年作家新鲜出炉。他会对北大有关人士讲,要注意这个人,少年班招生时,如果差50分,也招来。
张颐武教授说,是这个时代,提供了寻找优雅、寻找纯真的机会。
早上醒来,拉开窗帘,下雪了!平白无故地下雪了!我是说,我怎么也没想到,2月25日了,下起了这么大的雪。雪片好像不是一片一片飘下,是一朵一朵坠下。
梦溪下午4点在哈佛大学的燕京学社有个演讲:《王国维、陈寅恪与中国现代学术》。但是,厚厚的积雪里,车开不动了,人走不动了。小会议厅里,稀稀落落的只几个人,好像老太婆的一口牙,稀稀落落地空缺着,只剩几颗了。
那是我想象中的隋景。其实会议室是满满的人,最后一个人没座位了,只好高高地坐在沙发问的茶几上,好像凸起了一颗虎牙。
有时候一颗虎牙如同点睛之笔,带来些许活泼,些许生动。这只虎牙,使会场有了立体感和动感。
梦溪讲晚清以来20世纪中国学术的高峰期,讲陈寅恪史家的情感,讲这种深沉的人文关怀、对世道人心的关怀,和学术关怀是合一的。读书明理,这是做学问的通达之路,才有通明和通儒。这几年学术自由的拓展,与承继王国维、陈寅恪的传统有关,而且现在通道也比较多了。
杜维明插话:可以通到剑桥来。
窗外,大雪丰厚地、清洁地堆积着,积雪圈定了学术的纯洁与独立,积雪又演绎了学术对人类社会的铺天盖地的关怀。学术独立的百年情结,对学术先辈的至诚至敬,像晶莹的白雪净化了、升华了今人的心境。
我知道梦溪会讲好,当然。但是主持人杜维明先生和学人们的提问,还是叫我吃惊他们怎么一个个全是饱学之士?7点钟,又在杜维明家里围坐下,探讨儒学。一屋子饱学之士和—个不学无术的人——我。
一只只包放在地上,茶杯放在地上,当然,还有脚放在地上。对,是脚,不是套着脚的鞋。进杜维明家本不脱鞋,但今天每双鞋上都是雪。雪,塞进鞋底的—道道凹槽里,堆在鞋面上,掉进鞋帮里。这是波士顿今年最大的一场雪,好像老天存心要考验学人们求学的诚心。我数了一下脚,15双。
客厅有两面落地格子玻璃门和一面格子玻璃窗。从门从窗看出去,厚厚的雪压在松树上,地面上,屋顶上。洁白的世界里,一盏盏灯越发地金黄温暖。那灯底下的人,一定在唱圣诞歌,从哪个角度看出去,外面都像一张张美丽吉祥的圣诞卡。不过不是圣诞节,是文化节,是哈佛燕京的学人们营造的中国文化的节日。杜维明点燃了壁炉。望着壁炉内美丽的火苗,学人们更加忘情地忘我地走进瑰丽的学术境地。
我不明白有的学人思想怎么会这么连贯,好像不是在说话,而是在用打印机打出电脑里的文字稿。我不明白两位女性学者怎么这么有士大夫的饱学和关怀。这一屋15人,有大陆来的,台湾来的,巴黎来的,英国来的,和哈佛的。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国家、不同的专业,就有不同的背景和不同的资源。一位台湾女教授,右边的短发老是从前额耷下,遮住半张脸。我想她经常埋在书本里,头发吞没了脸,如同学问吞没了她。
和一屋子饱学之士在一起,我第一次觉得,中文比英文难懂。因为英文只是夹杂在中文里的短短的点缀。The history moment,是的,这也是一个历史时刻。只是,我不知道历史发生了一些什么,因为,一讨探学术,他们一个个都历史一样地深不可测。他们讲的话,每一个字,我是知道的,只是合在一个句子里我就不懂了。我不知怎么想起一句广告语,好像说女人要由里而外地美容,现在我是由里而外地专注。我想,此刻我的外表也一定非常历史,恨不得一开口就说古汉语。我的内心,尤其地激灵起来,恨不得像打苍蝇那样去捕捉他们说的每—个字。对不起,这个比喻太不得当。事实上我尊崇这一屋子的每一个人,而且深感文学的浅薄和学术的浩荡。只是,今天我突然不懂中文了。
他们在讨论些什么呢?我怎么也不能把我捕捉到的话连贯起来:学术和学术生命的活性—一历史的此岸性、此刻性—一中华民族在再生——两岸三地的互动,学术界良性循环的出现——东西方价值取向重叠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一十年机缘——提供机缘的本身是极大的挑战——错过十年,我们就变成西方文明的消费国——儒家理念向外部发展的空间——soft power软性力量——儒家的价值和世界意义——中国经济的强大和中国文化在世界上的声音——懦学是可以身体力行、安身立命的——知识群体的独立和尊严一今天的儒学必须包括科学一中学西学的微妙混合——市场化社会对儒家的消解~文化和生活方式的配置——儒家自身的朴卖隆——带有宗教陛的情}不——公众知识分子的情怀——我们不开创空间是我们的失职——21世纪是不是还有只做中国学问的奢侈——美国国会请杜维明讲《论语》——世界给你发言的机会,你发什么言?
从下午4点到午夜了,学人们还在抢话:“我插两句。”“不好意思!”“你先说!”这次的讨论郑文龙录了一盘又一盘,后来干脆和录音机一起坐在柜子上。杜维明家的狗看这么多人也没人理他,来回在学人跟前穿来过去,想引起人们的注意。如果说这里有一屋子的学界骄子和一个凡夫俗子,那么用这条狗就可以检测出来——注意力被狗牵动的那一个人,准保是凡夫俗子。It’s me,是我。
这场壁炉前的讨论,可以讨论到明天。哦,差不多已经是明天了——已经从晚7点到午夜了,快到明天凌晨了。我想起杜维明在一篇文章中写道的:“哈佛已经成为在英语世界中经常用普通话谈论国学‘中国学术’的道场。”壁炉里的火,杜维明加了又加,思想的火,生生不息。在世纪末的一个短暂的时刻——一个夜晚对于一个世纪来讲,自然短暂,在杜维明家一个壁炉前发出的声音,有如世纪般地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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