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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为哲学社会科学类,从爬梳文献入手,鞭辟入里,以严谨、求实、创新的治学精神,遵循科学发展观,使得清代学术这一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得以整理、更新,成为清史研究中的又一绚丽奇葩。系统地对乾嘉学派的起源、发展、演变作了清晰而准确的勾画和阐释。其流派继承了前人经学考据训诂的方法,治学以“经学致用”为主,学风严谨实用。
清代乾隆、嘉庆两朝,迄于道光中叶的百余年,经史考证,朴学大兴,成为当时的学术主流,学术史上称之为乾嘉学派。作者将乾嘉学派置于具体的历史环境中,力求准确梳理乾嘉学派的形成、发展、蜕变及向近代学术演进的过程,其中既包括对众多学者深入的个案探讨,也包括对学术世家和地域学术的群体分析,在此基础上实事求是地阐述乾嘉学派的成就、历史地位及影响,客观地把握这百余年间学术演进的源流。本书版本采用河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第四节 浙东史家汪辉祖
汪辉祖,字焕曾,号龙庄,晚号归庐,浙江萧山人。生于雍正八年十二月十四日(1731年1月21日),卒于嘉庆十二年三月二十四日(1807年5月1日),终年七十八岁。他先是作幕三十余年,精于幕学,有一代名幕之称。后一度为官,廉正务实,堪为循吏。晚年辞官,潜心史学,洵称一时浙东著名史家。
萧山为绍兴属县,士多习幕,明清皆然。辉祖父汪楷,初即学幕,后经商起家,捐资为河南淇县典史。晚年南游广东,依然寄人篱下。乾隆六年,病卒旅邸,辉祖年仅十二岁。丧父之后,家境清贫,全靠其生母及继母针织以维持生计。辉祖艰难求学,于乾隆十一年入县学,后屡应乡试不售。十七年,其岳丈王宗闵代理金山知县,招入幕署,处理文书事宜。从此,揭开了辉祖幕宾生涯第一页,时年二十三岁。
乾隆十八年,王宗闵调常州,代理武进知县。辉祖偕行。一年后,改依常州知府胡文伯。二十年,胡升任江苏督粮道,辉祖同往常熟。当时的州县幕署,西宾多寡不一,大致依所司职事,有刑名、钱谷、书记、挂号、征比之分。五者之中,若就地位轻重论,则数刑名、钱谷为首,尤以刑名为重。职分不同,报酬悬殊,往往司刑、钱者一岁所得,即可抵其他三类数年收入。佐幕数年,辉祖深知其中利病,于是幕事闲暇,留意刑律。自二十五年起,改依长洲(今江苏苏州市)知县郑毓贤,专司刑名。翌年,再投浙江秀水(今嘉兴市)知县孙尔周幕。之后,辗转平湖、仁和(今杭州市)、乌程(今吴兴县),皆专司刑名。
三十三年七月,举杭州乡试,时年三十九岁。翌年正月,入京会试,落第而归。迄于四十年春,四上公车,始告如愿。旋以丁母忧返乡。服阕,相继佐幕慈溪、海宁、平湖、乌程、龙游(今分属衢县、金华)、归安(今吴兴县)等地,以精于刑名之学著称浙中。
寄人篱下,频易寒暑,至乾隆五十年辞归安幕事还乡,辉祖佐幕已届三十四年。其问游江苏九年、浙江二十五年,择主而就凡十六人。乾隆末年,清王朝盛极而衰,伴随世风日下,幕风亦颓然不振。乾隆初,幕宾无不为律是遵,依律阐义,是非皆有所据,不敢上下其手。尔时世风尚俭,佐幕所获,司刑名者岁入至多不过白银二百六十两,司钱谷者不过二百二十两。而二十七年以后,幕宾岁酬渐增,至五十年前后,已高达八百两。同幕酬的激增相反,则是吏治与幕品的堕落。即以当日的浙江论,巡抚只图传唤方便,每每多留知府常任省城行馆,乃至知县亦每每有三四十人稽留省寓。闲官众多,无所事事,则相聚饮酒、赌博,甚至狎妓宿娼,毫无顾忌。幕主如此,幕宾亦然。其上者“就事办事,仅顾主人考成”;其下者“昧心自墨,己为利薮,主人专任其咎”。幕学、幕品每况愈下,不可收拾。
当此颓局,辉祖为之心寒。适逢吏部颁文,召未有官职的乾隆四十年进士赴京谒选,辉祖决意弃幕人官。行前,于乾隆五十年八月至十月间,将三十余年佐幕经验加以整理,撰为《佐治药言》、《续佐治药言》各一卷。所录凡六十六则,每则字数多至五六百,少者二三百。言出心扉,得自亲历,于幕品幕学多甘苦之言,成为当时及后世佐幕为治的必读之作。
乾隆五十一年春,汪辉祖取道杭州,登舟赴京。舟过苏北,久旱重灾,饿殍遍野。目睹惨景,辉祖愤然运笔,写下《哀塾师》、《鬻妇行》、《鬻孤篇》等诗,抒发无限的同情和忧虑。诗中有云:“人命贱若此,得毋吏职亏。救荒无良策,自古重嗟咨。”五月初抵京,八月授官湖南永州府宁远县知县。翌年二月,辉祖携家眷赴任。三月抵长沙,拜谒巡抚及布政使、按察使诸上司。时任按察使恩长,满州人,才大心细,每涉命案,为防诬告,多主开棺验尸,属下不敢置一词。辉祖独出异议,竞当众指出“检骨极惨”,主张应从制止诬告人手,“先示谕禁,以杜讼源”。恩长虽表示“此言甚有理”,但亦因此埋下日后名挂弹章的种子。 宁远僻处湘南,地瘠民贫,素称难治。恶丐结帮,强乞扰民,尤称大害。辉祖上任伊始,顺应民意,严加惩治,不出半月,恶丐绝迹。与恶丐交相为祸,讼师唆讼是一方第二大害。南乡讼师黄天桂、天荣兄弟,狼狈为奸,唆讼乱法,为害最烈。辉祖查实劣迹,将天桂绑缚公堂,当众审理,凡唆讼一起,责打二十大板。二十余日过去,黄犯悔罪取结,其弟携眷逃遁。惩一儆百,深得民心。不出三年,辉祖政声远播,有“湖南第一好官”之誉。
乾隆五十五年,私盐案起,辉祖处乱不惊,实事求是,又为一方百姓办了一桩好事。宁远例食淮盐,而邻境蓝山、临武诸县则食粤盐。粤盐路近价贱,淮盐路遥价昂,加以山峦阻隔,交通不便,淮商难以入境,往往购淮盐一斤的费用即可购粤盐八斤,因而宁远百姓多违例私购粤盐。时值淮盐壅滞,督抚下令缉捕私盐。令下,宁远盐价陡涨,民情浮动。辉祖从实际出发,毅然为民请命,指出:“政在利民,术须裕课。宁远每年额销淮盐一千三百一十四引,向来虽有此数,历无水程到县,亦并无销引报文。是淮盐仅系空名,而粤私久资实用。与其民食无引之盐,不若官办有引之课。”进而主张:“循照郴、桂二属之例,将宁远应行一千三百一十四引,改为粤盐引。”未待上司批复,辉祖即颁布告示,规定零盐不及十斤,民得贩卖,官不收捕。由于民困得纾,人心趋于稳定,湖广总督毕沅因之接受既成事实,下令弛禁零盐,并戏称辉祖为“莽知县”。
同年九月,道州(治所在今湖南道县)知州病故,辉祖奉命卸宁远任,代理知州。十月,又接按察使命,令赴桂阳查办命案。一则因干练仵作难觅,再则道州积欠亟待处理,赴桂阳事遂搁置下来。加以十二月初,赴江华代验命案,跌伤左足,辉祖更无法及时赶往桂阳。结果,同按察使的积怨爆发,最终导致弹劾罢官。五十六年正月,辉祖呈请解任调理。六月,抱病赴长沙接受审查。虽经两度会审,确认实系伤病,但按察使执意弹劾,指责汪辉祖庇护同乡,有意规避,必欲疏请遣发新疆。后幸得长沙、衡州(治所在今衡阳)诸知府从中斡旋,弹劾风波始以革职了结。
乾隆五十七年四月,汪辉祖结束四年的知县生涯,启程离湘。历时月余,返抵故里,时年六十三岁。罢官归来,家有耕田八十余亩,自足有余,于是辉祖息足杜门,潜心于著述之中。五十八年六月,辉祖总结四年为官经验,一如先前著《佐治药言》体例,开始撰写了《学治臆说》、《续说》、《说赘》。书成,与旧著《药言》不胫而走,深得内外大吏王杰、阮元激赏,一再刊行。阮元有云:“余读《学治臆说》、《佐治药言》,未尝不掩卷太息,愿有司之治若汪君也。”又说:“士人初领州县,持此以为治,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汪辉祖以章学诚、邵晋涵为友,得友朋启发,喜治史学。先是留意诸史名姓异同,著有《史姓韵编》六十四卷、《九史同姓名录》七十二卷。归里以后,重加订补,汇为《二十四史同姓名录》一百六十卷。晚年专意《元史》,以明初所修《元史》仓促成书,“事迹舛阙,音读歧异”,发愿“纠谬拾遗”。自嘉庆元年动笔,至五年脱稿,撰为《元史本证》五十卷。全书以证误、证遗、证名为类,取《元史》自为佐证,对其讹误一一梳理,原原本本,多可信据。嘉庆七年刊行,学坛大家钱大昕引为同志,欣然撰序,赞许辉祖:“好学深思,沿波讨源,用力之勤,胜于予数倍也。”序末且云:“考史之家,每好搜录传记、小说,矜街奥博,然群言觳乱,可信者十不二三。就令采择允当,而文士护前,或转谓正史之有据。兹专以本史参证,不更旁引,则以子之矛刺子之盾,虽好为议论者,亦无所置其喙。悬诸国门,以待后学,不特读《元史》者奉为指南,即二十三史,皆可推类以求之。视区区评论书法,任意褒贬,自诡於《春秋》之义者,所得果孰多哉!”
汪辉祖为人笃实,从善如流。自嘉庆元年起,接受友人王宗炎建议,将生平行事依年条记,撰为《病榻梦痕录》、《梦痕录余》凡三卷。录中所记,既有个人亲历,又有师友学行,兼及时事风俗,知人论世,足资取材。在众多的清人年谱中,汪氏所撰,无愧上乘。辉祖故世,所著《学治臆说》、《续说》、《说赘》及《佐治药言》、《续佐治药言》和《病榻梦痕录》、《梦痕余录》并《双节堂庸训》,合为《汪龙庄先生遗书》刊行。
P462-467
清代乾隆、嘉庆两朝,迄于道光中叶的百余年间,经史考证,朴学大兴,在学术史上因之而有乾嘉学派之谓。流风所被,历久不绝,至二十世纪中而影响犹存,学术界遂生乾嘉遗风云云。晚清以降,董理一代学术之风起,章太炎、刘申叔、梁任公诸先生开启先路,乾嘉学派研究遂告发轫。最近一二十年间,学术史研究之风复起,乾嘉学派研究再度引起学者关注,论著迭出,方兴未艾。
在中国古代学术史上,乾嘉学派于乾隆初叶之登上历史舞台,并在其后的近百年间主盟学坛,实非一偶然的历史现象。它是在彼时特定的社会经济条件之下,众多历史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将研究对象置于具体历史环境,真相得显,本质了然。如同中国古代的其他学术流派一样,乾嘉学派亦有其独特的形成、发展、蜕变而向近代学术演进的过程。准确地梳理和把握这一历史过程,是一个艰苦繁难的创造性劳动。前辈大师的学术实践早已证明,治学术史必须从梳理学术文献出发,实事求是,务实求真,来不得半点的虚假和浮夸。历史研究,其立足点永远在社会现实之中,这是历史学的生命所在,也是历史学的魅力所在。乾嘉学派主盟学坛的一页,虽然已成历史陈迹,但是此一学派中人整理、总结中国数千年学术的卓著业绩和实事求是的为学风尚,则是中华民族一份极可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认真整理和总结这一份历史文化遗产,对于提高今日及尔后的学术研究水准,促进中华民族新文化的建设,无疑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祖武忝附诸位先进之骥尾,开始究心乾嘉学派与乾嘉学术。九十年代中,复得二三志同道合的年轻俊彦,互为师友,切磋琢磨。2000年,承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学术委员会诸位专家支持,《乾嘉学派研究》获准以本所重点研究课题立项。翌年,再经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学科片专家评审委员会一致通过,此一课题得以跻身全院“十五”计划期间重大研究项目之列。五年多来,祖武集合同志,从爬梳文献入手,实事求是,一丝不苟,先期完成《乾嘉学术编年》的结撰。随后,课题组诸同志又根据各自学术积累,进行深入的专题研究,于近期再成此《乾嘉学派研究》。《乾嘉学派研究》凡作六章、廿八节,一如先前所成《编年》,同为集体劳作之结晶。撰写有关章节的同志依次为:
汪君学群:第二章第二节;
林君存阳:第二章第三、五节,第三章第二、三节;
杨君海英:第二章第四节;
吴君伯娅:第二章第六节;
杨君艳秋:第五章第一节。
祖武所撰之各章节文稿,皆蒙存阳、艳秋二位同志受累输入电脑,全部书稿且拜托存阳同志进行电脑处理。二位同志无私相助,祖武最是感激不尽。
1992年冬,祖武初次赴台问学,在中研院文哲所召开的清代经学研讨会上,以《乾嘉学派吴皖分野说商榷》为题请教。拙文有云:“在中国学术史上,乾嘉学派活跃于十八、十九两个世纪间的学术舞台,其影响所及,迄于二十世纪中而犹存。作为一个富有生命力,且影响久远的学术流派,它如同历史上的众多学派一样,也有其个性鲜明的形成、发展和衰微的历史过程。这个过程错综复杂,跌宕起伏,显然不是用吴皖分野的简单归类所能反映的。”因此,祖武在讲坛呼吁:“从历史实际出发,对各家学术进行实事求是的具体研究。其中既包括对众多学者深入的个案探讨,也包括对学术世家和地域学术的群体分析,从而把握近百年间学术演进的源流,抑或能够找到将乾嘉学派研究引向深入的途径。”
十余年过去,当年握手谈艺的学者,有的如孔仲温教授已成故人,有的若鲍国顺、林庆彰、陈鸿森三位教授及祖武一般,正泰然面对病魔,更多的旧雨新知,则孜孜以求,精进不已,共同致力中华学术的繁荣。梁任公先生晚年在清华园,倡导合为人为学于一体的新学风,认为“战士死于沙场,学者死于讲座”,乃理所当然。吾侪学人,视读书为学若天职,为国家,为民族,亦为自我,生存一日,即读书为学一日。惟其如此,陋室书案或不失为一可取之去处。
陈祖武谨识
乙酉首春于京东潘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