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前，郁达夫和王映霞婚恋的传奇一度在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成为士人的谈资，小报的宠儿；80年后，郁、王均已作古，如果我们今天还要翻开那段历史的话，《达夫书简——致王映霞》中的94封情书便是最好的注释。

《达夫书简》第一版于一九八二年五月问世后，很受读者欢迎。这些珍贵的家书，再现了郁达夫一生中部分的生活画面和心灵深处的独自，因此而举世瞩目，自不待言。

《达夫书简》第一个轰动效应，是使沉没在普通百姓中将近半个世纪（1940——1982）并已另适他人有了子女的王映霞一夜之间成了公众人物，有关郁达夫和王映霞的书——有她应约写的，有她接受采访而出于记者甚至好事之徒笔底的文章源源不断，不久还出版了多种“专著”，“郁王之恋”成了时尚，到了1990年达到顶点。这一年王映霞以郁达夫夫人的名分应邀去了台湾，住在前《东南日报》社长胡健中的府上，此举再次轰动华文世界，台湾文史界重镇《传记文学》主人刘绍唐为王映霞组织座谈会，各路人马为她写文章，她的自传通过繁体字走出亚洲走向全球，受到陈立夫的款待……因此有点目眩的王映霞重提“郁王之恋”，惹出了对于《毁家诗纪》的类似自己为自己平反和对郁达夫的责难。无形之中她把自己送上了文坛的商业炒作平台——此时的王映霞成了过河的卒子，再欲回归民间隐居生活已不可能了。终于发生了王映霞所不愿碰上的尴尬局面——1998年8月15、18、22日三天，泰国《亚洲日报》（华文）发表了已故的湖畔诗人汪静之遗稿《汪静之为郁达夫鸣冤》（由汪静之的女儿汪晴整理）。汪静之遗文中的“爆料”实在令人大吃一惊：一，汪静之以王映霞“假丈夫”名义陪同王映霞去医院“打胎”，胎儿被模棱两可地说成是许绍棣的，也可能是戴笠的；二，王映霞与戴笠有奸情。一个许绍棣就够郁达夫气绝，家庭从此有了裂缝，令世人为之扼腕。如今又弄出来了个戴笠与王映霞有关系！如前面所说的，汪静之的这篇遗文初刊于1998年，此时郁达夫已殉难53年，而王映霞还在人间享受突如其来的“郁达夫夫人”的荣耀。汪静之爆料面世，不知她和她身边的子女，还有郁达夫的子女和亲属是如何应对这顶级爆料的。

一九二七年

1月28日（原信写阴历12月25日）

1月30日（原信写阴历12月27日）

1月31日（原信写阴历12月28日）

2月10日

2月10日

2月11日

2月15日

3月1日

3月4日

3月6日

3月8日

3月9日

3月11日

3月11日

3月11日

3月12日

3月12日

3月14日

3月14日

3月15日

3月16日

3月17日

3月17日

3月17日

3月19日

4月3日

4月5日

4月6日

4月6日

4月9日

4月9日

4月10日

4月13日

4月21日

4月22日

4月23日

4月25日

4月25日

4月28日

4月28日

4月30日

5月1日

5月3日

5月5日

5月7日

5月8日

5月9日

5月11日

5月16日

5月17日

一九三二年

10月15日

10月17日

10月17日

lO月18日

lO月19日

10月19日

10月20日

10月20日

10月24日

10月24日

10月25日

10月26日

10月27日

10月28日

10月29日

10月30日

10月31日

11月1日

11月3日

11月5日

11月6日

11月8日

11月9日

11月10日

11月18日

11月21日

11月24日

11月27日

12月1日

12月2日

12月3日

12月4日

12月5日

12月6日

12月9日

一九三八年

9月22日

9月23日

9月25日

9月25日

9月26日

9月28日

9月28日

9月28日

9月28日

王映霞致郁达夫的信

一九三八年

9月22日

9月27日

9月30日

——附 戴望舒致郁达夫信

10月2日

——附 陶亢德致郁达夫信

——附 1928年12月12日鲁迅致郁达夫信

10月15日

——附 阳春（郁达夫子郁飞）致郁达夫信

10月18日

10月24日

10月25日

10月28日

11月1日

附录：

达夫书简的再现

郁达夫书简保存情况

跋

再版修订后记

27

映霞：

请你恕我，恕我昨天的一天没有写信给你。我现在才知道你对于我是如何的重要，你的不在我的身旁，又是如何的不能使我安定的。因为昨天的一天，今天的半日，我只在对于你的追怀里过活。昨今两日，天气异常的好，早晨我在床上一睁开眼睛，就在猜想你这时候大约总在那里做什么干什么。想来想去想半天，想得急起来，就马上起来，洗了手脸跑出外面去。跑上什么地方去呢？当然是跑上新闸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去。因为我想，我虽则不能见你的面，至少也可以见见你所曾经住过的屋宇。老在那里看学校面前的牌子等类，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呆呆的在梅白克路立一忽，就又跑上你我曾经去过的地方去一回，上那儿去得不久，便又想跑回来上梅白克路去。像这样的跑来跑去，不知跑了几多次，到后来弄得倦了，才回来休息，所以昨晚上终于没有写信给你，因为身体疲乏了，没有余勇再来执笔写信。

今天早晨，也是这样的跑出去了一次，后来记起了我二哥哥①今天要上船往北京去，才跑上四马路②去送他上船。当他上船之后，回头来对我说保重身体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前天南火车站上你我两人的分手，就不觉眼圈儿红了起来，而万事不知的我的这位哥哥，还以为我对于他的手足情深，在江头伤别哩。

从船埠头走回闸北来，满身晒着了和暖的春天的太阳，长空渺渺，也青淡得可人，我又想起了西湖，想起了你。“像这样的时候……”我想，“……像这样的时候，假如能够和映霞两个人在湖塍上闲步③，那就是叫我去做皇帝，我也不干的，呵，映霞，此刻你在那里做什么事情？”我一边走，一边老是在这样的想着。

吃过午饭，因为想你想得出神，便想上蒋光赤那里去约他同到杭州来看你们。但帽子刚才戴上，光赤却从扶梯上走上来了。今天他系特地上闸北来问杭州的你的住址的。因为陈女士给他的信里，只说有信可以寄你转交，而没有把你的住址写上。我喜欢之至，和他谈到杭州来的事情，然而他却说，“火车挤得这一个样儿，杭州如何的去呢？”依他的意思，杭州是不能马上就去的，他教我再静待几时，等时局稍为平稳一点之后④，再来看你，我的一腔苦衷，也终于不敢对他吐露，所以就糊里糊涂的答应他了。

郭沫若还没有来上海⑤，我对于创造社的事情，现在也还不能撒手丢去，所以在最近的两三礼拜之内，恐怕仍旧是得不到自由的。我现在所最希望的，就是把一切的社会关系，脱离干净，光拿一枝笔几张纸，跑到西湖上来闲住，一边细细里的培护着我们俩的爱的鲜芽，一边努力的做一篇不朽的大作。可是这一点小小的希望，怕终没有实现的一天，所以我一想到你，一想到西湖的春日，心里就要起许多烦闷。

今晚上出版部的伙计们⑥全出外去逛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里守着，本来很想写一封极长极长的信，但是写到了此地，仿佛有点想睡觉了，映霞，我就此搁笔了吧，希望你这时候，也在握笔写信给我。

达夫

①二哥哥，郁浩，字养吾。在北京行医。

②四马路，即福州路，上海的新旧书店荟萃地。

③“湖塍上散步”，以及下面的“跑到西湖上来闲住”等，后来终于实行，1933年4月郁全家迁往杭州，“商量柴米分排定，缓向湖塍试鹿车”（引自小说《迟暮》）。

④时局平稳，指当时上海的斗争形势。

⑤郭沫若还没有来上海，当时他正在北伐途中，北伐军开进上海，郭沫若也未来上海，直到这年底郭老才到上海。

⑥指周全平、潘汉年、叶灵凤等当时在上海创造社出版部的人。

28  映霞：

托光赤转交之信已接到，我读了你的来信，真后悔得很，后悔那一天没有和你多住半天，太匆促的和你分开了。自你去杭州之后，我已经发出了二封信，这是第三封了，中国地界邮政还是通的，你以后有信来，仍请你直接寄给我。

今天火车又不通了，上海却很安稳，我这一封信，不晓得要什么时候才得到你那里。

映霞，生在这样的乱世，做人真没有趣味，就是有钱的人，也不能安稳，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一种穷文士呢。今天是清明节，我很想做一篇长文章来发泄发泄牢骚①，可是来看我的人太多，今天终于坐不下来了。待晚上再说吧，文章做好之后，我还要写信给你。上海很平安，请你放心，我也在保养身体，请你自家也千万为我而珍摄。

达夫上

四月六日午后三时

①写信前一天日记：“七点半钟，急忙坐电车赶回闸北来，幸而华洋交界的地方，还可通行。到了三德里前头，却受了中国革命军的窘，因为他们有许多占住在三德里的民房内，晚上是不许旁人通行的。啊啊，我们的老百姓，不知要受多少层的压迫，第一层是外国的军阀，外国的资本主义；第二层却是中国的新旧军阀和新旧官僚了。”（三德里为创造社所在地）8日，郁写了与时局有关的重要政论《在方向转换的途中》。载《洪水》第3卷第29期，收入《达夫全集》第4卷。

29

映霞，亲爱的映霞：

你托光赤转来的信和快信，都已接着了，我一共接到了你两封信，而给你的信，这却是第四封了。你母亲的见解，也不能说她错，因为她没有见过我，不了解我家庭的情形，所以她的怪你太大意，也是应该的。不过映霞，只教你的心坚，我的意决，我们俩人的事情，决不会不成功，我也一定想于今年年内，把这大事解决。我对于你，是死生不变的，要我放弃你，除非叫我先把生命丢掉才可以，映霞，你若也有这样的决心，那么我们还怕什么呢？

现在杭州事未大定，火车也不大通，我决不至于冒失地到杭州来看你，等你把你母亲那里的话讲通了以后，我再听你的命，你要我什么时候来，我就可以来。

我的北京的女人，要她不加你我的干涉，承认我们的结婚，是一定可以办得到的，所怕的就是你母亲要我正式的离婚，那就事实上有点麻烦，要多费一番手续。映霞，我想你母亲若能真正爱你，总不至于这样的顽固罢！

映霞，我们两人精神上早已经是结合了，我想形式上可以不去管它的，我只希望能够早一日和你同居，我就早一日能得到安定。

我现在正在动手翻译书①，只教时势一平，我的这本书译得成功，那我们两人组织小家庭的经费就有了。以后的事情，可以交给我们的朋友来代替我们解决，譬如光赤华林②诸人，都可以帮我们的忙的，只教你我两人的心不变就好了。今晚我也想早睡，不再写了。

四月六日午后十一点钟③

①查这时期达夫日记，买进了不少英文、德文小说集、诗集、论文集，但没有具体的译书计划的记载。更无大部头足以获得“组织小家庭”的稿费的译文发表。

②华林，郁的朋友，法国留学生，常在报刊发表论艺术的文字。

③本信无署名。

30

映霞：  我一共只接到了你三封信，一封是由蒋转交，一封是快信，现在一封是四月五号发出的挂号信。我到今天为止，一共发出了四封信，这是第五封了。我决定于五天后到杭州来一次，见见你的娘，和她谈一谈。映霞，你切不要为我而担心，亦不可为了我而昼夜不安①，我是并没有什么的。可是你我二人之间，要保持着坚忍不拔的精神，要保持着至死不变的态度。我现在是完全为你而活着，你也要为我而保养身体。其余的事情不谈了。

达夫

四月九日午后

①此处两行之间有：“（断不会被他们监禁）。”写此信前一天日记载：“午后出去买了几本书，因为有几个朋友入了狱，出去探听消息，想救他们出来，然而终究办不到。”写信当天日记载：“午后去设法保释几位政治部被拘的朋友，又不行。”

31

映霞：

今早我已发出一封快信。午后见到徐逸庭①及她的哥哥，知道杭州谣言很甚，其实我在上海并没有什么，请你放心。我一定于一礼拜后到杭州来，一切细事，当面来和你谈。徐君等回杭，我托他们带这一封信给你。请你不要着急，我在上海是万无危险的。

达夫上

四月九日

①徐逸庭，应是徐亦定，王映霞在杭州女师时的同学。哥哥，指徐葆炎。“谣言很甚”指的是北伐军兵临上海，与第三次工人武装夹击军阀残势，及此而发生的市井动乱。

32

映霞，我的最爱的映霞：

今天接到了你的来电，心里真感激得很，我午后发了一个回电，大约你总也接到了罢？我于昨天发出一封快信，在昨天之前，发出四封平信，大约你都没有接到。

昨天我在北四川路遇见了徐逸庭兄妹，我给逸庭女士的哥哥葆炎写了几封介绍信到杭州去，大约他总可以在一中和女中①里谋到一个教员的位置。因为他们俩要回杭州，所以我又托她带上了一封给你的信。

我大约于一礼拜后上杭州来，极迟也必在三月十五。无论如何，三月半的那一天②，我总和你在杭州过。

上海平安，我决不会有危险，请你放心。听说杭州谣言很甚，以为上海已经闹得不得了了，其实上海平稳得非常，比你在这里的时候更好了，千万请你放心。

你来的信，我一共接到了三封，一封是由蒋③转交，一封是快信，一封是挂号信，最后就是你的电报。映霞，我很感激你，感激你关心于我的安危，因为我的母亲，兄弟，女人，从来都没有像你那么的注意过我。我现在因为创造社事不能脱身，又因爱牟④的事情，有点牵累，大约一礼拜后，总可以办妥，我一定到杭州来过月半，请你安心候着。

好久不见了，来一个：Kiss，Passionate Kiss，endless Kiss。long.long Kiss.⑤

你的达夫

四月十日晚上

①一中，指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后改为浙江省立第一中学。女中，指浙江省立女子师范。

②此系阴历。郁后来是4月14日即阴历三月十三日到达杭州的。

③蒋，指蒋光慈。

④爱牟，郭沫若的化名。北伐军顺利抵达南昌解决江西军阀后，郭沫若发表《请看今日之蒋介石》，揭发了蒋介石隐藏的反共阴谋，此事牵涉到创造社的前途和郁达夫的安全。

⑤英文，意为：吻，热烈的吻，不断的吻，长长的吻。

P47-55

本书出版后发生的事

本书初出版于1982年5月，印了24500册，次年8月再版，增加了采自德国汉学家马汉茂（Helmut Martin）于1970年编的自印本《给郁达夫的信》中收入的王映霞致郁达夫的10封信及其它若干重要信件和资料，成了本书的第二版，印了20000册。这个印量且不说20世纪80年代初的出版界和读者群对于文学史料的需求，即使今天一个作家的通信集能印此数量，也可列入畅销书排行榜了。

《达夫书简——致王映霞》一面世，在香港在台湾，在新加坡在马来西亚在印度尼西亚在日本，迅即有超过国内读者对此书的反应，不只从事文学史研究者积极投入，不少当年与郁、王有过或亲或疏关系的老人纷纷写回忆录或接受采访。由于郁达夫在中国文学史上的特殊地位，加上他又在港台在新加坡诸地有过广泛的影响，最后连命都搭在印度尼西亚一个偏僻的小镇，因此当他的上百封信一次性映人公众视线，其轰动效应，明显波及市井走上平头百姓中文学爱好者的书桌，一时之间洛阳纸贵，这些地方的报纸副刊和文史专版不惜版面转载郁、王书简并予以诠释甚至演义，报纸刊物上令人心动或称奇的文墨目不暇接，这对于郁达夫研究和环绕港台及周边睦邻之间（尤其是旧时统称“南洋”诸地）的二战和抗战时期的文化交流是件好事，然而往后的发展却不尽人意了。

《达夫书简》第一个轰动效应，是使沉没在普通百姓中将近半个世纪（1940—1982）并已另适他人有了子女的王映霞一夜之间成了公众人物，有关郁达夫和王映霞的书——有她应约写的，有她接受采访而出于记者甚至好事之徒笔底的文章源源不断，不久还出版了多种“专著”，“郁王之恋”成了时尚，到了1990年达到顶点。这一年王映霞以郁达夫夫人的名分应邀去了台湾，住在前《东南日报》社长胡健中的府上，此举再次轰动华文世界，台湾文史界重镇《传记文学》主人刘绍唐为王映霞组织座谈会，各路人马为她写文章，她的自传通过繁体字走出亚洲走向全球，受到陈立夫的款待……因此有点目眩的王映霞重提“郁王之恋”，惹出了对于《毁家诗纪》的类似自己为自己平反和对郁达夫的责难。无形之中她把自己送上了文坛的商业炒作平台——此时的王映霞成了过河的卒子，再欲回归民间隐居生活已不可能了。

终于发生了王映霞所不愿碰上的尴尬局面——1998年8月15、18、22日三天，泰国《亚洲日报》（华文）发表了已故的湖畔诗人汪静之遗稿《汪静之为郁达夫鸣冤》（由汪静之的女儿汪晴整理）。汪静之遗文中的“爆料”实在令人大吃一惊：一，汪静之以王映霞“假丈夫”名义陪同王映霞去医院“打胎”，胎儿被模棱两可地说成是许绍棣的，也可能是戴笠的；二，王映霞与戴笠有奸情。一个许绍棣就够郁达夫气绝，家庭从此有了裂缝，令世人为之扼腕。如今又弄出来了个戴笠与王映霞有关系！如前面所说的，汪静之的这篇遗文初刊于1998年，此时郁达夫已殉难53年，而王映霞还在人间享受突如其来的“郁达夫夫人”的荣耀。汪静之爆料面世，不知她和她身边的子女，还有郁达夫的子女和亲属是如何应对这顶级爆料的。

由于我于1984年完成了《席卷在最后的黑暗中——郁达夫传》之后，已经向文学告别，转向现代社会史研究，对上述汪静之遗文及港台及南洋诸地爆炒“王映霞与戴笠暧昧关系”，竟然毫不知情。2001年秋，我接到郁风的一封长信及一包资料。信中她说：“基于我对你的信任和我的懒惰（是指她不想出面提及或干预此事——泉），我就把全部我保存的原件用快递EMS寄给你。”所寄的资料郁风在信中存有目录：1.供范用影印达夫情书（即《达夫书简》——泉）跋；2.《王映霞与戴笠的暧昧关系》（香港作家李远荣）；3.致天民嫂与侄辈信；4.美国《星岛日报》和香港《明报》剪报；5.致美国友人信；6.《汪静之为郁达夫鸣冤》；7.《怀念与感想》（1985年在富阳纪念郁达夫殉难40周年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8.《郁达夫海外文集·再版的话》；9.《（毁家诗纪）的余音》；10.《西湖落霞》；11.《北京青年报》《寻找郁达夫的遗骨》。信中说明：“请你阅后务必全部特快件寄回。其中我的手稿都是未发表的，请勿复印，印刷品如你需要可以复印留下。”文中请勿复印的手稿是第1、3、5三项。信中另附“P·S”笺条，说是富阳郁达夫研究会第18期会刊全文转载了泰国《亚洲日报》上汪静之遗文全文，要我向富阳索取并给了联络电话和联系人。我9月8日收到并漏夜读毕，于9月13日将这批资料悉数以特快专递寄还。她在接到退件后给我电话时，问我对汪静之遗文的看法。我坦陈对于王映霞与戴笠之间“暧昧关系”一事，不敢苟同，并陈述了我的理由，郁风同意我的陈述，希望我能写一写（后来我写了《是确证？还是猜测》，当时显然没有发表的可能），之后不久，郁风请她的二弟兴治兄送来了全部复印件，不仅包括当初不准复印的三件手稿，而且还增加了几份新资料，其中还有“可作消遣看，看完就扔”的显然是很无聊的猎奇郁达夫数次婚恋的文墨。郁风对王映霞与许绍棣的关系是肯定的，但对于与戴笠的关系是持否定态度的，她在致范用、致戈扬信和致郁达夫遗属及其子女的信，也在致我的信和电话中，提出了否定王与戴有关系的多条理由，是令人——至少我是信服的。

由于郁风曾在致我的信中有过不准引用的约束，虽然她已离开人世，但我也不愿背离她生前的意愿。总之，郁风不只否定了这个“大秘密”，而且还采取一切办法“防扩散”，她以在文艺界和媒体的人际关系与亲和力，建议至少在王映霞生前不要发表《汪静之为郁达夫鸣冤》，因此包括一篇最恶劣的渲染戴王关系的文章都是在王映霞作古后发表的。郁风识大体，是善良的，公正的，令人钦佩。她对恶炒“郁王之恋”一直反感甚至鄙视，认为：“历史常常是被这些人捏来捏去造出来的。”她还在为她的侄女嘉玲的《我的爷爷郁达夫》一书作的序言中指出：“以庸俗低级趣味渲染作家私生活，使一般不明真相的读者，提起郁达夫就只知道他有过《毁家诗纪》的故事”，（昆仑出版社2001年5月第一版）岂非冤哉。

我们再回到《达夫书简》文本上，第二版收入了王映霞在汉寿期间回复在福州的郁达夫的信10封，但考虑到当时刚刚失去再婚夫君钟贤道先生的王映霞的精神状态和再次孤寡的处境，同时我们还想继续核实一些情况，我们压下了收入《给郁达夫的信》中的一件史料，就是王映霞与许绍棣行为不检向郁达夫作的“检讨”。现在把这份“检讨”全文发表如下：

映霞因一时家庭生活痛苦，精神上无所寄托，致与许绍棣君有精神上的热恋情事，现经友人调解及自己之反省，觉此等情事，实与夫妇生活有碍。今后当绝对与许君断绝往来，夫妇共同努力于圆满家庭生活之创造。此致

郁达夫君收存

二七年七月九日王映霞（具印）

此文写于郁王重新“恢复初结合之圆满生活”的协议书签订的当天——1938年7月9日。此次郁王相伴共度抗日灾难之举，不只友人为之庆贺，文艺界为之庆贺，连处在日寇铁蹄下的富阳和上海的郁达夫家属亲朋也感到欣慰。大哥曼陀先生作诗遥贺小弟家庭重归和好：“闻达夫《毁家诗纪》后又重圆有感，一九三九年春，明知覆水难收日，犹是余情未了时。一语劝君君莫恼，他年重忆毁家诗。”（据曼陀夫人陈碧岑手书）是年11月23日，郁华（曼陀）大法官被日特汉奸暗杀于上海寓所门前。他敦促乃弟与弟媳和好的遗愿，未能实现。达夫则义无返顾地走向东南亚敌穴，走向抗日之路，终于殉难印度尼西亚。王映霞则回内陆重建生活隐人市井。

2000年2月王映霞以92岁高龄离开尘世。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被颂为“文化名人”。这一年的4月1日，美国纽约中华学人联谊会举办“纪念刘绍唐、王映霞、朱养民三位中华文化学术界不同领域文人”座谈会（三位皆谢世于2月）。刘绍唐是著名学者，他创办并主持《传记文学》长达38年出版451期，被唐德刚誉为“办百卷传记，振一代文风……随两岸精英，写三朝元老”的文化伯乐。朱养民是雷震创办《自由中国》的主要撰稿人，他的七评国民党，呼吁成立反对党，提倡政治上的自由竞争，打破一党专政统局，是著名的民主自由主义学者。王映霞呢？会上某女教授举出《达夫书简》，颂其为是“公开反对丈夫”的“文学史上一亮丽女性”这是真的，但与“文化名人”岂非远甚。这种无意义的捧场，又一次把1990年之后再次隐人市井的王映霞推上文化祭坛，从世俗角度，反倒引起相关亲属间的不满和忧虑。还是郁风说得好，“本来在战乱时期，她为达夫带孩子持家，到处奔走，其辛苦也很值得同情，即使有了婚外恋，也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王映霞的错误在于：“后来为了掩饰自己索性一口咬定，攻击郁达夫，反正死无对证……多年来我们眼看王映霞的这些做法有欠诚实……”

王映霞已经故世七年，但是，郁达夫与孙荃与王映霞与何丽有留下的后代还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王映霞再婚后与钟贤道先生所生的子女同样也要生存下去，我们作为旁观者或研究者最低的要求就是，不要再做使这特殊的群体反目成仇的傻事了。

我与郁家算是有缘分，1959年在北大荒我认识了黄苗子大兄，次年在北京芳嘉园那个看看都会难过的旧院落里认识了郁风大姐，她一个人在苦苦撑持着那个多子女的家，又次年——1961年我去上海受郁风委托探望了她的母亲陈碧岑，临行前郁风再三叮嘱，千万不要当母亲面讲她的生活困境，更不要提苗子的事。于是我按着伊甸园的传说编造了一群孩子们快乐生活……竟然使陈碧岑老太太很是高兴。我回北京时，老太太快乐地要我带几头水仙花，而我心中却想的是希望老太太为女儿为外孙儿们带点吃的：既然他们在伊甸园，还愁吃的吗？……后来，我竟然成了老太太的忘年交，因为一度我们住在一个城市。1965年，郁风来信要我去看看她的娘。那时，陈碧岑年逾古稀，又值“文革”风雨前夕，她从上海赶往哈尔滨照顾政治上受到不公的女儿隽民全家，够辛苦的，但老人特别乐观，笑口常开，甚至还有兴致咏唱：太阳岛上联欢酒，哈市归来说胜游……最后大家都陷人文化大革命，苗子、郁风关入秦城监狱。为子女操透了心的陈碧岑老太太则于1982年1月3日谢世，她很幸运，终于见到了六个子女都活得越来越滋润……

我也认识了孙荃艰难扶育的天民兄，王映霞与郁达夫的长子郁飞兄，令人深感不爽的是他们没有在大树下享受绿色余荫，却遭到雷击。毕业于东吴大学法学系的天民兄，法官没当几天就被打成右派分子。天民的贡献是编了全集规模的《郁达夫诗词抄》（署名于听），一直守卫着故居。学法的天民秉承了乃父的诗情，有诗歌赠我：几上江堤几动思……只觉潮声似旧时。——难忘失去父亲的悲伤岁月。当然他也读过《达夫书简》。郁飞也莫可名状地人狱多年受尽坎坷。如今天民兄已弃世二十多年。1991年当我叩开杭州居所的郁飞兄大门时，他正在整理行装，三天后全家飞美定居。因此2000年4月1日座谈会他也参加并讲了话。第二版《达夫书简》中收入了他给父亲的一封信，写于1938年，9岁，署小名阳春，对他也是个纪念。因此当他到哈尔滨枉顾寒舍得到《达夫书简》时，等不到回杭州，在途中就来信指出了乃父信中夹杂之英语应当如何译法更准确……

当人们在欢送20世纪时，20年前因《达夫书简》的出版，风光好一阵的王映霞在新世纪到来之期渐渐淡出，身体也因骨折不便行动，又因耳朵不灵而失去大半交流的能力。虽然仍有记者来访，有出版社为她出书，甚至还出了一册郁王著作合集，但毕竟逼近迟暮，诚如郁达夫诗语“夕阳已下小山坡”，心里清楚她能复出，能被另一文化群体颂为“大陆杰出人士”，能走上令中国文化老人不胜羡慕的文史馆红地毯……而今躺在床上的老人已经把再现郁达夫夫人的名分成为第一需要。虽然铅华已尽，但在达夫先生同时代而有幸活了下来的老人们视力下心目中毕竟风韵犹存。青年人则更想知道老辈作家的零落人生。于是《达夫书简》就成了追随似水年华的一部彼此都需要的书。那么重出已经绝版24年的这部老书，写一写1982年面世以来的风风雨雨，就显得很是必要了。  王观泉

写于2007年五一长假上海家中

《达夫书简》第一版于一九八二年五月问世后，很受读者欢迎。这些珍贵的家书，再现了郁达夫一生中部分的生活画面和心灵深处的独自，因此而举世瞩目，自不待言。

这次再版的机会作了一些修订，主要有：一，将原误考证为一九二七年二月九日写的第四封信，更正为三月四日所写而列为第九封。并修订了部分注释，余均未动；二，增加了王映霞于一九三八年九月二十二日至十一月一日期间给郁达夫的十封信，作为附录。关于这些信的来龙去脉，已在附录说明中讲了。

《达夫书简》出版以来，承相识的和不相识的一些同志来信指出注释方面的某些不足之处，至为感谢。其中有当年与发现郁达夫信件的燕孟晋同志在一起工作的叶正富同志的一封信，提供了一些当年的情况，摘录部分于下：

一九三八年粤汉铁路管理局因抗战关系，由武昌迁至湖南衡阳苗圃办公。那时抗战很紧张，秩序也很紊乱，日本军国主义者的飞机对车站码头都进行滥肆轰炸，有不少旅客托运的行李无人认领，路局对这部分行李运至衡阳苗圃保管，衡阳也不安全，敌机也多次向苗圃轰炸，因此路局对这些无人认领的行李进行处理。处理的办法是组织人进行清点，登记标价公开拍卖。粤汉铁路局总稽核办公室派稽核燕孟晋同志参与其事，在清点过程中发现有郁达夫致王映霞的信。那时我在粤汉铁路局总务课工作，与燕过从比较多，他将这数十封信给我看了，并对我说，这些信不能标价拍卖，由他个人保存比较妥当，我赞成他的意见，这数十封信就由他保存了。

弱国孑民受到日本军国主义的残酷侵略，大家在兵荒马乱的战火之中，被迫遗弃或丢失身外之物，只是为了保存性命。因此，在涂炭生灵的苦难中这批信件能得以保存实属不幸之幸事。这里，我们再次对燕孟晋、林艾园等前辈热心保存达夫书信的行动，表示由衷的敬意。

王观泉

一九八三年元月十日于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