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现、当代作家。原名孙树勋。河北安平人。曾任中国作家协会理事、作协天津分会副主席等职。1956年起因病辍笔。1977年以后,又写有不少散文和评论以及少量小说。
孙犁的作品有一种清馨质朴的美的韵致。他的小说具有浓郁清丽的诗意笔触以及精巧别致的构思,含蓄凝练,清新明快,有“诗体小说”之称。他塑造的丰满灵动的女性形象尤其令人难忘。他的散文极富抒情味和人情味,语言简洁,思想深湛,意味隽永。
本书收入他的短篇名作《荷花淀》、《芦花荡》和中篇名作《铁木前传》,还有他的诗歌、散文名篇多部。
本书由国家一级美术师叶武林插图,并附有资料照片多幅。
孙犁(1913-2002),现代著名作家。河北安平人。1927年他开始文学创作,1938年秉笔从戎,投身冀中人民的抗日战争。1945年发表短篇小说名作《荷花淀》,新中国成立后发表长篇小说名作《风云初记》、中篇名作《铁木前传》,以及《自洋淀纪事》等多种小说、散文、诗歌、文学评论集。他为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绘出了一幅幅壮丽、清新的文学画卷。他是解放区文艺的代表性作家之一,后成为新中国的一位极负盛名的小说、散文大家,并被认作著名文学流派“荷花淀派”的创立者。
孙犁的作品追求一种清馨质朴的美的韵致。他的小说具有浓郁清丽的诗意笔触以及精巧别致的构思,含蓄凝练.清新明快,有“诗体小说”之称。他所塑造的丰满灵动的农村女性形象尤其令人难忘。他的散文极富抒情味和人情味,语言简洁朴实,思想深湛.意味隽永。
本书收入的《荷花淀》被列入全国语文统编教材和大学文科现代文学必读书目。
本书基本按孙犁写作发表作品的时间顺序排列编选。上卷收入他的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其中有他的短篇名作《荷花淀》、《芦花荡》和中篇名作《铁木前传》等;下卷则是他的诗歌和散文名篇。
本书由国家一级美术师叶武一林先生插图,并附有资料照片。
鲜姜台的识字班开学了。
鲜姜台是个小村子,三姓,十几家人家,差不多都是佃户,原本是个“庄子”。
房子在北山坡下盖起来,高低不平的。村前是条小河,水长年地流着。河那边是一带东西高山,正午前后,太阳总是像在那山头上,自东向西地滚动着。
冬天到来了。
一个机关住在这村里,住得很好,分不出你我来啦。过阳历年,机关杀了个猪,请村里的男人坐席,吃了一顿,又叫小鬼们端着菜,托着饼,挨门挨户送给女人和小孩子去吃。
而村里呢,买了一只山羊,送到机关的厨房。到旧历腊八日,村里又送了一大筐红枣,给他们熬腊八粥。
鲜姜台的小孩子们,从过了新年,就都学会了唱《卖梨膏糖》,是跟着机关里那个红红的圆圆脸的女同志学会的。
他们放着山羊,在雪地里,或是在山坡上,喊叫着:
鲜姜台老乡吃了我的梨膏糖呵
五谷丰登打满场
黑枣长的肥又大呵
红枣打的晒满房呵
自卫队吃了我的梨膏糖呵
帮助军队去打仗
自己打仗保家乡呵
日本人不敢再来烧房呵
妇救会员吃了梨膏糖呵
大鞋做得硬邦邦
当兵的穿了去打仗呵
赶走日本回东洋呵
而唱到下面一节的时候,就更得意洋洋了。如果是在放着羊,总是把鞭子高高举起:
儿童团吃了梨膏糖呵
拿起红缨枪去站岗
捉住汉奸往村里送呵
他要逃跑就给他一枪呵
接着是“嘚嘚呛”,又接着是向身边的一只山羊一鞭打去,那头倒霉的羊便咩的一声跑开了。
大家住在一起,住在一个院里,什么也谈,过去的事,现在的事,以至未来的事。吃饭的时候,小孩子们总是拿着块红薯,走进同志们的房子:“你们吃吧!”
同志们也就接过来,再给他些干饭,站在院里观望的妈妈也就笑了。
“这孩子几岁了?”
“七岁了呢。”
“认识字吧?”
“哪里去识字呢!”
接着,边区又在提倡着冬学运动,鲜姜台也就为这件事忙起来。自卫队的班长,妇救会的班长,儿童团的班长,都忙起来了。
怎么都是班长呢?有的读者要问啦!那因为这是个小村庄,是一个“编村”,所以都叫班。
打扫了一间房子,找了一块黑板——那是临时把一块箱盖涂上烟子的。又找了几枝粉笔。订了个功课表:识字,讲报,唱歌。
全村的人都参加学习。 分成了两个班:自卫队——青抗先一班,这算第一班。妇女——儿童团一班,这算第二班。
每天吃过午饭,要是轮到第二班上课了,那位长脚板的班长,便挨户去告诉了。
“大青他妈,吃了饭上学去呵!”
“等我刷了碗吧!”
“不要去晚了。”
当机关的“先生”同志走到屋里,人们就都坐在那里了。小孩子闹得很厉害,总是咧着嘴笑。有一回一个小孩子小声说:
“三槐,你奶奶那么老了,还来干什么呢?”
这叫那老太太听见了,便大声喊起来,第一句是:“你们小王八羔子!”第二句是:“人老心不老!”
还是先生调停了事。
第二班的“先生”,原先是女同志来担任,可是有一回,一个女同志病了,叫一个男“先生”去代课,一进门,女人们便叫起来:
“呵!不行!我们不叫他上!”
有的便立起来掉过脸去,有的便要走出去,差一点没散了台,还是儿童团的班长说话了:
“有什么关系呢?你们这些顽固!”
虽然还是报复了几声“王八羔子”,可也终于听下去了。
这一回,弄得这个男“先生”也不好意思,他整整两点钟,把身子退到墙角去,说话,小心翼翼的。
等到下课的时候,小孩子都是兴头很高的,互相问:
“你学会了几个字?”
“五个。”
可有一天,有两个女人这样谈论着:
“念什么书呢?快过年了,孩子们还没新鞋。”
“念老鼠!我心里总惦记着孩子会睡醒!”
“坐在板凳上,不舒服,不如坐在家里的炕上!”
“明天,我们带鞋底子去吧,偷着纳两针。”
第二天,果然“先生”看见有一个女人,坐在角落里偷偷地做活计。先生指了出来,大家哄堂大笑,那女人红了脸。
其实,这都是头几天的事。后来这些女人们都变样了。一轮到她们上学,她们总是提前把饭做好,赶紧吃完,刷了锅,把孩子一把送到丈夫手里说:
“你看着他,我去上学了!”
并且有的着了急,他们想:“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看报呵!”
对不起鲜姜台的自卫队,青抗先同志们,这里很少提到他们。可是,在这里,我向你们报告吧:他们进步是顶快的,因为他们都觉到了这两点:
第一,要不是这个年头,我们能念书?别做梦了!活了半辈子,谁认得一个大字呢!
第二,只有这年头,念书、认字,才重要,查个路条,看个公事,看个报,不认字,不只是别扭,有时还会误事呢!
觉到了这两点,他们用不着人督促,学习便很努力了。
末了,我向读者报告一个“场面”作为结尾吧。
晚上,房子里并没有点灯,只有火盆里的火,闪着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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