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是他朝自己的理想迈出家门的第一站,也是他承担起那随自由而来的责任并发现自我的地方。这种经历每个人或迟或早都会体验到,他的不同在于直言了成长期间的窘迫、无助。让人不禁理解缘何那么多怀抱理想的青年逐步融入种种境遇,入世太深却遗忘了当初对世界的设想。他将这些经历写成长短不修的文字,纸上是生存,背后他的努力和坚持。
全书以李志超纽约求学期间的生活和学业上的经历为线索,中间介绍他在纽约艺术界,电影界的种种经历。不写政治的、军事的、国际的大背景,只着墨於个人艺术的学业的追求和生活上的种种困境,文笔亲切,把一个醉心于艺术创作的年轻人的挣扎与拼搏淋漓尽致的表达出来。本书内的摄影作品皆为李志超个人作品。
年少无知的时候,往往耐不住沉闷,往往动身去寻找一些传奇、悲哀。就这样去了纽约,从孤立无援学起,半年的光景也不觉是半点耽误,见了不少事情,到底知道生活不过是平凡、无名和琐碎,可歌可泣的事也断断不会落在我这般凡人头顶,要立功显名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L.A.,我的笔友写过那辽阔无边大地的冷漠,在骄阳底,那迎面袭来的热气夹杂着无数金发的女子,一律叫玛利亚的女子,让他干旱的灵魂吸啜她们的养分,滋润着……欲望梗在喉间像一颗樱桃核,喝一口开水就冲了下去。
从前人马颠覆,那一场仗,香港还有倾城之恋,地老天荒,现在付诸流水,人们开始四窜到别的城市,新不如旧。
我认识一个巴黎的中国女子。一个女子在陌生的城市谋生有多种方法,有一种叫au pair的职业,供食供住。她吃饱之余大喊:“城市失火了!”城市不断为自己失火,像儿时在消防车旁围观,有人滚滚落泪,有人逃生,从一个城市逃到另一个城市。
我明白了——城市叫我们结聚,又叫我们分离。
展开搏杀
电影公司招聘临时演员,吩咐我到四十二街的《后台》(Backstage)杂志登一小段广告,共需二十美元,这份杂志专事报道纽约传媒行业动态和广告电影的人才出路,是许多来纽约闯天下投石问路之门,但要获得一角色又谈何容易,百分之八十的所谓演员都是坐空凳,一面在酒吧里做酒保侍应,大概一星期做三天工作,就足够生活费,其余时间就尽量利用纽约的各种表演机会,从百老汇舞台剧至东村的前卫表演,许多纽约大学的电影系功课,都在这里登广告请免费演员,而我们公司可提供的日薪,也只是象征式的车马费十美元一天包膳食,但报名者依然络绎不绝,一段小广告带来的电话,要接也接到手软。
在杂志社填表格的时候,偶然和一德国金发高个儿国字脸的女孩子倾谈起来,我又顺水推舟地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次。
“这里有我的摄影册子,你要不要看?”说罢,我就让她翻我的摄影册。她看了不觉得很惊奇,因为我只是个刚从香港抵达的年轻人,我告诉她我放下了杂志工作来这里拼一拼,之前已出了三本畅销书。
没想到不一会杂志社忙起来,是午饭的时间,趁空档来交稿登广告的人陆续前来。我本来就此告辞,她说:“不如迟些见面喝茶如何?”
我当然高兴,反正如今我一个纽约的女孩也未交上。
“别忘了!我叫伊丽莎白!”她顺便把电话号码交了给我。我把纸条折得很小很小,放进钱夹内。又捡起一个dime(二十五美分),在楼下的公众电话亭打个电话给一位娱乐圈混混,在香港时我见过他一面,他说可以帮我在迪斯科安排一些展览,我信以为真,却不知道纽约娱乐圈的关系复杂又牢固,要打进去谈何容易。
这仁兄刚在他长住的酒店房间起床。约了我在唐人街鼎鼎大名的银宫茶楼两点午膳,我看手表,一点一刻了,大概两点要回公司上班,我想,反正迟半个钟关系不大吧,又不想失去联络关系的机会,便一口答应了。
“伙计!给我叫一碟鲍鱼鸡粒炒饭!”他说。跟着向另一边台点头打招呼,没多久,另一台的仁兄便走上来握手拍肩膀。他们寒暄我没有太大兴趣。我心想通过他或可以接触些名人,打通纽约之路,想着,他向我说:“刚刚戒掉了毒瘾,真的谢天谢地,不知花了我多少钱,现在我刚经营一间卡拉OK,日式清吧,你今晚来看!”我问他刚才那位是谁。
“那是唐人街大哥之一,这里黑帮一人一‘忽’,龙蛇混杂。在这里做人要小心!”
搬进东村
在美国一连串的际遇,回想起来都觉得十分可笑,先是寄居在一个毫不认识的人的家里,在唐人街胡乱找来一份工作,不是洗碗洗碟也不觉可耻。可以用上写字楼一切物件,兼打电话,在纽约打一次电话是港币八角,我人地生疏,靠一个电话接收消息。初搬进新居,还没有装电话,直到电影接近尾声,害了一场病,那时已申请了电话,还未接通,在床上辗转呻吟,某个星期天,零下十度,窗外飞雪,室内也寒气迫人,那时心里想:“死了也没有人知!”有了电话之后,可以与香港家人问候,叫母亲寄来西药,历时三个星期才病愈。
于是在10月底我就搬进东村之新居,为了省钱,我每天逐小件行李迁移办公室,到了最后寄居的星期六早晨,我一早起来清洗一切衣服,把最后最大件的行李拖到地铁站,留下一小字条给屋主:“多谢房间,后会有期。”我见他还在睡梦中,便溜之大吉,可能他已醒了,但免得大家面面相觑,这种人一回香港便大吹大擂,告诉人家在纽约有多大能力,谁知去到,不外是地头虫。所以学成而归,不妨大声疾呼,因为香港人见识浅陋,万事信以为真,而另一位认识之娱乐圈混混,大概也自身难保,死撑,俗语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头风光,内里已腐朽,他说他才刚戒掉cocaine,在香港时却隐瞒住。刚巧那几天金融大风暴,华尔街股市崩覆,个个见底。
也好,我摆明是穷,入住的地方也穷,最穷是东下区(Lower East Side),是犹太移居和穷人聚居之地,在唐人街东北,走路约十分钟,再北上便是东村(East Village)。治安不好,但胜在够野性,许多小酒吧、小店铺二十四小时营业,有一段时间迪斯科林立,画廊如雨后春笋,有一万名艺术家做你左邻右里。我住的房子,是在五街中段全黑的一幢,住全黑的房子,多有型!向右走是第二大道,小食店林立,夜晚热闹非常,北上第八街是圣马可(st.Mark)区,夜之精华所在,黑人在地上摆卖偷回来的书和物件,圣马可书局开至晚上十一时。有时候我晚上去Ray s Piazza买个热饼充饥,又有St.Mark s Place Theatre小戏院专放50年代的电影,我家左转是Cooper union宏伟的设计教育机构,凡进内就读都是由奖学金负担一切。对面是纽约大学进修部,背着的是剧场重镇Public Theatre,梅丽·斯特里普(Meryl Streep)、罗伯特·德尼罗(Robert De Niro)也在这里出身的,正在上演莎士比亚剧本。再过去便是百老汇大道的一切奢侈品店,以我家做圆心,十五分钟以内是前卫文化精华。
星期六下午我在办公室开始发愁,因为雇不起出租车,正在想如何把逐件运来的行李运入新居。见导演的车泊在附近,便硬着头皮问他:“可否帮一个小忙?”他听了,说:“这是个大忙,好吧!我不帮你,也不知你如何解决!”P16-21
谁此刻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
在林荫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叶纷飞。
——里尔克《秋日》
多年之前,与很多迷恋当代艺术的人一样,李志超去纽约。一抵达纽约,密集的日常生活就将他包围,从无处叩门到展览自己作品、找零工、缴租、做剧务、生病、他乡遇故知等等。每一件具体的事接踵而至,同时东村的种种瑰异的艺术活动也让过去偏居一隅的他大开眼界。
纽约是他朝自己的理想迈出家门的第一站,也是他承担起那随自由而来的责任并发现自我的地方。这种经历每个人或迟或早都会体验到,他的不同在于直言了成长期间的窘迫、无助。让人不禁理解缘何那么多怀抱理想的青年逐步融入种种境遇,入世太深却遗忘了原初对世界的设想。他将这些经历写成长短不修的文字,纸上是生存,背后他的努力和坚持。他在纽约第一次体会到了“我如微尘”,回首这个光阴的故事,一个个曲折如天使的微尘(Poussi re d'ange飘洒在文字的世界里。
这也许是怀抱理想之人的一种宿命。
现在,他在伦敦经历着另外一些故事,期待着有一天他能将这些故事化作影像送给你我。
一位朋友
李志超的文字令我想起七十年代的欧陆电影,八十年代的戈曼妞,九十年的心猿意马,不一样的酒店、街角、的士、码头,都一样的寻欢,另一种乱世桃花逐水流。
——王家卫
李志超的作品同村上春树一类,形象似一座很欧洲的人像雕塑。
——林夕