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讲述中国人民解放军预备役部队神秘铁血生活的小说。
小说的主人公王刚在经历一场真实的战争过程中结实了吴凯峰、候风林、邓海、刘秋林、穆青等生死兄弟,他们肝胆相照,生死同巢。然而,面对战争胜利后的部分大撤军,大部分战友都复员转业,邓海转业刑警,刘秋林任职理工教授,穆青却信守当初战场上的承诺,一直照顾牺牲战友的母亲。然而,面对昔日生死战友的背离,面对国家利益的长远斗争,昔日的手足兄弟该如何选择?王刚却兑现当初的承诺,毅然选择了留守部队——在一无所有的艰难状况下,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支预备役部队。
这是一场在非战争状态下存在的战争我们经常说时刻准备着,我们是在准备什么?谁也不知道战争会在哪一天打响,或许今天,或许明天,又或许后天,硝烟散尽之后留下的炮灰,没人记得……战争打的不是别的什么,就是和平年代的准备。你准备了多少装备,你准备了多少战争意志,一把藏在脊柱里的宝剑,多数人一輩子都用不上,但要把它抽出来,势必经历一场痛苦,付出代价,对于这些“编外军官”们来说,他们是军队里的孤独者,战争和使命一旦抽离,他们的生命就显得如此苍白。死了的人是看不到胜利的,而活着的,一直在坚守。
战争或许就在门外,我们整装待发。
穆青离开侦察大队的时候,是哭着走的。对于他来说,这次离开的背后就是永别。不仅仅是穆青一个人,也不仅仅是F军一个集团军。那是1985年的6月,一个月以前,没有人会想到整个昆明军区都会在这次百万大裁军中消失——在此前后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它是唯一担负有作战任务的军区。
但是它就要消失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小饭馆内外,都是喧闹的人群。
穆青穿着军装,在门口等着,虽然现在是“编外”军官,但是他很珍惜这最后穿军装的日子。身旁往来穿梭,都是年轻人,不少是便服的,但是军人气质难掩,偶尔有认识的人和他打个招呼。
王刚和另外两个兵来了,穆青迎上前去,四个人走进了饭馆里的一个小间。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酒,六个杯子。
大家谁也没说话,王刚先斟满了一杯,倒在了地上,然后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穆青挨个倒酒,王刚接过杯子:“单位落实了么?”
“没,要自己找到接收单位,找到部队就放人,现在还是编外。等单位落实好了,我就去你们东北看看。”
“是去看看陈海波家里吧?”
“对。”
“真别太刻意了,兄弟几个都知道的。你先把你自己的事情安排好。”一个兵把手搭在穆青的肩膀上,很诚恳地看着他。
“嗯,”穆青低头坐下了,“我答应他了。”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这次裁军,你们部队动么?”穆青找了个话题。
“不会吧,”一个兵说了,“咱们军是老部队了,有传统……再说了,侦察分队就这么点人,裁也不会裁到我们头上啊,裁了谁给你侦察啊?”
穆青只是摇摇头,倒下一杯酒,苦笑着问王刚:“这事儿谁说得准啊。开始我也想过挪地方——可那是给成都来的同志让地方,我能想通。可现在仗打完了,是整个大军区都没了啊……”
“反正都是走,你也别太计较了。”王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穆青又仰脖倒下了一杯酒:“王刚,你自己肯定也有想法。你为什么不说?‘飞虎’来了,我不算,你们整个大队就再也没上过。你说——是因为咱们干得不好,丢人了么?有了炮位雷达,风林和海波他们就白死了么?”
“风林的立功报告批下来了。”一个兵低声说。
“哼哼,”穆青冷笑道,“原来风林死在那边,就是为了戴罪立功啊。好,那你告诉我,那陈海波呢,海波不敢冲,是不是执行战场纪律?他是怕死,怎么了?王刚你告诉我,你怕不怕?我告诉你,我怕!怕得要死!怕得要尿裤子!”
“啪!”酒杯摔在了地上。
小间里很安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外面的大厅里的歌声清晰可闻。
兵们在唱歌。
一个兵想给穆青倒酒,被王刚把瓶子接过去了。他站起身,给穆青满上。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穆青,咱们是一起上过战场的生死兄弟。这里的四个人,算上风林和海波,六个,我有想法不瞒你们。”
王刚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酒杯,一口咽下:“来云南以前,我,还有一个战友,吴凯锋——穆青你不认识,他是我们S军牺牲在这儿的第一个,技侦的兵,不光文化好,军事素质也比我好,来以前都准备去军校了,来这儿,最先死。”
穆青接过话头:“你说的这个事儿我知道,前指给几支北方新来前线的部队都通报过,缺乏战场经验……”
“你别打岔,穆青,我不爱说这些话,你让我一次说完,”王刚看着手里空空的酒杯,有点伤感,“你现在会说吴凯锋是不小心挨了冷枪,没经验。其实这个事儿我们连,每个人,前前后后都想了很多天。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从那天开始,突然明白了,只要你上了战场,你就随时可能死——部队打不打得赢,和兵、装备、指挥这些都有关系,但是对你我这样的小兵、小军官,战场就是绞肉机——不管你军事素质好不好,不管你是不是勇敢,不管你是不是有文化,不管你碰没碰过女人,不管你想没想过当英雄,随时可能死——在这个前面,大家是平等的。问题就是,在穿起军装拿起枪的时候,你想好了没有?你准备了没有?”
王刚给自己轻轻倒上了一杯酒:“说实话,我一开始当兵,根本没往这上边想——空军航校上了一半,把我淘汰了,我才来的陆军。小时候想当解放军,想开飞机,想当英雄,可从来没想过当烈士——来到云南以前,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吴凯锋死了,我开始想这个事儿了。我问自己,能走么?穆青,你告诉我,我们来了前线,看见死人了,怕了,厭了,我们能转身走么?”
穆青咬着嘴唇,没说话。
“当然不能走。那就只有自己扛下来了,没人帮,自己干。我也怕死,但是没办法,我怎么办?哭么?哭要是有用,我肯定哭了,但是没用——海波最后肯定明白了,没办法的事,只有自己对付。侯风林肯定也明白了,他叫我帮他——那一枪我投开,我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不管开没开这枪,我都会后悔一辈子。但是穆青,我告诉你,我和风林一样,我们是做好了这个准备,死的准备——你没有。你没有做好这个准备,你从战场上活着走下来的,但是你没做好死的准备。”
两个兵收回了视线,静静地盯着自己桌前一小块,一言不发。
穆青摇头:“王刚,你小看我了,我怕死么?你前边有你的吴凯锋、侯风林、陈海波,我在F军这么多年,见的要比你多!你现在再叫我越境侦察,发给我枪,我就从这儿走!但我觉得窝囊!我们趴林子里,三天三夜,进去六个人,出来四个,到头来,一场空——风林在石头缝里钻了两天,死活就发现一门炮,结果呢?炮弹一出膛,不到一分钟炮位雷达就发现了,还能自动校射,不用你报告!咱们敌后三天,回来两手空空,一无所获。部队给报功,我不好意思要——现在仗打完了,部队精简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军装一脱,就好像从没当过兵似的;前脚一走,就好像从来没来过战场似的,是么?忘了?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
“穆青,我也有想不开的时候,难过,还得自己慢慢想。回来的时候,一过边境线,看见接我们的人,我的心突然一下就松了——在那边,打仗是咱们几个人的事儿,一旦回国,才发现,还有这么多人,打仗不是咱们几个人的事儿。就算咱们都撂在了那边,还有飞虎呢。仗打到今天,其实没你我什么事儿了,又赶上裁军,这么多大事儿赶在一起,没人能帮你,还是得自己干。咱们连死都不怕,你今天怕什么呢?不是怕,你又担心什么呢?——别让风林他们看见咱们今天这样儿,他们会难受的,来——干!”
穆青举起了酒杯。
四只酒杯碰在了一起,一饮而尽。
王刚捏着空杯子,伸着脑袋,冲着穆青神秘地一笑:“穆青,这几天就要回东北了,以后再想见就难了,今天我告诉你个秘密。”P31-34
存在的意义
对于很多人来说,预备役并不是一个陌生的词,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它被人们所熟悉和了解。
整整一年时间过去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2006年末,我第一次踏人我国东北某预备役炮兵团大楼时的情景——暖气停掉一半,人员抽走一半,和我们在影视作品中看到的“火热军营”截然相反。在这里,最先体会到的两个字,就是“冷清”。
而在这时,他们早已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这样的一支预备役部队并不缺乏先进的技术和超前的意识——若说本书中尚有一丝和现代战争相关的闪光点的话,那么必须说明,有关火炮自动指挥系统,有关“舆论、信息、法律”的“三战”,都是这支部队业已经成型或者正在研究的课题。
——但是这并不是全部。
技术总在进步,观念总在更新,但是对于一只军队,总有些东西是不变的。否则我们很难想象,在中国改革开放步人快车道,社会变革最激烈的二十年里,经济建设成为大多数人的工作重心时,有这样的一群人,他们仿佛被时光遗忘,依旧按照过去的思维方式,在奉献,在牺牲。
军队本应是国家的利器,但是不能时时刻刻都用于拼杀,刀锋只是静静地放着,也会有损耗,一代一代的兵用他们的青春和生命来保持这把刀的锋利——他们未必都是在战场上牺牲的,更多的人在和平中度过自己全部的军人生涯,他们在为国家消耗掉自己的青春,这也是一种牺牲。
在我们国家的很多地方,五十年没有出现过敌人,但是战士们分秒不误地站了五十年,如果敌人再五十年不出现,他们还要再站五十年。他们不知何曰终了,敌人不知何日终了。
引而不发,藏而不露。
当兵参军的人,都有两种准备。第一,准备明天就打仗;第二,准备一辈子没仗打。后一种正是许多军人的苦恼。同样是为和平献身了,但不是一颗子弹打中他,而是一点一滴地付出生命。他们是疆场外的烈士,不同的是,他们把大山一样的功劳铺得很平很远,所以看起来很平常。
预备役部队,也许是整个国家的武装力量中最不起眼的,从单位、时间、人数和战斗力来看,也是最弱的。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战争爆发,预备役部队能干什么?有人讲,预备役部队如果先上,那就是最早的炮灰;如果最后上,那么就意味着正规部队已经消耗殆尽,战争已经失败了。因此,这是一支没有存在价值的部队——不是没有苦恼,不是没有困惑,随着了解的深入,苦恼和困惑会越来越多。就像很多人问起的那样——如果自己都不在了,那么,胜利还有什么意义?
半个世纪之后的和平年代里,闲人们对于存在意义的思索,总会让我想起当年的董存瑞——在做出最后的选择前,他一定知道,自己看不到胜利了,但是他依旧选择了牺牲。
为了一句话,一种信仰,什么东西都可以放弃。
牺牲,是不朽的。
谨以此篇,献给那些被时代遗忘的奉献者,牺牲者。
本书第二章部分素材,借自袁厚春先生{百万大裁军}一书,掠美之处,承蒙先生宽宏,谨在此致感激!
胡坚
北京
2008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