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对性都有一个基本观点,这是他灵魂的一部分。要和这个人在性方面做一些交流,你就不得不了解他对于性的基本观点,免得犯错误。
我认为,对于性,当前的中国人基本上有三种观点,暂且称之为三种性爱观。
这三种性爱观是道德主义的,科学主义的和人文主义的。这三种性爱观,是同时见于当代的,在不同人群当中起主导作用。或者说,可以依据性爱观的不同,把当代人分成三类。按起源和发展前途,这三类又可以分成三代:道德主义性爱观,属第一代;科学主义性爱观,属第二代;人文主义性爱观,属第三代。
许多40岁以上的人秉持道德主义性爱观,其特征是讲忠诚。
他们可能行为上已经不忠了,但是内心一定受到忠诚感的谴责和追查,认为性一定是和忠诚联系在一起的。这在他们最初形成人与人相互关系的概念的时候,就形成了这种观念。
性是属于婚姻的,婚姻一定是要讲忠诚的。在这个原则框架下,你无法理解婚外恋或者“杯水主义”(又称一杯水主义,产生于俄国,是一种性道德理论,它认为满足性欲的需要就像喝一杯水那样简单和平常)的做法。
就算你在跳舞,你怀里拥着别人的时候,你把你的妻子或丈夫放在什么位置了?跳舞将人陷入一个道德困境。现在的人,跟配偶以外的人,无论男的女的,搂在一起,四目相对,却能坦然面对,不以为耻。这在秉持道德主义性爱观的人看来,是无法想象的。
就算你没有妻子或丈夫,但是你将来会有的,你对他或她如何交待?
在婚姻之外,男人或女人会有纯粹的友谊吗?这是道德主义性爱观的逻辑主导下,许多个具体问题当中的一个。道德主义性爱观有它一整套的逻辑体系。
人要有一点精神,这是人区别于动物的地方,这是人的尊严所在。
性,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欲,是可以禁的。
你能从性中获得短暂的快乐,你也可以去搞婚外情,但是你的内心,真的那么坦荡和安宁吗?事情过后,你还瞧得起你自己吗?
许多20~40岁的人秉持科学主义性爱观,其特征是迷茫和抗争。
一夫一妻制肯定不是世界上唯一适用的两性关系制度。两性关系应该是多元的,人生应该是丰富多彩的。
人固然要讲忠诚,但是首先要忠诚于自己。性的忠诚远远不是忠诚的全部。
人在婚内和婚外都可以有性活动,自己也可以进行性行为,比如自慰。
性生活是人的第一个层次的生理需求。马斯洛心理需求层次论把空气、水、食物、住房、性生活列为人的基本生理需求,不满足是要致病,甚至是致命的。性不满足,固然不会致自己的命,但有可能致别人的命。性不满足使人不健康,使人失去尊严。
性骚扰和性侵犯,都是性欲得不到满足,而产生的心理变态。
人在婚姻之外,应该还有丰富多彩的个人生活。性绝非淫秽的,性是一件好事。
还有一些二十岁以下的人和三四十岁的先锋派人士,秉持的是人文主义性爱观,其特征是性本位。
性就是性,没有必要把性和婚姻、爱情、生育、艾滋病搅和在一起。
性有性的价值。性是尺度,性是重估一切价值的标准。
性是量人的,而不是被量的。
性是很纯粹的,不需要附丽那么多沉重的东西。
人应该享受性的快乐,这和永生和灵魂上天堂都不矛盾。性是通往永生和天堂的一条康庄大道。通过性,我们可以到达彼岸。
性能给生活带来无穷活力、无穷趣味、无限生机。
性是亲密、信任、挑战、情趣的表达。
性是私人生活,性是自由,性就是活着。
性是民间活动,不是政府行为。性是自发、自主、自由的人格化、个人化行为。
性与婚姻无关。婚姻可以有性,也可以无性。
性与爱无关,爱情可以有性,也可以无性。你爱我,可以只爱我的身体。生育也是一样,可以通过性,也可以不通过性。
双飞、换妻,对别人有什么伤害?别人有什么权利来规定我的想法和行为?
性是神秘之旅,我们通过它到达自己的内心,也到达彼此的内心。
性使我们诚实,使我们剥离虚伪的面具,使我们活在当下。
你是我的玩偶,我也是你的玩偶。生命的真谛在于快乐,有了快乐,当下就是永恒。
没有什么男女之别,有男女只是为了让我们有分别,这样才有情趣。
我们没有粗鲁的骚扰,只有直率的调情。
男人和女人其实是一样的:严谨的、君子相的和谄媚的;不动声色的和嬉皮笑脸的;有钱有权的和没钱没权的;长得好看的和长得丑的;年老的和年轻的,大家心里期待都是一样的,都期待发生故事,增添生命的色彩。
但是大家的做法完全不一样,这是修养问题。有的人呢,用情趣和魅力去达到目的,弄得很浪漫,很有情趣,很大胆,搞得人神魂颠倒的;有的人是用钱,给你创造很好的条件,答应你许多要求;有的是通过权力,就像演员和导演的故事,你不让我上你的床,我不让你上我的镜;有的人是通过真情去打动,用婚姻来打动对方;还有的呢,就是拿着刀子上,不同意,我给你割喉。
巴黎是浪漫之都,男人都很会调情,而女人都很享受男人的求爱。这多好!所以我们这里还需要学习,差得太远了。这个不是一天两天学得会的,所以我们真心希望中华民族,成为一个“性致勃勃”的民族,一个懂得求爱和调情的民族。P2-5
在我眼中,中国五千年来的性文明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是浪漫阶段:本性天真,自然无为,人性光辉未被遮蔽,这是中国性文明的光明时代。相对地,另一个是黑暗阶段——努力施为,极尽压抑之能事。如以五千年计,前4200年属第一阶段,后800年属第二阶段。
在前一阶段,标志性的人物和话语我们至今耳熟能详,妇孺皆知。
如孔子所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如告子所说:“食色,性也。”
如孟子所主张的:“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王要好色,让老百姓也一起好,这对王道有什么伤害呢?如果只许王好,不让百姓好,这就远离王道了。
由此观之,性有王道,也有霸道。
孟子对于性,所取的是十分开明、宽容的姿态。《孟子·离娄上》上有一段话。淳于髡问:“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孟子答:“礼也。”淳于髡问:“嫂溺,则援之以手乎?”孟子答:“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这是说嫂嫂掉到水里去了,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这时候该拉还是要拉的。不然的话,哪里还有人性呢?那不成豺狼了吗?礼与权的辩证法由孔孟完成,他们的思想阴阳互补,珠联璧合。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
性的人性还反映在婚姻制度上。到了唐代,下至民间上至公主,改嫁是常见之事。例如在话本《秋胡》中,秋胡几年不归,秋胡母就劝秋胡妻:“不可长守空房,任从改嫁他人。”
敦煌出土的“放妻书”据说也出自唐代。基本内容是:“夫妻结合是前世之缘,但如果已反目生嫌,如同猫鼠相憎,狼犬一处,那么就不如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个文字很美,意思更美。
后人有“脏唐臭汉”之说,所指是有史以来至于汉唐,中国性文明一直是开放开明的。
后一阶段是指南宋以来,程朱理学主张的“存天理,灭人欲”大行其道。
“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的价值信条成为主流。
明清以来,贞节牌坊树起无数,而妇女自缢、自焚守节的不可计数。这一禁欲风潮至于文革才结束。
即便是今天,其影响也颇为深远。可谓是深入骨髓,流淌在每个中华儿女尤其是汉族子孙的血液中,但我认为这是一种毒。
这毒,曾导致中华民族堕落成东亚病夫。
这毒,导致国人精神分裂、人格分裂。
在我看来,导致这个堕落和分裂的起因,在于公元960年的一场军事政变——陈桥兵变。这个天下来得太容易了,赵匡胤因此得了心病。
公元963年春天,赵匡胤“杯酒释兵”
赵匡胤很有语言艺术。他说,“弟兄们啊,当年我当皇帝,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我手下的兄弟向往富贵呀,所以你们摁着我当皇帝。将来要是你们手底下的弟兄也要富贵,逼着你们当皇帝,你不想干也得干啊!”他这几句话把弟兄们吓惨了,赶紧赶紧地把兵权交出来了。这就是很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帝王之术。
释了兵权,赵匡胤的心病并没有好,他要做一点釜底抽薪的事。此事就是让中国人从文武双全、文韬武略的完满人格,变成文武分离的状态——把文人位置摆得很高,把武夫的位置贬得很低。
如此这般,脑子再好使的人,你不会武功,对付你有什么难的?你武功再好,没得脑子,又能闹出多大点子事?
我想,最让赵匡胤佩服自己的,一定不是“杯酒释兵权”,而是这个重文抑武的基本国策。
问题就出在这里。
北宋以前,中国人是人格丰满的,能文能武的,文武双全的。孔子是文弱书生吗?他身高九尺(据说相当于现在的一米八三),力能举鼎;李白光是诗写得好吗?他还剑术高超。汉唐时代我们的国家民族,总体上是强大强盛,’天下无敌的。
而宋太祖赵匡胤本人何尝不是文武双全?但当他把国人的人格有意割裂以后,固然是十分成功地平定了天下,做稳了皇帝,但赵家不过做了167年皇帝就出了大麻烦。1125年(宣和七年),金军分东、西两路南下攻宋。皇帝老子徽宗一看不好,赶紧推脱责任,把皇帝扔给儿子当,太子赵桓即位,是为钦宗。
1127年,宋王朝遭遇“靖康之变”,这场仗打到最后输到裤子都没得穿。
在我看来,靖康之耻对汉民族的伤害,较之火烧圆明园和南京大屠杀,一点儿不差。同时,靖康之耻对于妇女的长期凌辱,给宋人的心里也留下久远的伤痕。
靖康之耻的可悲之处尚不在于靖康之变本身,而在于南宋小朝庭,以及后人完全错误的反思和总结,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悲剧所在。
据说当时的思想界所做的反思是“国君死社稷”(《礼记·曲礼下》),就是国君与国家共存亡。当皇帝不能再像徽宗那样,平常醉生梦死,不励精图治,临到国家有难,赶紧把王位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儿子。皇帝没有这么当的,国君必须死社稷,不能大难临头的时候脚底抹油。大臣也要“死城破”,就是大臣与城池共存亡。妇女怎么办?妇女也是“守土有责”,你守不了国,守不了城池,自己的身体总守得了吧。与其让人抓去玷污至死,为何自己不临危守节而死?
从后来的情况看,国君死社稷执行得很好。南宋末年,与文天祥、张世杰并称为“宋末三杰”的抗元名臣陆秀夫(1236—1279),毅然背着8岁的小皇帝赵昺跳海殉难;1644年,明末崇祯皇帝自缢于煤山,死前也曾冠冕堂皇地说:“国君死社稷,恒理也。”
为什么说后人对于靖康之耻的总结和反思完全错误?
因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北宋以后,中原王朝积贫积弱,屡遭屈辱。
因为,分裂的人格没有合二而一,没有恢复完整。
最直接的证明就是南宋小朝庭的首任皇帝——高宗赵构(1107一1187),他就不能容忍岳飞的张扬性格,害怕岳飞做大做强,坏了他祖上重文抑武的规矩,必欲除之而后快。公元1142年,赵构假手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岳飞毒死于临安风波亭,是年岳飞仅三十九岁。中原王朝再也无法像汉唐时代一样,雄视天下,战无不胜了。
且不说元朝威猛,天下无敌,南宋战败尚情有可原,而清兵入关才十二万人,就把中原统治了三百年,实实在在是说不过去。
程朱理学是靖康之耻以来,中原精英所做反思与总结的集大成。
“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这样一套主流价值观,实际上完全没有纠正赵匡J乱分裂汉民族人格的思路,而是在这个路子上越走越远。
中原政权被人消灭的原因,岂是偶然?中原的精英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吗?恐怕只有文文弱弱的书生,才安全极了,遇到事情,才毫无办法。所谓是“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整个士大夫阶层,就是这般迂阔无能、慵懒无知。 反过来看看他们的对手,无不是文武双全、生龙活虎、英气勃发。
据说,当年入主中原的满族,非常注重身体素质。婴儿一生下要检查身体。男孩子6岁,就得拉开一个劲儿的弓。拉不开,吃饭的时候就得跟女孩子一起吃。当时那是很耻辱的。到15岁,就得能拉开12个劲儿的弓。一个劲儿,大概是12公斤。这个民族传统,在某些地区还有所保留。
今年8月,岳楚渔先生出版了《中国人的思维批判》一书,引起理论界热烈讨论。岳楚渔先生是岳飞的后裔,这部著作主要是反思近一千来中国人为什么频频挨打。他的结论是,不是封建体制原因,不是专制主义原因,也不是儒家传统所导致,归根结底,乃是因为中国的思维方式出了问题:西方人特别注重锤炼思维工具,而中国人只重权谋,追逐现实利益。
我参加了针对这本书的一次研讨。我的意见是,虽然我们一直在反思,楚渔先生作为岳飞的后裔反思得更深刻,但是恐怕他得出的结论仍然不对——成吉思汗锤炼了什么思维工具?努尔哈赤、皇太极锤炼了什么思维工具?那不关思维工具的事,也不关思维方式的事。
关什么事?人家没有被阉割,而我们是自己阉割了自己!就这么简单!
我认为反思得好的,是前些年相当火的一本叫《狼图腾》的书。据说美国好莱坞正在养狼,将来会拍成电影。书里写到,没有被阉割的儿马仔可以带领马群战胜狼群,而被阉过的公马,再健康壮硕,也无法完成此任。
鲁迅说“吃人”,实际上是阉割了以后才能吃得上,这是吃前必须走的一道程序。
朱熹出生于靖康之耻(1127年)后的第三年(1130年),逝于1200年。岳飞被害那年,他13岁。
思想家是时代的产物。朱熹被那个时代所造就,但他没有能够造就一个新时代。
存天理,灭人欲。什么是人欲?朱熹当时所指的人欲,是什么意思?“人”和“民”在当时的语境下,应当不是一件事。他所指的人欲,是针对特定人群的吗?朱熹当时是想振作民族精神,向统治阶层作狮子吼,努力建言吗?他是希望当时的王公贵族、达官贵人、时代精英,振作起来,勒紧裤腰带,艰苦朴素,励精图治,发奋图强吗?
不论朱熹的初衷是什么,沉淀下来的,只有枷锁。
朱熹当年所指的人欲,也许是特指特权阶层的极度骄奢淫逸,而不是指老百姓的基本生命欲求,但是这一个美意经不起时代的演绎。就像小姐一词,几千年来,一直是指大家闺秀,没有歧义,忽然在这二三十年之间变成了性工作者。
人欲变成了男女两性天然的好感,变成人们与生俱来的基本欲望。
“存天理,灭人欲”最终演绎成“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人欲、淫,最终指向一切性需求、性行为、性活动。
中国人扼住了自己的咽喉,一步步堕落成东亚病夫,任人宰割。
因了这一种错讹,于是后人就要做许多无谓的正本清源。
就算人欲指的是人人本有的性欲吧,那好,没有外于天理的人欲,可人欲原本就是天理的合理内核。
当然,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或许朱熹的初衷,原本就是冲着所有人的性欲来的。要不如何理解“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呢?
不论怎样,被历史颠倒了的,我们要颠倒回来。
2007年,我写过一篇文章——谈性冷淡与民族兴衰。有网友评论说:“哗众取宠,玩弄文字。”有的说“好大大大的帽子啊!一个性字何以和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相提并论?”或者说:“作者,你可以得搞笑诺贝尔奖了!你们就喜欢把自己涉足的领域往什么国家兴亡上扯!” 我的意思是,汉民族和中华民族为何在最近几百年来屡遭外族侵凌,为何堕落成东亚病夫,任人宰割?这实在是和性文明大有干系。
“性的历史,就是看性的历史(福柯语)”。中华民族对于性的看法,以及看性的视角,是到了该改一改的时候了。
性是道路。如前所述,性有王道,也有霸道。至于霸道,不是咱霸人家的道,而是人家霸咱的道。
除此,还有“帝道”。古人对此有所区分。帝者以士为师,王者以士为友,霸者以士为臣。所谓帝者,以德取胜。老子云:“太上,不知有之。”所谓王者,以智谋取胜。老子云:“其次,亲而誉之。”所谓霸者,以力、诈取胜。老子云:“(再)其次,畏之。”
目前,中国性文明要进入第三阶段。我们祭出什么来了?
我们总要提出与以上两种代表性的宣称相对应的判断。
性小康,恐怕不是最终的答案,但抛砖引玉总还可以。
我们认为,性就像火。文明就是以规则处理冲动。人类性文明,就像用火一样,有不同阶段。从钻木取火到核能控制,规则和技术越来越成熟。若没有性,没有冲动,便没有文明,就必然退回到蒙昧和黑暗时期,整个民族的创造力、生机和活力,就无法焕发。
若没有规则,则水火无情。
火,当然包括地狱火。佛家对中国人性观念的影响至深至广。“最易犯是杀生,最难断是淫欲。”难断能断是几百年来人们努力的方向。拼了身家性命,也要断淫欲,不然的话,阿鼻地狱等着你!
佛家还有另外一条被忽视的路:“菩提道,在爱欲中!”这一条路,是拿起,看破,放下。所以,性是可以被超越的。
香港有个女影星讲,男人,想跟我结婚,你先和五十个女人上过床再说吧。为什么?因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交万个友,上过五十个女人的床,你才长大了。心智成熟了,注意力从性上转移出来了,脑袋从裤裆里抬起来了。这样你才可能有智慧,才谈得上心胸宽广,才真正会有爱的能力。
这当然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从侧面反映了一个真理。
除掉对于性的执著,禁欲没有用。我们要面对,勇敢地跨越了,心智就成熟了,人格就完整了。
这一条路,几百年来少有人走。但这一条路,将来必然是通衢大道。舍此无法到达彼岸,只能在此岸彷徨,或者在苦海中泅渡。
现实当中,水火无情,艾滋病是一个例子。
其实性小康概念的提出,与艾滋病有很大关系。艾滋病出来了,学术界有两种观点:一种认为,艾滋病因性而传播,所以应该从道德整肃的角度入手,限定性行为。一种认为,既然可以做好防护,那么只要加强教育,做好防护,就没有问题。而且许多国家的成功经验说明了,教育是唯一的道路。
2003年,我在公益时报做记者。采访当时的中国性学会理事长徐天民教授,他谈了一些关于性健康、性文明的话。我跟他开玩笑地说:我有个提法,性小康,您觉得怎样?
回到报社,我写了一篇评论《艾滋病、性小康与性协议》,发于在公益时报上。2004年,“性小康”就被媒体热炒成年度十大关键词,可是马上就招来很多批评,说“性小康”无法操作,不科学、不严肃。我写了多篇文章“论战”,主张性小康首先是一个新观念,最初提出时并、不要求它是一个操作指南。
性文明与艾滋病的关系如何处置?我主张把二者放在马斯洛心理需求层次论的框架中,这样处理起来,就一点障碍都没有了。
马斯洛把人的需求分成五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本能需求,不满足是要致病甚至致命的。包括五个内容:空气、水、食物、住房、性生活。这五个因素顺序不能颠倒,性是本能需求之一。
第二个层次,是安全感的需求。什么是安全感的需求?我的理解是,比如三险(失业保险、养老保险、大病保险),艾滋的防护,也属于这一类。
这样问题就简单了。性需求的满足和艾滋病的防治是不同层次的需求,都需要满足。二者一体两面,不可偏废。至于有的人,死了都要爱,则更可以用此理论解释了。
如果不能走上“帝道”,我们可以尝试回到孟子,回归王道。
首先要扬弃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路子,那是死路一条。是他人的蜜糖,我们的毒药,这不是我们的霸道,而是我们受人家的欺凌和霸道。
回到王道,第一步是开展性教育。
当今的中国人,21世纪初的中国人,不是性盲的极少。全体中国人,都需要重新修行。修行是什么?就是修正我们错误的看法、想法和做法。我们的确需要修行,因为中国人对于性的认识、看法,恐怕没有开口,往往已经先错了。
1999年,我做中级职称论文的时候,查到一个数据:中国人均信息占有量是世界人均的1/14(另一个说法是1/17)。到2004年,我突然想在这个词中间加一个字:性。中国人均性信息占有量,是世界人均的多少呢?
据说美国人的性教育,从5岁到18岁,一共120到150课时,教四个层面的内容:自然科学方面的,即生理卫生知识;人文社科类的,即价值观念;能力培养方面的,即社会交往的能力和技巧;责任意识方面的,即知道承担后果。
美国儿童12岁时会进行一次全面体检。要如实报告,不得隐瞒,是否有人接触、抚摸过自己身体的几个敏感部位。孩子谈恋爱,父母是很当一回事的,经常开车送12、13岁的孩子去会朋友。
另外一个数据,是人们所普遍关心的。
性小康概念刚一提出的时候,就有人问:什么叫性小康?搞几个女人,搞几次才叫性小康?我的意见是,先别忙定量,最好要先定性。
定性,首先是要走出迁延800年的历史误区,走出以性为耻的樊篱;代之以明心见性、见性成佛的正见。佛家说,一灯能灭千年暗。千年暗室,只要点上一盏灯,顷刻光明普照。这才是性小康的真实意图。
其实要说到定量,那也是有的。我印象很深刻的是中国人民大学潘绥铭教授著作中的一组数字(《中国当代大学生的性观念与性行为》商务印书馆2000年3月版):第一次性行为年龄,法国人是13岁,美国人是16岁,中国人是21岁;人均性伴侣,法国16人,美国13人,中国2.7人;年均性行为次数,法国160次,美国113次,中国67次。
2004年杜蕾斯的调查结果也与此类似。全球人士一年内平均有96次性行为,其中,男性做爱的次数较女性较多,比例为103次比88次。在首次性行为方面,男性的平均年龄为17.5岁,女性为18.6岁。中国大陆为21.9岁,香港则为19岁,台湾21.4岁。
现在中国最急迫要做的,是把性教育落到实处。
现在的混乱情况是因为没有学,先干起来了。而正确的路子是什么?是先学,后干。
从2003年以来,甚至更早一些,我一直在思考与性有关的问题,曾经还处于疯魔的状态。比如在研究生期间,曾经给军事医学科学院的院长吴祖泽院士写信说:“给我三个七十分,还您一个达尔文”。当时我不想听那些无趣的课程,自认有所发现。后来有领导找谈话多次,发现精神上还算正常,所以研究生还是得以念下来。 2003年以后,我陆续写了不少关于性的博文,原先写三欲原理,讲脑欲如何如何,但是没有人理。一写性的文章,一谈性,网络上转得昏天黑地,大有市场,顺势就被媒体封了个性专家的头衔。
2006年,我与方刚博士发起“中国青年性学论坛”,主张筑造一个平台,搞一点气氛宽松自由的学术讨论。当时的说法很豪迈:“先有一个圈子,后有一个时代。”那一年也比较受媒体关注。
那时,我曾在凤凰卫视《一虎一席谈》上呼吁:我们睁眼看世界,也要睁眼看性——看性教育,看性文化,并危言耸听地说:“不要让一张处女膜蒙住了中华民族的眼睛!”
但终于是没有钱,这个论坛只做了一年。
同年,我和张银俊女士共同发起“中国青少年艾滋病防治教育工程”,简称青艾工程。此工程由中华慈善总会和中国教育学会共同立项。中华慈善总会会长范宝俊先生、中国教育学会会长顾明远先生任领导小组组长;中华慈善总会副会长、原空军政治部副主任邓铜山将军任常务副组长;白岩松欣然出任形象代言人;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许嘉璐先生、十届全国政协副主席张怀西先生任总顾问;“欧元之父”、诺贝尔奖获得者罗伯特·蒙代尔夫妇受聘首席顾问。
青爱工程是个公益项目,办法学的是希望工程,加上英国的慈善超市。五万块钱就可以命名和援建一间青艾小屋。后来白岩松反复主张,把青艾工程改成青爱工程,这完全是出于策略的考虑。你谈性,你谈艾滋,谁给你捐钱?人家都绕着走,这事还是做不起来。谈爱——爱的安全,爱的方法,爱的技巧,自自然然就谈到性。
为什么叫青爱小屋?因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里又有一段渊源。
由于性教育的缺失,当前已经有十分严重的后果。不担心这个问题的父母很少。
问题怎样解决?大家以为,这事只要国家领导人振臂一呼就解决了。事实上不是,因为当年周恩来总理已经振臂呼过多次。大家以为,只要几个部委下个文件就好了。事实上也不是这样。1988年,卫生部、教委、计生委早已经下过文件了。大家以为,要是立法就好了,事实更不是这样。2001年《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第十三条就已经明文规定了。
性教育,除了要有国家领导人振臂一呼乃至二呼三呼,有关部委要一再下文件,国家要立法,除此而外,必得有学校慢慢地做起来。
等到青爱小屋在大中小学幼儿园和社区都有千八百间的时候,这一件事情,就算有点小气候了。
小屋是一间平台,我只希望帮助学校把平台搭起来就好。具体怎么教,可以听教育部和专家的意见。但是我旗帜鲜明地反对守贞教育和禁欲教育,这个立场从没有变。
我把实质推动性教育,看成中国性革命的最重要组成部分。
什么是性革命?我不知道,但我要套用一个说法:革命是为了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为了解放生产力。
那么,解放生产力又是为了什么?我的回答是:为了建立更和谐的生产关系,这其中就包括性关系。中国性文化,是落后生产关系的代表。
不久前,中国的性文化主特征还是禁欲主义,还是阉割式的。
阉割文化,我们不能再要了。所以我们特别警惕,不能让禁欲文化沉渣泛起。
现在,中国社会的性现象非常混乱,这种混乱固然值得担忧,但是我们决不能够让有的人浑水摸鱼,重新祭起禁欲主义的大旗。如美国爱家协会,原来在浙江大学,后又在云南大力推行守贞教育,这实在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 正如胡锦涛总书记对于艾滋病防治工作的批示:“艾滋病防治是关系我中华民族素质和国家兴亡的大事。”性教育就是这样一件事。有人想以艾滋病为题作文章,来继续阉割中华民族,这个计谋终究会被看穿。因为它的本质是禁欲教育,是阉割式的性文化,所以我旗帜鲜明地反对守贞教育。
我期望通过自己的工作,在对厘清中国性文明的道路上,做一点贡献。
我有一个说法,20世纪的最后三十年,是中国人的食欲时代。因为人们把80%的精力用于解决吃饭问题。感谢改革开放,感谢袁隆平,这个问题我们算是基本上超越了。
21世纪的头三十年,我称为中国人的性欲时代。
这个时期,中国人的情感会重新发育。人和人的关系,人和他人的关系,人和政府的关系,人和上帝、佛、道、祖先、自然的关系,都会得到大面积、大幅度、大强度的调整。
为什么说这是性欲时代?这涉及到性的本质。
性的本质是什么?我认为,既然马克思说:“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那么,性的本质不外于人的本质,所以性的本质也是关系。
现在有一个说法,中国社会正处在转型期。对社会来说,是转型,对人来说,就是伦的转变。中国当前性关系的混乱,一方面反映了人与人的关系的丰富性,另一方面,这是中国社会进行新的伦理建构的表现。
我希望,中国人未来能走上性的王道,能够做性的智者。
我希望,未来的中国,如南怀瑾先生所说,能迎来200年中兴大运。
若无性小康,如何成大国?希望性小康是民族中兴之始。
这些年我一直在做青爱工程,给各地大中小学幼儿园挂牌援建青爱小屋,要与老师们探讨小屋的“十个一功能”怎么做起来,怎样起到作用。这件事,不容易。
感谢凤凰联动出版公司,感谢章晓明先生的慧眼。他看了我的博客,说是可以出一本小书。又安排美女编辑李玫,以年轻人的眼光,从我的博文当中挑选出若干篇目,当真编出一本来了,这真是一件费脑子的事。搁在我自己,是完全弄不出来的。
这些文章,是2003年到现在,8年之间陆续写成的。当时都是针对具体人、具体事,有感而发,独立成篇。由于世事有代谢,虽然李玫做了独具匠心的篇目遴选和篇章安排,我看到后眼前一亮,但没有办法,前后文风仍有不统一,文中的观点,也有不圆融之处。一些基本观点,在文中多次重复。只因当时行文,多将其作为基本原理,随时运用。
希望读者诸君多看其中的“闪光点”,少看不足之处。如果非要批评,我愿意当成爱护来接受。
我更希望大家对于中国性文明的发展,对性教育的推进,做甚深思考、热烈讨论。如有这样的聚会或讨论,别忘了叫上我。
是为序。
李扁
2010年11月5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