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兆林的情感散文,写人物有光泽,有风趣,也有智慧。收在“笔情”一辑里的篇章,他写文坛的马加老人,于平易的生活琐事间充满了会心的理解和挖掘,有的细节,轻描淡写,滋味隽永。他写君子之风的学者彭定安先生,文字清浅明朗,近距离透视,不枝不蔓。尽管对于常情的描写不容易像亲情、私情、友情那样感人,但他对于社会常情那种无私的关注和真诚并富勇气表达,也很难能。
“乘美以游心”,这是刘兆林情感散文追求的为文之道。朴素自然,大方无华。这让他既摆脱了雕虫小技,也完成了精神上的一次超越和洗礼。收入本书中的文章,或深情写意,或娓娓道来,或意趣横生,或情思飞扬,显示了一位成熟作家对情感世界的独特捕捉和品味。
刘兆林的散文写作尽管有的是繁忙工作之余的急就章,尽管他的个人风格还有待融会贯通,但他力图对大千世界和人生百态作出的充满情感热度和浓度的扫描勾勒和聚焦,却给文坛带来了别一种的样态和风景,令人刮目相看。
《父亲祭》是刘兆林散文也是整个散文园地的精品,洋洋洒洒三万余言,写出了痛切淋漓的失落的父爱和家族苦难岁月中的身心伤痛。许多细节生动鲜活,写人叙事,力透纸背,不禁令人潸然泪下。生之悲惨,死是解脱之道,因为父亲精神分裂的存活真是生不如死。作者就是在这种极端背景和严酷现实的拷问和击打之下,完成了一篇悲壮而哀婉并带有审视眼光的父亲安魂曲的。
相比之下,《寄给母亲的花》,语调更加抒情舒缓,纷繁的往事化为作者笔端的内涵和容量,“我日夜兼程赶回家,见到的只是一座并非我的手堆起的新坟,那座坟坐落在我少年时打柴、挖药、抓蝈蝈的少陵山东坡上,四周是漫山遍野的厚雪。我把带回的药品和水果放在坟头,泪流满面跪在坟前,自言自语同另一个世界的母亲反复说着一句话:‘妈妈呀,您的恩情我还一点点也没来得及报答啊!’”
可以说对父母之爱的深切和充满力量的倾诉表达构成了刘兆林“亲情”一辑的主色调。
而就文学表现的难度而言,收在“私情”里面的文字似乎更不容易架构和铺设。非关其他,因其裸露心底款曲也,这款曲有时候又是私生活的短暂变奏,雪泥鸿爪,难以捕捉,加上勇气和坦诚的匮乏,使得此类文字近年越发少见。正因如此,《一次遗憾》和《那年在厦门听雨》等带给我们的享受就是不遮不掩的原真呈现。跟那个女孩在会议间隙里的无言对视,还有两性之间的友谊,伴随着雨水的清新,都留给时光以经久的印证。
作者优美动人的“旅情”书写,足见其游记散文的功力。他不满足于浮光掠影的山光水色和名胜古迹的勾描刻画,更着意把审美的目光投向置身其中发生的人情故事,尤其不忘真诚地把自己描写进去。《丝绸路上的少女》等写了那些难忘的女孩形象,她们为生计所迫做着各种生意,卖瓜、卖锁阳(一种名贵的中药)、按摩、出租乘马。她们的艰辛、调皮、虚情假意、善良美丽,交织成人性的剖面图和人情的风俗画卷。有的时候曲意逢迎不是出卖,而是一种善意的谋生之道,一种灵魂的温暖。真真假假之间,完成着生命的复杂多元。就像作者笔下那个充满了个性魔力的卖锁阳的女孩,口气中的不实,并没有抵消她活着的丰富有趣。
和父亲搏斗
和父亲搏斗是我一生中最为惊心动魄的事了。至于搏斗了多少次,记不清了,也没有细细回忆的时间和计算的勇气,只拣一次说吧。那次,父亲刚被我从黑龙江省老家千里迢迢骗到吉林省长春市我的小家不几天。骗的过程实在复杂,不忍心说了。父亲非要我马上送他去北京,我骗他说等有个会开完了再走。等的时候他发觉我并没开会,就开始骂我,我便偷偷在他的饭里放了强镇静药,不想又被他发现了。这回他无论如何不信任我了,更加要求连夜就去北京。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就把他住的那间屋门锁死,防止他自己偷跑。他在隔壁骂得更加难听,而且激烈,干扰邻居都无法入睡了。我过去劝他,他夺门要跑,我赶紧又把门锁死。这下更坏了,他推开窗子,探出头去,放开嗓门点着我的名字吼骂:刘兆林虐待他爹呀!刘兆林是杂种啊!
我家住在闹市区人口非常密集的大院里,父亲声嘶力竭的骂声像疾风一样扑向家家户户,许多窗子被刮开了,探出的耳朵不仅有一个单位的,连院外的行人都向我家的窗子张望。不能容忍父亲再骂下去了。我准备了两个制止他的方案,一是将两支可以口服也可以注射用的强镇静剂分别放进一碗饭里和一碗汤里,另外还用注射针抽好了一支。我想先用第一方案,骗他说吃了饭马上去北京。只要他吃了那碗饭,或喝了那碗汤,不出一个小时,他就会昏昏睡去的,而且一睡几天。几天后清醒过来,他也就会平静了。可是,我的神机妙算根本没法能实现半点。由于多次骗他,他已能明察秋毫了。他疑惑地接过汤和饭,看也没看,闻也没闻,而是先命令我说,你先吃了,吃完我自己盛!为让他能相信,我宁可自己昏睡几天也是能连那药一起吃了的,但他就吃不成药了。那将是我昏睡不醒,而他却更加精神百倍地任意骂我。我撒谎说刚吃过,叫他快点吃完好马上出发。他逼视着我说,你是不是我儿子?我说,爸,这还用问吗?他说,不用问你马上给我吃了,不吃就不是我儿子!就是婊子养的!父亲知道我还在骗他,扬手把饭连碗一起扔出窗外,同时扔出好几声更难听的骂声:刘兆林要杀害他爹啦!刘兆林阴谋杀他亲生父亲……
我要去关窗子,父亲哗地把一碗汤向我脸上泼来。我躲不及,汤顺着脸越过脖子,流进心窝处。那汤冰凉冰凉的,我的心突然被冰得铁石一般冷硬,冲父亲大吼道:你再不老实我叫公安局来抓你!父亲愣了一下,马上大骂一声你个杂种,就去抓屋角一块大砖头。他要用砖头砸我!那一砖头下去,我的脑袋会立即开花的。父亲那不识好歹的丑恶形象激得我怒火万丈,我心要从嘴里冲出来了。我突然一纵身,扑通一声,猝不及防的父亲像堵残墙被我扑倒在墙角。不待父亲缓过神来,我已把他面朝地死死压住。我用双手按着他的双手,一条腿着地,另一条腿的膝盖抵住他的腰。父亲一动不能动了,可怜地骂着,骂得很用力,但声音已不洪亮。他骂的是,你真无耻啊,你把你爹按在地上,你真能耐啊,你能打过你爹啦!
我闭着眼任他骂着,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能说,说什么也没有用。骂的间歇,父亲突然挣扎一下,试探我是否放松了警惕。当他确信不可能挣脱我的压迫了,又求饶说,放开我吧,我不骂了。任父亲怎么说我都不吭声,他又哀求说,放开我吧,爹听儿子的。
我不敢相信父亲的话,多次实践证明,他的话不可信了。后来他叫了一次我的小名,让我放开他。我虽然没放,但他那哀怜的乞求声,使我想到小时候我病了,他给我到野地找甜秆吃的情形,我疲惫的心忽然十分难受。我也累了,有些支持不住了,松手缓口气时,发觉父亲已不挣扎了,似乎已经睡着。我不敢放松警惕,又试探了好一会儿,确信是药力发生了作用,才松了手。父亲的样子实在是可恨而可怜,干瘦干瘦的身子卧在水泥地上,死尸一般。我和妻子把他抬上床,盖了被子,让他安睡。等睡了几天完全清醒过来后,我再给父亲端上饭时,父亲十分愧疚地对我说,真是给你添了麻烦,给你媳妇道个歉吧,吓着你们啦!
父亲被药物和多日来不能正常进食折磨得连话都说得有气无力。我说,爸,这回饭里没药,放心趁热吃了吧。父亲端过饭说,你们也一块吃吧,吃完给邻居们道个歉。我告诉父亲已给邻居道过歉了,他又说,看你瘦多了,明个就送我回老家吧。
我前几天还硬如铁石的心肠,忽然化成了岩浆似的,热得眼里有滚烫的泪珠往外涌……父亲是怎么患了这种精神分裂症的呢?至今我只知道反右时他被定为中右,解放前他还入过国民党的士官学校。我参军时曾因此而不合格,是向武装部坚决表示了同父亲划清界限,才勉强得以穿上军装的。父亲的病跟我有没有关系我真的一点也弄不清楚,但他确实是在我参军走后的文化大革命高潮中患病的。‘以后,一听见敲锣打鼓喊口号他就犯病。我说的这次犯病已是文化大革命后期了,他忽然看见下乡参加秋收劳动的学生们敲锣打鼓从家门前经过,就以为又是什么游街批斗活动开始了。犯病后他接连给毛主席写了几十封信,没接到回音,他就非要到北京去找毛主席不可,他被幻觉指使着,非说毛主席召他上北京面谈。这次同他的搏斗,就是发生在准备把他骗到精神病院治疗的当口。后来,父亲去世了,我还多次在梦中心惊肉跳地同他搏斗过,比梦中遇到我最怕的蛇还可怕。关于父亲,我曾在他去世那年写下一篇三万多字的长散文《父亲祭》,读者看了会更加吃惊的。P2-4
新年的时候,我上街买了一只以前没见过的玻璃水杯,双层的,夹层中间是真空,所以既保温又透明,喝水的同时也从各个侧面欣赏了茶叶的姿容,真可谓润心悦目。最有意思的是,圆杯盖上有一个蓝色的同心圆。平时那圆就蓝着,一加了开水泡茶时,那蓝色的圆就微妙地变化起来,由蓝渐渐变为朦胧,再由朦胧慢慢变得清晰,于是,一朵彩色荷花活鲜鲜显现出来。待杯中水温渐渐冷落下去,那荷花便又慢慢退变为蓝圆了。设计者意在以此提示杯中水温,防止高热时喝水烫了嘴的,我却由此想到另外的道理,热度是产生美的最重要因素。有了充分的热,蓝圆可以变为荷花,凉了,荷花便消逝。还有那坚硬的钢铁,冷时它就死硬呆板地躺在那里什么光彩也没有,一旦给它以高温,它竟变成红彤彤溅着灿烂星花可以千姿百态的液流了。同是一块地皮,春天时就自动长出草来,同是一棵果树,冬天,不仅无花,连叶子都不见一片,夏天却花繁叶茂。一个女人,热爱着时可能美丽非凡,冷酷着时则丑陋而可怕了。神奇吗,神奇。简单吗,十分简单。就因为一个热度!这使我想到人生,想到已成为我人生重要内容的文学写作。热可以产生美的奇迹,美文便不可能不与热情相关。造就美文的热情其实是作者热爱人生之情。这道理对别人也许简直不算道理,我却是极看重的。世界上被先哲发现的道理已多如牛毛了,而对单个的后来人并不如此。只有亲身体悟了的道理才是属于自己的。我体悟到的热情可以创造美,主要是指爱,爱是热源,也是美文的不息的火种。热爱产生激情,激情是爱的最高形式,所谓有爱才能有才华,我认为就是这个意思。人若有了热情(爱情是一种最强大的热情),他的生命便会产生美丽的花朵,没有热情,花朵不会出现(雪莲是高山对大地热爱的产物)。无爱的写作,便只能产生无花的庸品,无大爱也便无灿烂的繁花。说愤怒出诗人,其实是热爱出诗人的另一种说法。对一种事物的愤怒肯定是因为对相关的另一种事物的热爱。
而爱和热情不会是凭空产生的。美才是爱的唯一对象和巨大动力。那么文学之美在哪里呢。最深刻的美都在最隐蔽处,也都在最近处,肤浅的怯懦的懒惰的高傲的自私的好高骛远的舍近求远的眼光都发现不了她。我常常想到遥远的地方去寻找美。当我明白遥远的地方也有人在寻找美时,当我更明白到了遥远的地方后那遥远也就成为身边时,我便发现了自己的肤浅怯懦和懒惰。一个自己心中无美或者没有发现美的能力的人,周围的人已发生死去活来惊心动魄的美丽故事了,你也会只字不知。你怎么会知?你是个肤浅的人,人家怕自己深刻的想法讲给你会遭到误解。你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人家怕自己最美丽的秘密告诉你会遭到亵渎。你是个自私的人,人家怕自己最珍贵的感情收藏会被你出卖。所以,不仅你在自己生活的地方遇不到美(遇到了也看不见),到了多么遥远的地方也是同样。由于有时发现不了美,便可笑地认为自己的创作会高于生活。你一个人可怜的笔怎么可能写出高于整个人类生活永远也挖掘不透的博大而丰富的美呢?任哪个伟大作家也写不出高过生活本身之美的作品。要想与伟大精深之美靠近,那只有永远与生活恋爱。生活永远是可爱的,把生活当成神仙去崇拜去瞻仰,那不叫热爱,因而也不可能真正发现她的美她的可爱。
我感到,美在女性身上存在的要比男性多一些(也许女性会感到在男性身上存在的多一些),从小至今,我感受最深的美多来自女性,其中道理无需细说,主要因为我是男性。因此,女性的丑恶也更使我憎恶,我感受最深的丑也好像来自女性。我还感到,不劳动的女性很难有美。一辈子不打算做母亲的女性也很难有美。
不管男性和女性,如果对阳光雨露对风花雪月对山水草木,也就是对这些称之为大自然的东西不感兴趣,他很容易是个狠毒的人,成不了大作家。
我还爱来自于大自然的茶、咖啡和酒。他们都是鼓舞我爱鼓舞我勤奋的好朋友,我的不少灵感是它们帮助点燃的。但这也说明我不会做出惊天动地举世瞩目的爱,因为我不吸烟不爱鸦片。
一个连三位朋友都没有的人也能成为作家吗?还有的人说,他的朋友遍天下!这可能吗?真这样的话,他有时间去爱什么吗?他会有两分钟的功夫真心去对待朋友吗?这样说的人肯定是大骗子,而不可能是好作家。
想当真正的作家,这就需要真正的勤奋。那种勤奋的懒惰是不可能真正博得生活之爱的。我这样说,是我在自己和他人的创作甚至生活与工作中确实看到了,有一种勤奋和懒惰紧紧相连,我把它命名为勤奋的懒惰。我们沈阳人,也包括全东北的人,哪个不在勤奋地懒惰着?今昨两年之交,我们沈阳(整个东北)下了多少场大雪了!雪停就是命令,这已形成了条件反射。不管休息日还是工作日,雪一停所有单位一律上街除雪。我们东北人多勤奋啊,光为除雪就流了多少汗啦。可连我这个写过《高窗听雪》生成恋雪情结的文人,都对这等原始除雪方法产生反感了,老百姓呢?把许多时间和汗水用于挥动比石器只进步一点点的铁铲、铁锹来斩砍美丽的雪,真是既残酷又懒惰得可以啊。在迎接21世纪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中,我们的市长大人还在电视镜头前,带头用原始工具挥汗砍雪,多么的懒惰呀!我们的厅长局长和与局长同一级别的“除雪办”领导们也都算不上是勤奋的。他们手里掌握着纳税人的大量税款,若稍稍摆脱一下带头挥锹流汗这种懒惰,让脑筋勤奋一下,给科研人员出个题目,我想,发明一种可以代替许多人原始劳动的轻便除雪机不会太难。可直到现在,几乎全东北人民还都这般勤奋地懒惰着。我说这现象,意在反省自己写作上勤奋的懒惰状态。我曾用这题目专门写过一篇文章。我太憎恨自己这种没出息的勤奋了,总在一篇接一篇地苦写,名字经常见诸报刊,说的却全是陈糠烂谷子,不见一句水平见长的话。所以我突发奇想,那些重大发明都是常人眼中所谓的懒人的功劳。不肯抡斧子的人发明了锯,不肯挑担子的人发明了车,不愿烧柴烧煤的人发明了发电机,等等。艺术创作的突破和进步,往往也是那些不肯天天伏案苦写,而是躺下来,闭上眼思索些时日的懒人所为。为了突破和前进,我倒应该做一个懒惰的勤奋者。创作的价值,在于灵魂的勤奋,而不在于胳膊机械的勤奋。
这种灵魂的勤奋常常要伴着痛苦而来。如果谁的勤奋和灵魂之痛搅在一起,那他就对了,他就已经遇见了艺术家的那条真理,美丽出自痛苦,或者说痛苦是美丽最肥沃的养料。满足于天天都能见到稿酬并能从中得到无忧无虑的快乐,这样的勤奋离深刻的美还是较远。把快乐放在首位,是离美较远的重要原因。而把美放在首位,肯定常常靠近痛苦,但美常常就是从痛苦中忽然脱颖而出的。泪花是最美丽的。从来都不流泪的人,我很难想象出他怎么会成为好作家。而总是流泪的人,生出的美也是要被淹死的。写作和人生都得遵循这样的道理:不是弄技巧谋职业,而是追求境界。境界取决于理想,理想之光照耀着痛苦之肥养育的美丽。没有理想之光和痛苦之肥,便不可能有美丽,有的顶多是漂亮。漂亮在不太高的境界之中就常常可以找到。最美的永远在理想之中,现实永远不是最美的。如果连文学也不表达理想,人类也就没有美也没有希望了。文学不应该丢弃理想。那种无信仰,没理想,游戏人生,及时行乐,直接趋利的小聪明写作,进入不了地久天长的文学美展馆。
对于作家来讲,应该是,生活过就是爱过,生活着就是爱着。爱是一种特别重要的素质、特别重要的能力,也是特别重要的境界。文学的才华不在于高智商和绝顶聪明,而是真诚的爱的能力。智商太高了太聪明了,往往会冲淡爱和真诚。尽管相对文学以外的某些人,我是笨了些,但从作家角度仔细想一下,自己还是稍显聪明了点儿。假如我再不聪明些,可能取得比现在大点的成果。这不是胡诌,是切身的体会。自己常常经_不住眼前小利益的诱惑,而使理想受了干扰。艺术创作是傻子的事业,不是聪明人的事业。只有执着地近于傻气地握住爱的纲绳,才能向理想接近。而我这不坚定者在浮躁的其他诱惑面前却是左一下右一下的,更可怕的是,有时甚至停了下来,连勤奋的懒惰也没有了。
说来说去,一个作家终生摆不脱的问题是,写什么,和怎么写。写什么是人生阅历问题,怎么写是人生境界问题。我有一条没什么理论根据的体会:什么都可以写,怎么写都可以,关键是自己有什么。独有的,别人没写过的,或者别人没这么写过的才有意义和价值。别人已经写过,并且已经这么写过,那么就既没意义也没价值了,你就等于白写了。文学史和别的历史同样残酷无情,白写的就不留痕迹。
说了半天,险些连最基本的语言问题都忘了一提,这也许因为它已被很多人忘了的缘故。文学创作是语言的艺术。我敢断言,人类历史再怎么发展,也不会出现离开语言而存在时代。既然如此,不注重叙述语言的作家就会越来越混不下去,即使暂时还混着,那顶作家的桂冠也是自封的。
以上思想碎片,只我自己能感觉到它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