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他指使秦桧冤杀功臣岳飞。而事实上,宋高宗赵构的历史面貌并非如此。他生活的时代,恰逢北宋灭亡之际。时任康王的赵构,本是一个没有任何希望接替王位的皇庶子,因为自告奋勇到金国做人质,以解除北宋危机才登上历史舞台。又因为智勇双全,他被当作“假康王”在乱世中逃得性命。徽、钦二帝被掳,他四处逃亡,凭借过人毅力与才智草创南宋,是为宋高宗。
那么,这么一位被称为“中兴之主”的大明白人,他与岳飞究竟有着怎样的瓜葛,又如何因此背负千古骂名?此外,有宋一代(1124-1279年),为什么竟如此诡谲,五个庞大的帝国(契丹辽国、北宋、西夏、金国与南宋)转瞬间次第灭亡?嬉笑怒骂间,历史的谬误、荒诞与无常等谜团,本书都将为您一一呈现与解答。
岳飞冤案是历史上最大的疑团之一,甚至连柏杨先生都称之为“千古奇冤”。然而,历史是否的确如此?本书将颠覆人们千百年的观念,创造性地诠释岳飞沉冤。
两宋时代是中国文化最绚丽的时代,也是被人们视为国力贫弱的时代。本书探究历史渊源,一一刷新人们的误解。
我愿意当人质
当年轻的康王走进历史的时候,正值朔风怒号,大雪满天。
皇都城外,铁甲森森,金兵的六万铁骑已经将都城团团围困。
皇城之内,人声鼎沸,数万愤怒的百姓包围了皇宫,抛砖掷瓦,棍棒齐下,宰相李邦彦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如果不是他的马快的话,此时他多半已被狂怒的百姓活活打死了——另有记载说,李邦彦是钻进了女人的小轿才逃之天天的,但这个细节无关紧要。
尽管李邦彦逃走了,但仍有数十个宦官来不及躲避,遭百姓们当场殴击毙命,伏尸于宫门之前。
民变!
开封府尹王时雍急遣军士赶来压制,变民首领、太学生领袖陈东于斧钺之间越众而出,凛然不惧。王时雍斥责他挟民众之怨以迫朝廷,陈东厉声反驳道:
以忠义要求朝廷,不比你们以奸邪要挟天子强多了吗?
面对这种纯粹道德意义上的谴责,任谁也无法回答。王时雍无言,唯有叹息。
这位负责京师安全的官员比之于愤怒的民众或满腔热血的太学生们更多知道一些情况,所以他才会叹息。
王时雍知道,京师之内,拥有禁军三万余人,再加上此时正从各个方向络绎不绝向京师奔赴而来的勤王军马,皇都之外的六万金骑,在数量上绝对占不到优势。
但是这个比较,却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实际情形是,各地的勤王军马,其战斗力非常之可疑——武泰军节度使何灌所带领的守护河桥的两万士卒,可怜得连马都不会骑,一定要让别人抱他们上马,而后这些士兵们就趴伏在马背上,紧闭双眼,两手死死地搂住马颈,一动也不敢动一下——如此懦弱之军,莫说不过三两万,便纵有百万,又有何用?金兵长驱直人,沿途所至,守护关隘的宋军莫不闻风而逃。如此懦弱之军,不知大宋百姓何以坚信这样的军队能够为他们征战于两军之前刀锋之下。
实际上,这已经是太学生陈东第二次掀起学潮运动。
一个月前,年仅43岁的宋徽宗赵佶禅位给长子赵桓。正值壮年的皇帝这么早就退位,这在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至于赵佶本人,他当然不愿意这样做。但是,名臣李纲和吴敏连续上书,逼得赵佶退了位——实际上,朝臣不过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要求这位道君天子承担起金兵两路入寇的责任。
金人入寇是在宣和七年(1125年)10月。金太宗下令,任命完颜呆为都元帅,其下兵分两路:完颜宗翰(粘罕)为左副元帅,攻太原;完颜宗望(斡离不)为右副元帅,攻燕京,而后两路会师北宋都城开封。
而此前,赵佶下过“不准妄言边事”的御笔。所以直到太原已成孤城,两路金兵齐逼开封之时,赵佶这才意识到情形不妙,于是他急遣陕西转运判官李邺使金求和。李邺空跑了一趟,回来后除了告诉大家“金军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危卵”之外,什么好消息也没有带回来。
李邺这人也是怪,居然敢实话实说,开封民众怒不可遏,从此便称之为“六如给事”,讥刺其人胆小,长金人之威风,灭大宋之志气。
遂有太学生陈东发起请愿运动,他率数百太学生伏阙上书,乞斩“六贼”。
斩六贼是容易的,不过一纸和诏——王黼置永州,并于押解贬所途中,被开封府秘密派人处死;李彦抄家赐死;朱面放归田里,随后处死。数日后,梁师成贬为彰化军节度副使,途中也有诏赐死。不久后童贯在押解路上被下诏处死,首级送回东京示众;蔡京于流放途中病死,数日无人收尸。
六贼易除,金兵难去,这才是新就任的年轻天子宋钦宗最为发愁的事情。
于是宋钦宗叫来自己的所有弟弟,问他们谁肯替自己分忧。众皇子无不惊心丧胆,唇齿青自,唯有康王赵构神色如常,回答说:
我愿意。
只此一言,奠定了赵构此后南面登基,于风雨飘摇之中重整大宋江山的开端。
与赵构同行的,是太宰张邦昌。他们此去是赴金兵大营做人质,以示宋室求和之诚意。
此一去,前途未卜,殊死难料。
赵构的出场看似有很大的偶然性,但实际上,这一段历史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注定。
权力不认小舅子
早在北宋立国前,中原的地缘与战争形态就已经决定了此后的历史与结局。
公元933年,正值五代十国之际,后唐明宗李嗣源染疾,其子秦王李从荣急不可耐地驱兵大入皇宫,要抢在李嗣源死之前继位。皇城使安从益与李从荣大战于皇宫,斩之。李嗣源受此惊吓,死之,另一个儿子李从厚捡了便宜,当上了皇帝,是为闵帝。
闵帝继位之后,权力落到了枢密使同平章朱弘昭和同中书门下二品冯斌手中。这两人嫉恨李嗣源的养子、凤翔节度使潞王李从珂,遂将其调往河东(太原),意欲解除其兵权。李从珂大为悲愤,遂引军攻向后唐国都洛阳。城破之日,朱弘昭投井自杀,冯斌则被灭了全族,闵帝李从厚一路狂逃到卫州,被卫州刺史王弘贽活活勒死,于是李从珂入洛阳,登基为帝,是为末帝。
但李从珂这个末帝位子也不是多么得稳,至少有两个人正威肋着他:
节度使石敬瑭!
节度使赵德均!
这两个节度使,一人娶了明宗李嗣源的一个女儿,说起来都是李从珂的姐夫妹夫,可是权力这东西不认小舅子,也不认大舅哥,越是接近权力中心,其冲突就越是激烈。遂有李从珂调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为太平节度使,想解除石敬瑭的兵权——这个李从珂真是不长脑子。正是因为闵帝李从厚这么对待他,才把他搞成了皇帝。他居然一丁点儿教训也不吸取,把李从厚玩过的花样原封不动地拿给石敬瑭,这不是嫌自己命长了吗?
果不其然,石敬瑭大怒,就要与李从珂拔刀相向。
可是石敬瑭的实力不如李从珂,于是他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向契丹耶律德光借兵!
但是,这个主意他石敬瑭想到了,赵德均也想到了,他也琢磨着借契丹之兵替自己弄个皇帝做。这样一来,石敬瑭和赵德均两人就在契丹人那里展开了竞争。
最后石敬瑭胜出——他开的条件并不比赵德均的更优厚,只不过,契丹人先答应了他,就只好委屈赵德均了。从这一点看,契丹人还是很讲诚信的。
遂有石敬瑭称儿皇帝,割燕云十六州与契丹人,借得了契丹兵马,攻人洛阳,李从珂愤而自焚,石敬瑭建立了后晋,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的汉奸!P1-4
从公元1124年到1279年,在这短短的155年之中,中国历史上五个庞大的帝国转瞬之间灭亡,这五大帝国分别是:
契丹辽国、北宋、西夏、金国与南宋。
如此短促的时间中连续五个帝国瓦解冰消,这在历史上并不算什么奇事。但是,除西夏外,辽、北宋、金、南宋四大帝国灭亡前夕,均犯下了一个共同的错误——它们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所以它们在错认对手进行攻击的时候,反遭真正的敌人乘虚而入。
辽国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北宋,只顾闭着眼睛跟女真人玩命,结果被北宋从后面给了一脚,正式灭亡;
北宋傻呵呵的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金国,全身心地投入到欺负契丹辽国的乐趣之中,不幸为金国摧毁;
接下来的金国将南宋视为自己的敌人,打啊打打啊打,结果被蒙宋联军包而围之,遂灭亡;
南宋却不晓得自己的敌人是元人,一门心思地琢磨着睦邻友好,可元人不跟它扯这个,灭亡之;
最倒霉的是西夏——因为这个西夏比较正常,没犯什么错误,偏偏赶在这么一个大家都反常的节骨眼上,所以它的正常反倒成了反常,想不灭亡,实无天理。
四个庞大帝国连续灭亡是正常的,但每一个帝国都没有认清自己的敌人,这在历史上却是绝无仅有的。每一个帝国都犯下同样的错误——而且是一错再错,执迷不悟,这说明主导这四大帝国的行为选择机制出现了大问题。
众所周知,蒙古的铁蹄声已经在北方隐隐响起,而东方文明的诸帝国却在一种错误的节奏中进退失措,仿佛有一种潜在的力量,强势而汹涌地主导着四个庞大帝国如同盲人般行走在危险的夜路之上。在这一神秘力量的蛊惑之下,它们迷失了自己最基本的判断能力,自始至终,它们也没有弄清楚自己所面对的敌人到底是谁。
世事如棋,这155年,大家下的都是快棋,考的是诸君的快速反应能力,那些帝国的大人物们,在属于他们的棋盘上走得并不精彩。
有徽、钦二帝这样的,昏棋连连,大龙被擒;
有张邦昌这样的怪棋手,至柔如水,存心让棋让到底,让做人质我就做人质,让做皇帝就做皇帝,让下马他就立马下;
也有天祚皇帝耶律延禧这样的稀世强者,下到坏局,一推棋盘不下了——一国之君输了一战就回家收拾细软离家出走,绝了;
另也有人怀着逆天的情怀,从破局中想走出一条生路,只是最终还是“时也命也”,无比悲怆地走进了死局,何人?岳武穆是也。从结局看,他何尝不是也浑浑噩噩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并不是每个人在当时的表现都是那么反常,至少有一个争议性人物保持着神智的正常——南宋帝国的创建者,赵构。
但是偏偏赵构这个人在历史上的表现最不正常。
正是这个赵构,杀害了中华历史上最具军事天才的民族英雄岳飞。自毁长城,摧毁自己的国防力量,这岂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情?
但偏偏,就是这个不正常的人创建了一个伟大的帝国,而相反,那些表现正常的帝王们,如金哀宗,虽然说不上英明神武,但精神状态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偏偏却遭受了亡国之殃。
正常的人遭遇到的是反常的结果,反常的人遭遇到的是正常的结果——那么这一段历史,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毛病呢?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了。
因为下达了杀害岳飞的命令,宋高宗赵构背上了千古罪名。
南宋帝国系康王赵构于惨淡经营之中一手缔造,其中的酸苦与血泪令人不忍卒闻——创业维艰,不仅当时的朝臣不认可他这个皇帝,百姓、士林也全都拒绝承认,甚至连赵构身边的卫士都加入到金人组织的声势浩大的追杀赵构的行列中——即使惨到这份上,这位少年还是缔成了大业,创建了南宋并迎来了收复中原的千载契机——然而他何以会在历史的转折点自动弃权,无故杀害岳飞呢?
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赵构此举丧送了百年收复大计,从此这位惨淡创业的绝世帝王留在人们心目中的影像只余一个含糊不清的背影。后世的史家无视南宋创业的艰辛,毫不留情地将这个一生行走于刀尖上的帝国开创者划入了“投降派”阵营,甚至不肯承认南宋是一个独立帝国。
赵构的选择构成了一个谜,中国历史上最大的谜——对我们的民族来说,再也没有如岳飞这般的冤狱能够穿透时光的帷幕,至今仍留恸伤;而南宋立国那令人困惑的晦涩进程,也构成了我们文化上的长久疑雾,至今仍然众说纷纭。
对这个悬疑的解答,终将我们的视线集中在一个始料未及的角度:
谁才是帝国的最可怕敌人?
它是如何控制了权力执掌者的神智,又如何以其阴郁存在,击跨称雄天下的南宋军事力量;它又是如何于不动声色之中,将伟大的民族英雄岳飞碾压成尘的;而那风雨飘摇的南宋帝国,又是如何屈辱残存的……所有这一切,正是我们需要重新认识的历史。
或许读懂,就意味着认识我们自己。
或许读懂,也就意味着找到了我们民族之中那生生不息的与那股黑暗力量抗衡的内在精神力量。
由此开始。
尘烟未散,蹄声再起。
那谜一样的北南宋兴亡啊。
是为序。
雾满拦江
2008年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